第六十七回毛竹板噼里啪啦委屈淚稀里嘩啦(上)
吃晚飯時,蕭炎敏銳地覺察到十三興緻不高。
「你為何垂頭喪氣?」
「沒什麼。」十三搪塞道,「只不過沒什麼胃口罷了。」
「那王英鸞不肯搭理你?」蕭炎卻沒被她混過去,口氣頗為肯定道,「上門貼了人家冷屁股。」
「哪有,王老前輩和我老師是舊識,待我很是親切,還說願意指點我學問。」十□□駁道。
「那你為何沒有把人帶回來,她如今孤苦無依,你見了不可能袖手旁觀。」觀察十三的表情,蕭炎琢磨出一二實情,玩味道,「因為我?也對,我畢竟是陛下的侄孫。」
「莫要多想,這和你沒有關係。」十三不欲給他添堵,而且這件事確實和蕭炎關係不大,今上逼人遠走的時候蕭炎甚至還沒有出生。
「那你打算怎麼做?王英鸞和其他人不一樣,她無親無故,沒有什麼可被掣肘,另外,當年她能連上十八道奏章,就知道她是個骨頭強硬的,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立場,對這樣的人你若是一味想用誠心打動,是沒有用的。」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十三煩惱道,「但我確實不忍心看她繼續在那裡,我去她家中的時候,無一處不貧寒,但唯獨那些書被她整整齊齊的珍藏起來,放書的屋子比她自己睡得地方還好些,確實是令人敬佩。」
「就是性格太過頑固。」蕭炎平素並不很喜歡這種永遠恪守正統的老學究,在這些人眼中自己也是個令人不恥的品性敗壞的男子,他可不希望十三變得和她一樣。
「我問你,若你是她,當年陛下的示好你會收下么?」突然,蕭炎問,「家族落敗,親人離去,這樣你仍然佩服她?」
「這種事情真的很難說吧,一邊是自己的信念尊嚴,一邊是家人安危,當年王前輩也沒有想到事情最後會演變成現在這樣吧。」十三似是認真在考慮蕭炎的問題,雙手托腮靠在桌上,「如果能看見這樣的後果,我當然會妥協,畢竟這代價太大了,可是誰又知道呢?」
「而且——」十三略遲疑道,「依照陛下的性子,王前輩如果答應她的夫郎應該也沒辦法活下來吧,讓人做這種選擇未免太過殘忍。」
「確實。」蕭炎輕笑一聲,「你很希望請到她。」
「自然,不為別的,她和老師是舊識,光憑這一點,我若袖手旁觀回去也無法和老師們交代呀。」
「要辦成也不是不可以,只你要受些苦處,看你願不願意了。」
「我自然是願意的,快說什麼辦法?」
「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蕭炎起身,意味深長看她一眼,揚長而去。
第二日十三從衙門回來,剛踏進院門就遠遠聽見一陣中氣十足的痛斥聲,那聲音抑揚頓挫正氣凜然,帶著一種熟悉感。
十三一呆,匆匆往裡面跑。
屋子裡正是昨日剛見過的熟人王英鸞,她手腳被縛住坐在椅子上,精神頭倒是還不錯,正激憤地痛斥座首之人,恰是蕭炎。
王英鸞飽讀詩書,腹中溝壑萬千,罵起人來也不落俗套文采飛揚。
十三簡直被這場景驚呆了,「這是在幹什麼?」
「你不是說仰慕王前輩學問么,我做夫郎的自然為妻主藉由,便去接她過來。」蕭炎表情冷淡,望著不斷破口大罵的王英鸞眼睛一閃而過不耐,「但王前輩似乎對我有些不滿,我是此地長官,被人如此輕忽自然要捆她回來,不過想著妻主似乎對此人很是仰慕,才沒有下到大牢。」
「你怎麼可以這樣?快將王前輩放了。」十三覺得自己腦子有些混亂,不過出個門回來,情況如何弄成現在這步田地。
「蕭炎!你無恥之極,任你怎樣我都不會向你這種不堪之人低頭!」聽了蕭炎的話,王英鸞更火,在椅子上掙紮起來,「你和那逆首都是一丘之貉,枉我以前錯看了你,以為你好歹一心為國保了一方百姓安康,和那逆首不同,結果真是大開眼界!竟有你這般厚顏無恥之輩!」
自己早上種菜種得好好的,突然一大隊人馬圍了他們那條小巷,說要請自己去將軍府,自己不從,那蕭炎竟然威逼利誘,說動周圍街坊鄰居全都圍過來勸自己隨他走,鄰居一家甚至跪在了自己面前,說是自己如果願意走蕭將軍就給他們二十兩銀子給兒子治病。
「蕭將軍說他是敬重你學問好,不想看你在這裡吃苦受罪,你就同他走吧,享享福有什麼不好?」
她還記得有人這樣勸她。
她聽了簡直想笑,敬重?有這種敬重法么?
蕭炎這一招使得好,那處陋巷如何還有自己容身之處?她找蕭炎理論,剛上馬車就被捆了過來。
想起這一路遭遇,王英鸞鬥志燃起,似乎又回到了年輕時候,只恨手中無筆,又不能多生幾張嘴,好讓那蕭炎直接羞愧得下去見祖宗。
「放肆!」蕭炎猛然拍案而起,他從上往下看,表情陰沉,「你出言不遜,以下犯上,按軍紀,十大板!」
門外的親兵得令就要進來抓人。
這急劇直下的情況令十三再想不得許多,一步橫跨擋在王英鸞面前,「王前輩不過是嘴上說了幾句,何必興師動眾?她年紀已大,受不得如此。再說,她非軍中之人,用什麼軍紀?」
「此處是將軍府,自然用軍紀。」蕭炎冷峻道,「讓開!」
「不讓!」
「你擋在面前是要替她挨板子?」
十三咬牙,「是啊。」
「你是我妻主,我不想打你,讓開。」蕭炎道。
「不讓!今天我如論如何不會讓你動王前輩。」
「你可想好了!再不讓開休怪我狠心了。」蕭炎似是更怒了,上前一步低聲喝道。
十三抿唇不言不語,牢牢釘在原地。
蕭炎深深看她一眼,高聲道,「來人,把她帶下去!」
直到板子落下來那一刻,十三心裡仍然是懵的,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蕭炎打了?但結結實實落在身上的確實是疼痛的滋味。
她腦袋裡一片空白,心思有些恍惚,看著堂上那人猶不敢置信。幾板子下來,她甚至覺得自己腦門上全是一陣一陣隨著疼痛的冷汗,糊花了眼睛。她表情是木木的,她怕自己露出一絲一毫軟弱的表情讓周圍人看了笑話去。
十板子下來,十三已經站不穩了。
剛被解開手腳的王英鸞奔到她身旁,痛心疾首道,「你這又是何苦……」
十三強笑,「今日是我連累了前輩,讓前輩受驚了,對不住。」
等到被扶到床上只一個人的時候,躲在蚊帳隔絕出的小小天地,十三突然淚如雨下,委屈難過一齊湧上心頭。
自己兩輩子還從未挨過人打,蕭炎仗著自己權勢竟然打自己!
疼痛襲來,哭得傷心欲絕的十三突然想起了前世的母親,那時候母親常常和自己玩笑,長大了一定找個好丈夫,不求多少家財,只要把自己放在心上疼愛呵護就可以了,自己總是得意洋洋道,「放心,我以後找的丈夫,我讓他往東他絕不往西。」媽媽要看見現在的自己,該有多心疼啊,想起前世,十三悲從心來,哭得更慘了。
這是家暴!十三心頭委屈,模模糊糊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