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7章 戀人和仇人
尋尋覓覓，不知歲月幾許，陳陽的戰鬥，像是一個肆意揮灑劍鋒存在於局中的劍客，又像一個尋而不到啥都不要的看客。
不論是劍客還是看客，隻要活著，就能見證生死。
見證朋友，親人，甚至戀人敵人一命嗚呼死不瞑目的生死時刻。
一次一次，反反複複，輪輪回回，痛楚繼續。
日積月累那份在心頭堆積的對戰爭的怨念，最終塑造了現在這個陳陽。
一個，妄圖以暴製暴，卻又苦於有氣無力，有心無力的武將。
他知道，自己要想結束戰爭，唯一能做到的是參與戰爭，並且親自結束戰爭，統一戰爭。
躺在視線裏一動不動，迷失了心情迷失了眼光迷失了生命的人，是他的手下，當初坐上大將軍位置。
白色紗布蓋在遺體上麵，裏麵一隻滲透濕漉漉的血紅染紅白色，簡直是陳陽此刻心理變化的真實寫照。
從無力抗爭沈太白的奮不顧身準備殊死一搏，到現在手下們慘遭凶手，自己卻無能為力啥都幹不了，眼睜睜望見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周文凱，來自家鄉的夥伴。
此人舉家支持，不顧生死擁戴。
於是實力與忠誠雙雙擁有的時刻，陳陽賜予了，回報了一個傭兵隊長的位置。
周文凱！為何要死，多留一會兒，不好麽？
“老周，凱子，你可真特娘是個不要臉的龜兒子王八蛋，狠心把我留下苟活，在天堂安安逸逸吃著雲朵兒喝著銀河流水繼續看著我受苦受難。”
竭盡全力欺騙自己，告訴自己，周文凱活著。
謊言終究為欺騙，無論多麽華麗的辭藻粉飾，現實是現實，騙術是騙術，欺騙的背後隻可能掩蓋真相。
——呼～
突兀的，陳陽著了魔一般，出手掀起裹屍布，血色乍現，淒慘臉龐一清二楚落入眼眶，那樣英俊帥氣，英年早逝，刀疤割斷喉嚨，一命嗚呼！
“這才是真相，人被殺，就會死！”平日裏和打不死小強一樣的周文凱，死氣沉沉在麵前躺屍，便直接一口氣否決了人類打不死的騙子話。
窒息般沉默，惡魔般脈搏，於廝殺戰場的將士們而言，死是解脫，是獲得功勳後一勞永逸的賞賜那代表，死亡的戰士們可以永久的休息，不再受戰火困擾。
“可惜，我絕不能死！”
死了多好啊，一走了之，什麽狗屁沈太白，特麽的人都死了陳陽不信那老家夥還能屁顛屁顛跟到地獄天堂來找他麻煩？
再說了，像他們這樣手掌心握著人頭流淌哀怨鮮血的罪人，是沒有資格上天堂的。
“別一副要死不活眼皮打垮的樣子，作為大家的領頭人，天垮下來地塌下去，你也絕不能倒啊！”
誒？
陳陽一瞧，沈欣挽著密密麻麻爬滿了血色泥土汙漬的裙子，一步一步蹣跚而來。
大地麵目全非，不知是何種力量極其強悍，像是刀砍豆腐，一劈兩半，模糊的泥土飛揚，腳下許多地皮落空。
陳陽起身叫停了沈欣，擔心她一個不小心踩空滾下去。
“哈哈，吃個狗啃泥才好呢，正好逗你笑笑，省的你一個軍中大將比死人還悶悶不樂。”沈欣絲毫不在意，反倒是豁然開朗，春風一笑。
陳陽才不聽她開玩笑，一提腿，恍然間，雙腿和彈簧似猛然彈射，向著沈欣轟然飛去。
明明隔了十幾米遠，醜陋蛆蟲一樣歪歪扭扭爬在凹陷地皮的痕跡大坑絲毫不減難以想象當時是何等威力，才能造成這樣毀天滅地的效果。
陳陽那鬱鬱不樂層疊麵目的不高興，翻騰起沈欣柔弱的心腸，少女柔情似水，抬手撫住幹枯發絲。
幾月前兩人見麵，分明記得，很柔順很柔順，即使是最柔韌的絲綢，也不及對方烏黑頭發半分。
