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上門找茬

  這天,太陽明媚,徐徐的清風帶來絲絲涼意,在房間悶了一天的安逸趁著太陽剛落山的餘韻,終於走出了房門。


  在這個時間點兒看到他,王猛特別詫異,「怎麼出來了?有事兒啊?」


  安逸笑著搖了搖頭,「沒事,我剛剛算了算時間,過會兒應該有人要找上門來,所以我得在那之前趁著涼快趕緊透透氣,順便讓自己清醒清醒。」


  「……啊?」王猛兩個大大的丹鳳眼獃滯住了,完全就是一副有聽沒有懂的樣子,「上門?你跟誰約好了要見面嗎?」


  安逸知道王猛沒理解,也不給解釋,看到他那副啥樣兒反而輕笑出聲,淡淡的說了另一番話:「三天了……本來就耐性不足,現在就更是坐不住了吧?」


  王猛:「…………」qaq求說人話,謝謝!

  可惜,某人惡劣因子發作,就是不肯明白的給他解釋,反而特別隨性的在前院兒的躺椅上坐定,還指使他去泡了一壺濃茶——祛火,又搬了一沓書,靜靜的看了起來。


  王猛摸不著頭腦的撓了撓頭,感覺對方除了神秘點兒,把看書的地方換到了院子里,也沒跟往常有什麼差別,但又怕自己離開他有什麼需求達不成,就只好獃立在原地等他吩咐。


  「嗯?你還沒走啊?我這裡沒事了,你忙你的去吧。」安逸翻過一頁書,察覺到他還在原地等著,輕描淡寫的抬頭瞄了他一眼,揮了揮手,就又聚精會神看起了自己的書,那態度輕慢的彷彿他是個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無關緊要的人一般。


  這要是換了別人,哪怕不是富貴家裡出來的公子哥兒,這會兒也得氣炸了,可王猛……


  王猛重重的「誒」了一聲,興高采烈的忙活起來,一會兒掃掃地,一會兒劈劈柴,一會兒又跑去後院兒打了桶水過來,給果樹澆了水,忙活的更起勁兒了!


  王猛:阿逸給他說話好自然,吩咐他做事也完全不見外,這是把他當自己人啊有木有!才這麼幾天,阿逸就已經不拿他當外人了,那他抱得美人歸的日子不就近在咫尺了?好棒啊!簡直棒呆有木有~!


  安逸:「…………」又抽什麼風呢?

  時光流逝,歲月靜好。院子里一人在靜靜的看書,一人在忙忙碌碌的幹活,雖然院子里嘈雜聲音不斷,遠遠望去,場面卻意外的和諧。


  等安逸的那一沓書都被翻過一遍,忙碌的王猛再也找不到一點兒活兒計在安逸身旁的竹椅上坐定,安逸聲稱要等的人,還是沒來。


  安逸眉頭緊鎖:出了什麼問題了?還是……那人的個性,並不如他外顯的那麼急躁?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就該準備第二套方案了……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王猛急問。又、又是那種涼颼颼,毛骨悚然的感覺。他下意識的打了個冷戰。再次體會到這種感覺,他真的再也沒辦法說服自己那是自己的錯覺了。


  喲呵~,還挺敏感的嗎?安逸輕笑,也不接他的話茬,淡定的道,「我爹娘說過會什麼時候回來嗎?送個聘禮而已,應該不會花很多時間吧。」


  「姨夫姨母他們?難道你之前說要等的人是他們?」王猛幾乎是立刻就鬆了一口氣,雖然心裡還是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兒,「送聘禮本來就是大事,裡面繁雜的手續很多的,而且一路吹吹打打的過去,也要花費不少時間,能天黑前回來就不錯了。」


  「哦,這樣啊。」安逸聽后,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就從那一沓書里又抽出了一本,細細看了起來。


  王猛:「…………」


  王猛一看他在看書,下意識就閉上了嘴巴,連喝茶的動作也輕了很多,就怕打擾到他,然而,等他眼神無意中晃過那本書的書名——《沐子先生啟示錄》時,才驚訝的兩眼迷茫的問出了聲:「這不是你剛剛看的第一本書嗎?」


