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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誰人黃粱夢前生

  他第一次見到那個少年時,是在二十歲那年。


  那時他被提拔為丞相,正是意氣風發,其他官員邀他聚首風舞樓,他很自然便應了。


  有時候,命運這種事,真的是身不由己。


  少年多年少,看起來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


  但舞技幾乎已無人能及,他的容貌和身段更是讓許多女子都望其項背。


  就那麼一眼,他便深深陷入了那火紅的地獄之中。


  可是,不可以。


  身份,還有性別。


  玩弄男孩,是貴族的樂趣。


  但是,這是上不了檯面的樂趣。


  還未聽過,哪一位貴族男子娶一個男人。


  若是帶回去一個男人,那隻不過是……男寵。


  和奴相同地位的男寵。


  他覺得,這個少年,不應該被這樣對待。他的人生,應該更加的輝煌耀眼。


  當時的他正在全力為自己的抱負野心打基礎,感情之事,他並非放在心上。


  他覺得,自己對那個少年,只不過是驚艷。


  少年的確足夠驚艷。


  飛蛾撲火之人凡幾,沒有任何一個能夠入得了他的眼。


  他喜歡那樣的少年。


  他想要看到少年長大之後更為風華絕代的模樣。


  他在等待。


  但是其中,有他自己都未察覺的興奮與期待。


  等待一個人長大。


  這種感情,你覺得會是什麼呢?


  四年。


  他聽說了很多少年的事情。


  每聽說一點,心中的期待就多一分。


  好似在等自己親手埋下的種子開花結果。


  時隔那麼久,再一次見到他。


  有什麼東西,在他心裡發酵了。


  他明了,這種感情……是不允許存在的。


  四年前,他選擇了權力。


  四年後呢?


  少年長大了。


  少年……有了自己喜歡的人。


  他曾想過,若是四年前,在少年羽翼未豐之時將他帶走,哪怕以一個孌童的身份留在身邊。


  最起碼。


  他能夠屬於他。


  事到如今。


  已經沒有任何奢望了。


  他心愛的少年,愛上了另一個少女。


  而且。


  他憎恨著他。


  他搶走了他心愛的少女。


  為什麼,你看不見呢?

  看不見……我看你的眼神呢。


  為什麼,你只看得見她呢?

  哪怕……她從來沒有看過你。


  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不如,全部都毀掉,就好了。


  我得不到你。


  你得不到她。


  我愛你。


  你恨我。


  我們到死都會糾纏不休。


  多好。


  你說呢。


  姽娑。


  公主和駙馬大婚第二天,皇城裡傳出一個消息。


  左相大人在新婚之夜,抱著新娘子……叫了雪翎姑娘的名字。


  然後他被公主丟出了房門,在書房睡了一夜。


  姽娑對此嗤之以鼻。


  都是借口。


  這個人怎麼就能虛偽成這樣。


  拿雪翎做擋箭牌,全然不顧她會受到什麼樣的傷害!

  很好啊。


  姽娑一天比一天,更加更加的……厭惡左言生,憎恨左言生。


  便能……更深刻的記住他。


  左言生陷入了病態的興奮之中。


  姽娑會看他了。


  用那樣強烈的眼神。


  他在看他。


  那麼專註。


  那麼火熱。


  他很開心。


  姽娑不傻,之前只看著雪翎,旁的全部被他下意識忽略了。


  此時此刻,若是看不出左言生眼中的含義,就枉費他在風舞樓待了那麼久。


  然後他意識到了,雪翎最大的威脅,不是什麼公主什麼皇帝什麼人言……而是左言生。


  必須找到她,然後帶她走。


  而彼時,雪翎又在做什麼呢?


  她在等待。


  無論來的是哪一個,另一個都會出現。


  做不了別的事情。


  她不是在等人。


  她在……等待結局。


  這個鎮子不算偏僻,只是皇城的消息來的緩慢。


  雪翎已經聽說了左相大人成為駙馬,還在新婚之夜被新娘子丟出去的事。


  看來啊……左相大人還真是個痴情種呢。


  可是這樣才危險。


  因為,這樣的行為,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或許連左言生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他迴避與公主圓房意味著什麼。


  在潛意識裡。


  權力與愛情。


  他選擇了後者。


  是的,這樣一來,她……雪翎,姽娑的心上人……必須消失。


  雪翎笑了笑,眸底一片冰寒。


  從卧室走出去,外頭冷冷清清。


  僕人,本來是有的,不過都被她打發到一個院子里。


  反正這些人,不知是皇帝還是左相派來監視她的。


  小九沒有跟來。


  這是雪翎自己的意思。


  難道要讓那個孩子給她陪葬么?


