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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意決斷悵然若失誤會消誠意初見

  十三回到小院的時候東西已經收拾好了,她未多說什麼,自理了自己的隨身物品,身邊陪著鈴蘭碧竹住進了承恩侯府。


  進去的時候已經天色昏暗,沿途景緻也看不清,老僕引路走在前面,她被安排在一間單獨的清幽小院內,隨意洗漱就睡下。


  許是這幾日以來接連的風波太過,剛剛闔眼,一種深深的疲憊感席捲而來,到了夜深,更是發起高燒來,一向身體強健的十三破天荒的病了。


  左右的人不敢耽擱,第二天清晨蕭炎剛醒就得到了消息。


  「請大夫了么,現在如何?」蕭炎問。


  「已經請過大夫開過葯了,現在還燒著,熱一直退不下去。」玉姑姑擔憂道,「晚上就開宴了,本來說這次要露面的,可怎麼好。」


  「你好好照顧她。」蕭炎道,「這次就算了,父王那裡我親自去說。」


  他不由想起昨天那一場爭執,當時她和自己對上可是精神飽滿,怎麼會突然病了呢?早知她身體不好,自己也不該那樣逼迫她,蕭炎剎那間有些許愧疚,他忘了這女人是個文弱書生,讀書人嘛,和蔣狐狸似的,動不動就生病,這回——就先放過她好了。


  榮郡王知道消息自然是不滿的,這個兒媳來京城這麼久了,自己連面都沒見上,本以為這次宴會總能得見廬山真面目,看兒子挑的是個什麼樣的,結果臨門來了這一出。


  「我讓洪叔過去看看,洪叔懂些醫藥,若真是身體不濟的,早早打發了免得耽誤子嗣。」榮郡王當即拍板道。


  蕭炎當即反對,「父王你就省省心吧,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我有數的。」


  「你有數?」榮郡王訓道,「當我不知道,你昨天把兵馬司翻了一遍?」


  「我願意,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情。」


  ……


  蔣牧白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聽著父王和阿炎正在談論十三。


  阿炎果真還不知道么?她呢,恐怕也還不知吧,稍後宴會上看見自己她會是什麼反映,悔不該當初么,蔣牧白自嘲到。


  「牧白,你站在那裡幹什麼?」榮郡王注意到門口的大兒子。


  蔣牧白深吸一口氣,踏入屋內,笑道,「父王和阿炎在說什麼呢?」


  「還不是你二弟這個不省心的。」榮郡王無奈道,「在說他的婚事呢。」


  「對了,她沒有一起來么。」蔣牧白似不經意說到,「等會宴會就可以看見了。」


  「她生病了。」榮郡王不耐道。


  蔣牧白心頭一緊,聲音有些發澀,「她——還好么。」不過兩日功夫,她竟病了么。


  「挺好的,發燒而已。」蕭炎道,「人就在我府里,有玉姑姑照看著。」


  「那就好。」蔣牧白眼眸低垂,拿起杯子喝了口茶,「畢竟是你妻子,日後尊敬些。」


  就此決斷吧,蔣牧白閉上眼睛,再睜開已經一片清明。


  他抬頭看著榮郡王,鄭重其事道,「父王,阿炎,我有一事同你們說。」


  ……


  宴會辦得完美無缺,賓客滿意,全都盡興而歸,除了沒有看到八卦女主角蕭家的入贅妻登場有些遺憾。


  蕭炎也喝了許多,直接就在榮郡王府睡下了,第二日才打道回府,榮郡王和蔣牧白都給他帶了禮物說是問候十三。


  目送蕭炎背影離去,蔣牧白眼神晦澀難懂,胸中是驚濤駭浪過後潮水暗涌的平靜。


  阿炎,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


  蕭炎進了府,徑直就往自己院子里走,走了幾步突然想起旁邊還住了個病號,叫來管家問到,「庄小姐病情如何?」


  「燒昨天半夜才褪下,現在還在睡。」管家道,「玉姑姑剛剛休息去了,兩個侍女輪流在那裡照看。」


  猶豫片刻,蕭炎轉身提步向外面走,「帶我過去看看。」


  他到屋裡的時候是碧竹在一旁照顧,見他進來慌忙行禮,蕭炎毫不避忌地在床邊的椅子上一坐。


  「公子請回吧,不要過了病氣。」碧竹勸道。


  蕭炎擺擺手打發她,「你先下去。」


  等碧竹走了,他才再一次仔細打量床上睡得不知黑白的十三。


  比之在客棧見到的時候,她明顯枯瘦了許多,頭髮也黯淡無光,嘴唇發白,整個人透著一股憔悴的味道。


  真丑,蕭炎心中默念,倒是接著耍威風啊。


  「水,喝水……」床上人突然喃喃發出聲音,「爹爹,十三喝水……」


  蕭炎心中鄙夷,都多大人了還嚷嚷著要爹爹,真是夠丟人的,是個女人么?雖然如此想,但還是幫她叫碧竹過來倒水,「來人——」


  叫了兩聲也沒有人應聲,床上十三還在喃喃「水——」,神情很痛苦的樣子。


  蕭炎等了片刻,終於捱不過這可憐的叫聲,起身從茶碗到了杯茶,送到她的嘴邊。他的技術糟糕,一碗茶倒有大半是灑在外面的,只有一小口進了十三的嘴巴,不過也讓十三舒服許多,不再叫喊了。