  「是啊。」安逸點頭,很是不為所動的把書翻過了一頁。


  「你沒看完嗎?」


  「看完了。」


  「那怎麼……」


  安逸笑得一臉溫暖:「須知,溫故而知新。怎能不求甚解?」說著,安逸還失望的看了他一眼,彷彿對他的不上進特別失望。


  其實,不止安逸手上和身側桌子上的這些書,就連他堆了滿滿一屋子的那些,他都已經看過不止一遍了。畢竟在現如今這個時代,書籍還是很珍貴的東西,哪怕有了印刷術存在,市面上的書籍已經較過去多了很多了,但那些孤本和善本,也還是被秘藏在權勢之家的書房,成為他們傳承的底蘊,輕易不見外人。


  安逸的這些書,除了友人相贈和私人購買,大半還是他當初名聲大顯時,從各處抄來的呢。所以,他對這些書籍,一貫很珍惜,看過一遍又一遍,一方面是書籍難得,除了現有的這些,他目前也沒什麼途徑弄別的了,另一方面,則是哪怕他能一目十行,博聞強記,幾乎要把書籍的內容倒背如流,每每溫故,他還是能從中體會到新的東西。


  溫故而知新,如是而已。故人誠不欺吾也!


  而被說不求甚解的王猛:天生暈書本怎麼都學習不進去,怪我咯~。


  除了兵書以外,他王猛連一本《三字經》都沒有背完整過,打手板、罰跪、罰抄書……等等的懲罰不計其數,他娘和他爹都已經放棄了,連他那天才的哥哥在最初的不信后,也默認了這個事實,勉強讓他把字認全,也不管他了,還怎麼要求他「求甚解」啊?!

  王猛在心裡為自己鞠了一把同情淚,張了張嘴,想跟安逸解釋一下。只聽「嘭」的一聲,院門被人一腳踹開。


  安然眼前一亮:來了!


  而被打斷的王猛大怒,轉頭就對著大門口的那人怒目而視,那目光銳利的就彷彿要把人刺穿一樣,他身上經歷過鮮血洗禮的殺氣更是不要錢的往外撒:「誰——?!」


  「喝……」吩咐小廝們踹開門,正準備昂首闊步的邁進來的一身錦衣的富家公子被瞪的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氣,眼睛愣是不敢再跟他對視了,就連身體也在殺氣的覆蓋下,仿若赤/身/裸/體的進入冰天雪地一般,徹底僵硬住了……


  「少、少、少爺……」那位少爺身側的小廝更是不堪,被嚇的哆哆嗦嗦的膽子都快破了,救助一般拉了拉自家少爺的衣袖。


  小廝:嗚嗚嗚……救命……好可怕啊少爺……


  安逸:「…………」這跟他的劇本不一樣啊?


  口胡!人都嚇破膽了,他還怎麼演下去啊?難道要把人嚇跑,自己接盤嗎?安逸怒,右手隱晦的在某人大腿上狠狠的來了一下——整整一大圈兒,三百六十度那種,感覺特別的酸爽!

  那些肆意釋放的殺氣一頓,殺氣的主人就委屈的望著他要維護的人,卻只得到了人家滿含警告的眼神,只能默默的頹敗了……


  王猛:寶寶心裡苦!寶寶心好塞!嗚嗚嗚……明明他是好心啊……


  衣袖被拉,那位少爺僵硬的思維有了些活絡,加之那些四溢的殺氣被收了回去,緩了一會兒后,他終於清醒了過來並想起來自己此行的目的。少爺又環顧了一周,見自己帶來的一溜兒的小廝們都還在,彷彿得到了一些底氣一般,硬挺著自己顫顫巍巍的心,昂首闊步的大步走了進來。


  「哪位是安逸?」少爺越走越順,心裡的不安也彷彿消失了一般,又恢復了之前天之驕子的驕傲和自信。


  安逸注意到了對方的姿態,隱晦的挑了挑唇角,腰一挺,書一放,泰然自若的姿態盡數收了起來,還故意把頭高高的一抬,活脫脫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那演技,在後世就是奧斯卡金獎的得主也比不上啊。