士別三日，悅然指間的不是昔日眼神靈動的少年人，是一個沉穩肅穆的大將軍，他的擔當，他的嚴肅，通通像是一根堅硬棍子支撐起刺人發絲。
那一根一根錯綜複雜，毫無順序困擾人們審美的堅硬發質，恰巧是陳陽這幾個月所表現的成長。
剪刀一掃便齊齊斷裂一排又一排的漂亮秀發，如今缺失幸福鍛煉成了大砍刀也折不斷的粗糙幹發。
盯著盯著，沈欣入了神，絲毫沒有餘光去瞅默默擦去淚花的陳陽。
兩人不約而同保持了轉瞬即逝的沉默，又心有靈犀同時抬頭，互相望著。
不約而同的，心情和信念，目的和願望。
融為一體，感情瞬間如熱鍋上的螞蟻驟然升溫，瘋狂躁動。
穿過凜冽風霜，在陳陽瑰麗大將軍位背後，全部的痛苦，隻有沈欣看見了。
或許說，隻有她，不僅看見了，還說出來了。
那一抹心痛心結宛同窗戶紙，一戳就破。
沈欣的心像一顆石頭，什麽也進不去，除非石頭裏麵提前塞了玉石。
毫無疑問，這位大將軍心裏，塞著一顆掌上明珠——沈欣。
美好歲月給了誰，答案自然是沈欣。
修煉，戰鬥，吃癟，蒙冤，委屈。
權利與欺騙占據了陳陽一生，他周圍的人全部異口同聲向他訴說善意謊言。
就連剛才收拾戰場，打掃屍體，周文凱的軀體還是由幾位親密的戰友遮住的，為的便是不讓陳陽傷心。
可他們哪會清楚，這樣善意謊言刻意欲蓋彌彰，反而會讓陳陽誤會周文凱並未遭到毒手。
失而複得的心情湧上心頭刹那，一具具屍體揭開，他還是見到了昔日好友滿目瘡痍的屍身。
那豈不是——傷心欲絕！
沈欣不逼逼賴賴，直接了當告訴陳陽，最痛苦的現實。
然而這樣，反倒更好。
陳陽主動避開注視自己的美眸，那金銀剔透的眼神，好像看穿了自己內心深藏的絕望和無奈。
他是軍人，沒有秘密的軍人，隻能算是一個隨時可以丟棄的炮灰。
任人宰割任人主宰！
而另一條讓他不被人看穿的道路，毫無疑問，孤立自己。
身邊隻有下屬上司，合作夥伴。
朋友親人不能有，戀人至交不能有。
唯有這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毅然決然，含著嘴唇陳陽吞吞吐吐說出了心中的決定。
苦楚的，心酸的，自己不敢承認的決定。
“沈欣，解決完你父親的事情後，我們……”
話音未落，沈欣搶先道：“怎麽？你不忍心了？還是說，覺得殺了我父親，有些不妥，對不起我？”
空氣死寂，陳陽本來還能哽塞吞吐，沈欣一席話後，更加難以啟齒。
嘴裏頭卡了魚刺一樣，憋了半天蹦不出來一個屁。
“喂，啞巴了？還是紮心了？”沈欣探頭試問，卻突兀發現，葉塵居然眼光矛盾，一時間滑稽至極，像極了表演醜戲的戲子，在那掙紮做可怕有趣的表情包。
沈欣詳笑，捂著金雕玉琢的圓潤下巴慢悠悠再問：“說話嘛，不說話太可怕了你，明明是本小姐逗你笑的，你怎麽還反過來逗人家笑了？”
於是，陳陽回答了。
“本小姐？您說的小姐，是誰家的小姐？普通平民家可愛的領家姐妹，還是高高在上父女反目的沈家大小姐。”
空氣驟然凝固，颯爽春風停滯，旋即迎來駭人不已滲人心懸的冷風，冰冷刺骨。
不得不說，陳陽是個天生的話題終結者，情商為零智商堪憂。
偏偏是個將帥之才，談戀愛什麽的，除了兩情相願，其他的不適合他。
沈欣俏皮眼眸在這瞬間奄奄一息，失去了活躍。
從彼方逼近的紅日，鋪滿了兩人焦灼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