  蕭炎舒口氣,終於消停了,不過看她這幅柔弱可憐樣倒是比那天順眼許多,他暗自思忖。


  十三醒過來的時候頭腦一片混亂,彷彿有人用大鎚子隔著厚厚的棉被一下一下砸她的腦袋,不劇烈卻能慢慢浸透全身。


  摸到手下的被褥,她掙扎著坐起身,目光觸及到床邊不遠處坐著的人她呆住了,愣愣叫了聲,「蕭炎。」


  蕭炎卻突然扭過頭,「把衣服穿好!」口氣兇巴巴的。


  十三低頭,不過是胸前衣服有些敞開,露了片胸口罷了,十三見到那廂蕭炎躲得老遠的目光,不由無聲輕笑,這種對男人耍流氓的感覺倒很微妙。


  蕭炎的耳朵竟然都紅了,真是看不出來——十三天馬行空胡亂想著。


  「侯爺,好了。」十三輕咳一聲。


  蕭炎望她,仍不說話。


  「多謝侯爺來探望我。」猶豫片刻,話仍是說了出來,一場大病醒過來看見身邊有人關切,心中總是動容的,隔閡便也不那麼堅硬了,十三亦不能免俗。


  「我是擔心我那價值連城的藥材打了水漂。」蕭炎輕哼一聲。


  「無論為了什麼,都謝謝你,願意探望我。」十三不以為意,輕聲問到,「不知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若不是下人夜裡發現你燒起來,現在你恐怕已經成白痴了。白天你還威風凜凜的,馬上就變病貓了,真是丟人。」


  「是是,我太丟人了。」十三順他話道,「不比侯爺身強體健。」


  「你在笑話我?」


  「不,這是真心話,每次看見侯爺都很精神的樣子,真的很令人羨慕。」十三認真道。


  這不是作假的話,在她所見過的人中間,唯獨蕭炎身上有這樣的氣質,彷彿永遠也燃燒不盡的火焰,帶著勃勃生機,肆意又耀眼。


  蕭炎聞言一愣,不自覺想起兒時那一次會面,自己當時貌似對她挺不客氣的——他不由有種被現場抓包似的尷尬。


  但這尷尬被他藏得很好,他淡定問到,「每次?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


  「侯爺也記得?」十三有些意外,她以為依蕭炎的性子,那種小事早就被忘得一乾二淨了。


  「記得,你小時候長得和現在完全不一樣,那麼大個頭,這麼小個身子。」蕭炎一邊用手比劃一邊道,「頭髮黃黃的,還穿一身紅色。」他撇撇嘴,「怪丑的。」


  前日的事情,蕭炎還沒氣順,自然不可能有什麼好聽話,不放過任何可以打壓她的機會。


  卻不想黑歷史被人翻出來十三也不惱火,反而笑眯眯道,「我長得不好看自己一向知道,我倒記得侯爺當年長得可漂亮了,恨不能當時就帶回家去,光看著就能下飯,沒想到竟成真了。」


  這登徒子,蕭炎欲說還休,瞪她一眼,心底卻有一種隱秘的滿足感,甜甜的,讓蕭小侯爺心情愉悅許多。


  這須臾間,兩人間的氣氛已經是鬆快許多,一個半躺著,一個坐著,倒有些和睦的味道。


  突然,十三正色道,「侯爺,前日之事是我過分了些,我向你賠禮,只是——」


  她話鋒一轉,繼續說到,「侯爺確實也誤會我了,那晚我一直孤身一人,身側確無其它男子陪伴,更未做任何對不住侯爺的事情。那柄剃刀非我之物,關係到我好友的隱秘,他人之私實在是不能對侯爺開口,但我可以保證的確沒有侯爺以為的事情。」


  「我如何信你?」蕭炎直接問到,語氣傲然。


  他本來盤算睜隻眼閉隻眼,可既然她主動挑出來,他倒要聽聽她準備說些什麼,倘若這次有半句矇騙他的話,絕不原諒。


  看見蕭炎認真的神色,十三覺得自己如同站在索橋上一般,橋的那一頭繩索就在蕭炎手上,他在向自己索取誠意,對於這樁婚事和他的態度,如果自己不能拿出有誠意的答案令他滿意,他會毫不猶豫剪斷繩索。