  「本人就是。還沒請教……」


  「聽說……你要跟我搶人?」可惜,那少爺根本就沒搭理他的話茬,仰起頭,趾高氣揚的拉著長調,樣子特別的不可一世,也特別的不屑一顧。


  「搶人?」安逸特無辜的笑了笑,再次反問道,「請問你哪位?」


  「我……」少爺氣結,皮笑肉不笑的介紹自己,「我是玉柳鎮上唯一的玉石行——金玉良緣的少東家,米家糖果的表兄,白敬初!你說我是誰?」


  「哦~~……沒聽說過。」安逸聳肩,還氣死人不償命的對著王猛道,「這人是不是有哪裡不正常啊?他自己是誰,連自己都不知道嗎?幹嗎問我啊!」


  王猛配合著點了點頭,這會兒他也看出來安逸是在演戲戲耍這人了,只能但笑不語,不讓自己露出破綻以至於阿逸做出來的西洋鏡被拆穿。


  ——阿逸好不容易有個閒情逸緻逗人玩兒,也讓自己活躍的有了絲少年心氣兒,他又怎能不鼎力支持呢?


  「你——」白敬初氣的喘了口粗氣兒,心裡特別想不顧一切的發泄一通,但想到自己的目的,又強硬的壓下自己的怒過,道:「我不跟你說這些沒用的,你也別跟我扯皮裝傻!我是糖果的未婚夫,經過雙方家長認同的,無論你對她有什麼遐想和企圖,你都不可能得逞,識相的,你就自己主動消失吧!」


  「未婚夫?」安逸挑眉,特別的不屑一顧,「這是你自封的吧?我怎麼聽說糖果情願出家也不嫁給你呢?據說她都絕食抗議了,就這樣你也敢自稱是她未婚夫?我倒是認為,比起你來,我的機會還更大些,畢竟糖果可從未對我表示過惡感呢。」


  「啊,對了,我的命還是糖果救的呢。」安逸小人得志一般得意一笑,「她自己都不會水的,卻能拚死把我救上岸,可見對我的情義,不是我的一廂情願啊……」


  白敬初:「…………」


  白敬初這會兒已經被氣的只有喘氣的力氣了。連身後帶來想仗勢欺人或者說震懾用的一群小廝和手下,這會兒也忘了個精光,腦子裡只有安逸所說的「有情義」三個字。


  尼瑪!糖果對你有情義?那他這個少爺、這個青梅竹馬的表哥算什麼?多年來的情誼就這麼不值一文嗎?白敬初不想承認,可他確實接到了糖果寧死也不嫁他的回復,這讓他如何自欺欺人?

  貼身小廝,就是之前拉白敬初衣袖的那位,眼見者自家少爺被對方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擔心的扶著他的胳膊,輕喚了他一聲,「少爺……」


  白敬初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然後眼神示意跟著來的隨從里最高大威猛的一個:上!

  那隨從接到指示,心裡默默的嘆了口氣,感覺無奈又好笑,面上卻張揚跋扈的把狐假虎威的精髓表現了出來,「安逸是吧,我家少爺已經把你的老底兒摸透了,你也不用在故作清高,不過就是個過了氣的才子,還是個遠近馳名、遭人唾棄、沒人要的麒麟哥兒,還想跟我們少爺搶人?你真是天真!」


  「我們白家在玉柳鎮可是第一大戶,米家老爺跟我們家老爺更是世交,你以為攀上了米家小姐,你就萬無一失、萬事無憂了?得罪了我們少爺,等不到你奸計得逞,我們就能分分鐘弄死你還有你的家族,有我們白米兩家多年的交情在,只要你一天沒成為米家姑爺,米家老爺就不會保你,你還是識相些,收了我們少爺的好處,自己退出吧!」


  「好處?」安逸輕笑,眼神在那一摞書籍上晃過,彷彿在暗示什麼。


  那隨從立馬就誤會了,還以為他看不上自己所說的好處,不想放棄米家這條大魚,立馬接道:「望山村佔地五十畝的良田,另一百兩的黃金。怎麼樣?夠誠意了吧?即便你娶到了米家小姐,米家也不會給你這麼多的,畢竟是外加的姑娘,跟我們白家唯一的少爺可不能比。而且,我可聽說,你們安家至今也才十幾畝土地吧?有了這五十畝,也可謂是一夜暴富了吧?」


  「當然,你也可以不同意,等著我們白家的報復,要是一個不小心,弄過了,得了個家破人亡的下場,也別怪我沒提醒你噢~。」


  隨從長篇大段的一說完,氣定神閑道:「好了,現在你可以選了,是選五十畝良田外加一百兩黃金,過你的富裕日子呢?還是選我們少爺的報復,豁上你全族平靜安逸的生活……」


  安逸有些猶豫的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糾結的表情溢於言表。


  隨從樂了,以為自己勝券在握,「怎麼樣?古人云:識時務者為俊傑。像安公子這樣的聰明人,應該已經有了決策了吧?」


  「不。」安逸搖搖頭,「我是在想,你剛剛說過的話……」


  「怎麼?有問題?」隨從不明所以。


  「你剛剛……該不會是在暗示我,要先下手為強,趕緊把米家小姐弄到手再說吧?」


  「你、你血口噴人!我什麼時候這樣說過!」隨從氣的臉紅脖子粗的,急忙回看自家少爺,慌亂的解釋道:「少爺,他胡說!」


  「誰血口噴人,誰胡說了!」安逸不滿道,「明明是你說的,只要我一天不成為米家的姑爺,米家老爺就不會保我。換句話不就是說,我成了米家的姑爺后,就可以安枕無憂了?你這不是暗示是什麼?」


  安逸忍不住私下翻了個白眼,切,就這智商,也敢跟我斗?還家破人亡呢!哼哼……


  白敬初:「→_→……」


  隨從大驚失色:「不是啊少爺……你聽我解釋啊……」


  「你慌什麼,我說什麼了嗎?」少爺語氣特別的雲淡風輕、氣定神閑,「對了,我娘最近好像經常召見你啊,跟你說了些什麼?」


  「少、少爺?」一提到夫人,那隨從就有些驚慌失措了。


  「很好!」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少爺咬牙切齒,道:「既然你這麼忠心於我娘,以後你就跟著她吧,我這裡要不起你這尊大佛!」


  「少爺!不要啊!」隨從這下是真的怕了,慌裡慌張的抱著少爺的腿就各種求,那少爺一邊拿腳踹他,還一邊呵斥著,就是不改變心意,然後隨從被踢被踹,還是死巴著不放,苦苦哀求著……


  王猛:「…………」


  旁觀了這一場鬧劇,王猛心裡真是五味雜陳啊。


  開始,他還喜悅與見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安逸,可隨後聽到安逸說那個糖果對他一往情深,他心裡就酸溜溜的,即便知道安逸是在逗他們玩兒,可能根本就是假的,他還是猶如打翻了陳年老醋一般醋性十足。


  隨後那位少爺氣極下場,換了個下人上台,他又聽到他們威脅安逸要他家破人亡的話……要不是他知道此番鬧劇有安逸的計劃和安排,他真的恨不能把這些人挨個扔出去!


  短短的時間內,他一會兒醋,一會兒怒的,心情猶如皮球一般忽上忽下的沒個邊際,等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不要破壞了安逸的計劃,他就看到安逸避開那些人的視線,暗自翻白眼的不雅樣子,糾結的心瞬間告破,唇角差一點兒就噗吱一聲笑出來……


  王猛早就知道自己在意這個人,多年後的再次相遇,他就已經確定了這個事實,不然他也不會這麼早就讓舅舅幫他提親。可,他真的萬萬沒想到,他的在意已經這麼深,深到自己的心情也會隨著對方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而起伏不定。