  「我庄維楨向上天起誓,以上所言,若有半句虛假,甘願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如此侯爺信了么?」她神色認真,擲地有聲道。


  蕭炎一時震住,五味陳雜,「你——」你不必做到如此的,永世不得超生,這誓言未免太過。


  「這次我信你便是,我不會追查。」蕭炎聲音動聽,不似最初般帶著迫人的鋒刃,隱藏著一絲賭氣的意味

  「如此,多謝侯爺。」十三露出笑意。


  「不管侯爺相不相信,從一開始我答應你,我並未有任何怨憤抑或不甘,決意要和侯爺相敬如賓,好好相處。」十三道,「侯爺若有不放心的,十三但憑差遣便是。」


  「誰要差遣你。」蕭炎狀似不屑道。


  相敬如賓?誰稀得要相敬如賓了?

  蕭炎想起京城所見那些大戶人家所謂和洽夫妻,一舉一動都帶著股客氣算計,他又不圖賢惠美名,沒必要為難自己費心過那樣的日子,難道還學那些男人給她添幾個小侍?

  這女子,想得未免太美了些,蕭炎頗有股鬱氣難散,不理十三徑自去了。


  留下十三一人坐在床上托腮思量,看來這蕭炎也不是不可理喻的人,就是委實太愛面子了些,十三不由笑出聲來,想起蕭炎離去時那糾結樣子。


  「小姐,你醒啦。」碧竹從門邊捧著吃食偷偷溜進來,「我去給你拿吃的了,看見公子和你正說話就不敢進來。」


  碧竹小跑奔到床邊,輕輕捧起粥碗,一邊用勺子攪拌一邊揶揄道,「小姐在笑什麼呢,剛剛公子和你聊得這麼起勁。」


  「沒什麼。」十三不欲多說,問到,「你很怕侯爺?」


  「那當然,誰不怕呀。」碧竹吐了下舌頭,誇張道,「公子他武藝高強,向來說一不二,得罪了肯定不會有好下場,尤其是我們侍女。」


  「侍女怎麼了?」


  碧竹眼睛滴溜溜往左右瞟了下,低聲道,「當年公子不到十歲還住在王府的時候,因為長得太漂亮了有個侍女起了歪心思被公子發現,抽了幾十鞭子趕出來,都成血人了,被發配到官府配了五個又老又丑沒人要的男人,聽說從那以後公子就不喜歡女人看他,看一次抽一次。」她語氣誇張,賣弄夠了才訕訕道,「小姐可別說出去,其實公子只要不招惹他,對我們下人還是很大方的,也不為難我們。」


  「我說呢,原來這麼回事。」不過見幾次面,蕭炎表現過好幾次嫌棄她好色了,小時候也是。


  看來蕭炎對自己的美色十分敏感,不喜歡別人誇他漂亮啊,十三暗自得出結論,以後便少踩他尾巴好了。


  她不知這個結論日後間接造成蕭炎動不動就喝乾醋,因為他發現自家娘子甚至能從一個滿臉橫肉的屠夫身上找到長相身材的優點卻從不誇他,生了好幾場火氣,不過此是后話不提。


  「小姐,你這病生的也太不是時候了。」碧竹一邊給她喂粥一邊抱怨,「之前明明答應好了要帶我去宴會上開開眼界的,我還從來沒有去過那種地方呢。」


  「這次是我不對,下次一定帶你去好不好。」十三哄她。


  「小姐可要說話算話。」碧竹來了精神,「不過我聽廚房的人說了,這次宴會可熱鬧了,王府的後院燒菜的灶子都不夠了,圍了後面一條街砌了十幾口才夠用。」


  「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禮物堆得跟山一樣,第一美男出雲公子也來了,曉虹說她看到了,長得比神仙還漂亮…….」


  碧竹在一邊嘰嘰喳喳講個不停,十三也覺得有趣,饒有興味仔細聽著。


  「大家都說王府好事又要近了,這次大公子和淳郡王一直在一起,聽說淳郡王對我們大公子可上心了,說不定過完年就會賜婚下來……」


  十三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名字,「大公子?你是說——蔣牧白?」十三喉頭髮苦,艱難問到。


  「是啊,就是蔣公子,他最是溫柔了,一次我跌倒了他還問我有沒有事呢。」碧竹陶醉笑了下,繼續道,「淳郡王雖然比不上太孫,但出身高貴,勉強也能配得上大公子了,真是好福氣呢。」


  他要嫁人了?嫁給淳郡王?

  都是騙子,十三心中嘟囔一句,不知為何,卻有點想哭的酸澀味道。


  自己和他,緣分已經截然而止了么?


  「碧竹,我肚子餓,我還想吃東西!」莫名的空虛感浸染心頭,十三有些難過,執拗對碧竹說到,「要乾的不要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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