  ——吶~,阿逸,既然你已經像劇毒一樣讓我毒入骨髓,我又怎能讓你輕易的離開?哪怕是用上我以往最看不上的手段,我也甘之如飴啊。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安逸可不知自己的舉動為自己喚醒了一頭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餓狼,此時正心情愜意的看著自己投出去的餌,引發了一場鬧劇,心情好不愉快。


  等鬧劇上演的差不多了,他也看膩了,才義正嚴詞的出聲阻止,「好了!有什麼問題,請你們出去自己私下裡解決,不要在我這裡鬧!我這裡可不是讓你們解決問題的地方。沒什麼事情的話,就請你們趁早回吧!」


  白敬初本來正惱火於自己的手下有了異心,這會兒聽到安逸的斥責,臉上更掛不住了。在情敵面前丟醜什麼的,太讓人難堪了有木有。要是先前他還顧慮到二人多年來的主僕情誼,這會兒,他把人生吞活剝的心都有了。簡直恨極了他!

  主人下不來台,這會兒就該善於察言觀色的貼心小廝發揮作用了。那小廝本來還想多看一會兒這個奪他寵愛的賤/人的下場,現在發現表現他作用的時候到了,當下放下自己的小心思,殷勤的湊到主人的耳邊,小聲嘀咕:「少爺,正事要緊啊,米家小姐還等著您的挽救呢。其他的事兒,咱們回去慢慢處理也來得及……」


  白敬初一聽,就像找到了台階一樣,揮了揮手讓後面的幾個隨從把人壓下去,自己則高傲的跟情敵放話,彷彿根本就沒有受到影響一般,「行了,本少爺也不跟你廢話了,本少爺可不像你,是個無所事事的閑人,本少爺時間可寶貴的很。給你兩天的時間,如果兩天後,本少爺還是沒有收到你的回復,你就等著本少爺的報復吧!」


  白敬初重重的「哼」了一聲,一揮手,就率先轉身,準備帶著自己的一幫手下離開。可惜,他氣勢是不錯,但腳步卻十分慌亂,讓安逸都不忍心提醒他,他落荒而逃的事實了。


  安逸眼角微眯,勝券在握,笑得更是肆意開懷,隨後卻仿若不再關注這一群人的去留一般,慢條斯理的跟王猛嘮起了家常:「常言道: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狗這畜生可以說是最忠心不過得了吧?」


  王猛不明所以的點頭,隨後想到了剛剛被拆穿的那個叛了主的奴才,以為他要藉機諷刺,便語氣感慨的附和著,「可不是,要不然也不會稱最忠心的奴才為狗奴才呢,有時候人的忠心也不見得比得上狗。」


  已經走到大門口,即將走出去的白敬初聽到這二人一唱一和的,腳下一頓,也以為這倆人是在藉機諷刺自己,心裡憋悶的厲害,簡直就想不管不顧的反身罵他們一頓或者打他們一頓,以解他自己的心頭之恨。可顧慮到自己的身份和他目前在糖果心裡的形象,他又強行壓住了自己的衝動。


  ——不能讓自己本就不好的形象,在糖果心裡更糟了。


  然而,心隨意動的,白敬初本來逃也而去的動作,反而慢了下來。


  安逸注意到他這個小細節后,笑容更深了,接著道:「可是啊,咱們還有個俗語,叫作『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牆』,即便是再忠心的狗,被欺負的過了,也不會再原諒它的主人了吧?」


  「『狗急了跳牆』這個典故,不是針對主人以外的人說的嗎?」這個王猛還真不知道。


  「當然不是,如果是外人,那狗就該咬人了,怎麼會跳牆逃竄呢。」安逸搖了搖頭,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潤喉,這才道:「咱們村頭的老王你知道吧,他年輕的時候就喜歡拿他的狗撒氣,平時踹兩腳,揍兩拳的,都是家常便飯。那狗也實在,感念老王幼時的救命之恩,被打得遍體鱗傷也沒想過要跑。」


  「哦?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嗎?」


  「是啊,那老王打狗都打順手了,有一次,他在外面喝醉了,還受了氣,回去就發泄在狗的身上,一下子就下手重了,差點兒沒要了那條狗的命,那狗這才明白他的主人根本就不在乎他,徹底的寒了心,哪怕第二天老王看到它的慘狀後悔了,又是給治病又是給作揖的,還是等有力氣走動的時候一瘸一拐的離開了……」安逸頗為感慨的嘆息了一聲,「那麼忠心的狗啊,不是被傷到了極限,它又怎會拖著傷體離開啊……」


  白敬初:「…………」


  白敬初隨著這個故事的進展,腳步就已經在慢慢的減速,等把這個故事聽完,他已經徹底的停住了,腦海里也不知怎麼的,就聯想到了自己和糖果,耳旁還迴響著他爹去提親后回來給他說過的話。


  ——「兒啊,你還是放棄吧,糖果那孩子被你嚇得,一聽要嫁給你就尋死覓活的,怎麼也不同意這門婚事。咱們是結親,可不是結仇啊……俗話說的好,天涯何處無芳草。爹再給你找個更好的,行不?」


  難道,糖果也是被他傷的過了,才拒絕他的?可是,他明明是想跟她玩兒,並沒有傷她的心啊。


  白敬初滿心的苦澀,感覺自己委屈極了。可是傷害已經造成,他又能怪誰?怪自己年少輕狂,沒有分寸嗎?

  正當白敬初被安逸隱晦的點破自己心底的自欺欺人後,整個人都有些神情恍惚了,完全忘了自己所在何地,也忘了自己要往哪兒走。索性,在他即將陷入迷茫之際,耳旁再次傳來王猛疑惑的詢問聲。


  也就是這一聲,仿若驚雷一般,不但震醒了他,還給他留下了希翼的曙光。


  「咦?不對啊,我記得老王家裡明明有一條狗呢,難道是那條狗走後,老王為了睹物思狗,又養了一條?」


  「不,還是那一條。」安逸讚賞的對著王猛笑了笑,彷彿在表揚他的觀察入微,「當初那狗實在是傷的太重了,沒走多遠就跌倒在地,老王發現不對找出來時,正巧把它撿了回來。也幸好有這一場出走,讓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問題,不但從此以後再也打它了,還誠心道歉,百般呵護,簡直把那條狗當成自己的兒子一樣寵溺,這才把已經傷透的狗心緩和了過來。也是因此,那老王本來挺英俊的一個小夥子,才拖了這麼多年,始終孤家寡人一個……」


  「原來裡面還有這典故呢,」王蒙恍然,「怪不得那老王對他那條狗那麼低聲下氣,那狗也是一點兒不如意沖老王狂吠,我還以為……」


  「以為那狗變異了?」安逸搖頭輕笑,「如果不是有錯在先,誰會這麼伏低做小啊。弄成這樣,怪也得怪他自己,誰讓他先犯了錯不說,還緊巴著人家不放呢?要是任由那狗走了,他也不用再受這種委屈了。」


  「許是人家甘之如飴呢。」王猛意有所指的望著安逸,目光堅定的不讓安逸有任何躲閃的機會,「哪怕不是為了贖罪,為了讓自己在意的那人高興,做任何在旁人眼裡不值當的事情,也是一種享受一種幸福吧。怕只怕,他連得到這種幸福的機會都沒有啊……」


  安逸:「…………」這話怎麼聽得這麼奇怪呢?還有他這突如其來的心虛是怎麼回事?他又沒做對不起他的事情,幹嘛心虛啊?!真是奇了怪了嘿!

  老王和狗的故事結束了,安逸和王猛也不再提這茬,反而聊起了別的。而旁聽了這則故事白敬初卻被震撼當場,以至於被擔憂的小廝攙扶著離開了安家也沒反應過來。


  ——原來,是這樣嗎?

  心病還須心藥醫。雖然造成的創傷不會痊癒,但老王既然能得到那狗的原諒,他這個天之驕子,難道還換不回人心嗎?白敬初眼中的迷茫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定和覺悟。


  ——哪怕需要用自己的一生來還債,只要他還有這個機會,他也甘之如飴啊!

  白敬初走後,安逸一點兒也沒有過河拆橋的心虛,給王猛留下一句「人走了,去把大門修一修」的指示,就自顧自的捧起剛才看到一半兒的書冊看了起來。


  可王猛剛被調撥的釋放了自己心中的惡鬼,怎會甘心什麼也不問,老老實實的離開?更何況,看到安逸這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后,他心裡隱約有種感覺,如果錯過了這次的機會,他可能真的錯過了這個人……


  於是,他想了又想,躊躇了再躊躇,最終,還是艱難的問了出口,「你……真的想娶那位米家的姑娘嗎?」


  嘆了口氣,安逸知道自己裝不下去了,把手上已經不能入心的書籍合上放回石桌,卻也不直接回答他的話,似是而非的回道,「你知道的,她與我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王猛似苦澀似嘲諷的笑了,心裡已然認定了他這是給了自己肯定的答覆,「但救命之恩就必須以身相報嗎?難道你就沒有其他的辦法?」


  其實此時的王猛更想不顧一切的沖他大吼一聲,問他一句,「我呢?」他這個大活人,一直在他身邊轉悠,為何他能視若無睹?


  「辦法?哈……牽扯到姑娘的名節,我還能有什麼辦法?難道你讓我眼睜睜的看著她,因為救了我的命,反而被逼著出家當尼姑嗎?」安逸眼中幽光一閃,泰然自若的偷換了概念。


  「我……」王猛果然語塞,思維按照安逸設定好的軌跡,悄無聲息的就鑽進了死胡同,怎麼也繞不出來,心裡的兩個小人也爭鬥不休。


  白人道:這恩,是必須要報的,不然不就成了忘恩負義的小人了嗎?安逸這人這麼看重仁義,怎麼會認同呢?


  黑人卻反駁:可讓他報了恩,自己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娶別人,跟別人雙宿雙棲,這太殘忍了!我怎麼可能做得到啊。


  白人道:但不讓他報恩,那姑娘也很無辜啊,明明她是好心,要是她當時見死不救,阿逸早就已經名赴黃泉了,這恩也不止是阿逸一個人的吧?


  黑人:救了阿逸,我當然也感謝她,可要用阿逸來換……這代價也太大了。


  白人:要是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善良的姑娘因為救了阿逸,反而被逼出家甚至自盡而亡,阿逸一輩子都不會開心的,這個事實就會在阿逸的心裡形成一個傷疤,永遠也不會癒合。這樣……也可以嗎?

  黑人:失去了阿逸,我自己卻再也不會開心,為了讓別人開心,難道我要讓自己痛苦嗎?

  黑人白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在王猛的腦子裡打成一團,煩的王猛一生氣,把兩人都給攆走了。但這場爭論,卻點醒了王猛。


  如果是之前的王猛,為了讓安逸過的好,過得幸福,哪怕為難自己,他也會默默地退出,可他前不久剛剛釋放了心裡的惡鬼,滿心都是強取豪奪,和為了達成目標的不擇手段。


  退出?簡直笑話!他王猛,什麼時候委曲求全過?連從小養育他長大的家族,他都能選擇報完養育之恩后斷的一乾二淨,即使當初最惡劣的境況下,也不改初衷。現在,難道一個毫不相識的小姑娘,就值得他委屈至此了?


  王猛抬頭,眼中一片平靜,然這一片的平靜背後,卻又波濤暗涌,彷彿黎明前最後的黑暗一般,把所有的危機和瘋狂,都隱藏在表面的一層寂靜之下。


  他表面平靜的問道,那語氣,既像是妥協又像是委屈:「那我呢?」


  聽到他這句反問,安逸的心猛然一抽,疼得厲害,抬起頭想說些什麼。然而,王猛此刻根本就沒打算再給他機會說些讓他不愛聽的話,趁著他抬頭之際,就把自己的唇附上了他的……


  「啪——」伴隨著重物落地的巨響聲,被破開的大門口處,傳來一陣怒吼:「你!們!倆!到底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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