  園林的確很大,看來皇帝很有誠意。


  只不過……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通過長廊向外走,一直走到前門。


  她的手握上了門環,輕輕往裡拉。


  門外,正有一個人,輕輕往裡推。


  門打開,四目相對。


  少年張開雙臂,抱住了她。


  雪翎站在原地,有些茫然。


  為什麼……她的心會痛呢。


  「雪翎,跟我走吧。」


  少年含著期待的聲音有些顫抖。


  「不行。」


  雪翎聽見自己這麼說。


  「而且,我們走不了的。」


  左言生,絕不會放過她,更不會放過姽娑。


  「哪裡都好……只要離開這裡……」


  少年將她抱得更緊,雙臂隱隱有些顫抖。


  「姽娑,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走不了……我也不想走。」


  「你明明不愛他!為什麼!」


  雪翎微微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驀然笑了。


  「對啊,我不愛他。可是……」


  少女伸出雙臂,回抱住了少年。


  「我也不愛你。」


  ……


  「雪翎,這個位置怎麼樣?來年初春,櫻花一定能開的很美。」


  雪翎站在一旁,不知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方才的事情就好像從未發生過一般。


  姽娑那樣明朗的對她笑著,然後與她討論如何重新修正這座園子。


  是要在這裡長住?


  還是說……在這裡終老?

  雪翎隨意點了點頭,「你決定就好。」


  櫻花,代表愛情和希望。


  姽娑,你還懷著希望么?


  對誰的希望呢?


  姽娑嬌嗔似的睨了她一眼,火紅長袖甩到她眼前,「當然要兩個人決定。」


  共同的……回憶?

  可是,到最後……這恐怕會變成噩夢般的回憶。


  這樣也可以么?


  雪翎斂眸,「我相信你的決定。」


  姽娑輕笑一聲,拿了鏟子準備親自動手。


  雪翎眨了眨眼,覺得這個畫面有點違和。


  衣著華麗的美公子拿鏟子挖土這種事,實在太不美觀了。


  雪翎想了想,也拿了鏟子準備動手。


  姽娑驚訝的看著她。


  雪翎輕飄飄的睨了他一眼。


  意思是,如果你不想要我一起動手,為何拿來兩把鏟子?這樣的算數也會算錯么?


  姽娑一點心虛的意思都沒有,還露出了極為妖嬈嫵媚的笑容。


  雪翎扭頭,果斷無視他。


  姽娑也不覺得挫敗,反而幹勁更足了。


  他們這樣就很好。


  姽娑樂觀的想著。


  這樣,他們在一起,沒有別人,不會有人來打擾。


  就算不是以夫妻的身份生活。


  只要在一起。


  只要,他在她身邊。


  ……


  不,這不是樂觀。


  而是……自欺欺人。


  他,知道的。


  挖土,播種,填土。


  雪翎看著回歸平坦的土地,有些怔然。


  來年……開春?

  她……等得了么?

  沉思間,少女的手被握住。


  雪翎轉過頭,少年在對她笑。


  「我們出去走走?」


  雪翎點頭。


  少年的笑意擴大。


  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時間和空間。


  他的願望,只有那麼簡單么。


  大街上很熱鬧,非常熱鬧。


  太平盛世,盛世繁華。


  可是,姽娑的心裡卻是一片荒蕪。


  他很害怕。


  此刻抓住的手,會在下一刻就離他而去。


  此刻把握住的幸福,只要稍不留神,便會從指尖溜走。


  這個少女不屬於他。


  少年還有另一個想法。


  他不敢多想,更不敢說出口。


  這個少女……不屬於這個世界。


  「雪翎。」


  少年加重了握著少女的力道。


  「怎麼。」


  少女平靜的聲音奇迹般安撫住了他的心。


  「我會忘了你么?」


  如果……你真的不屬於這個世界。


  少女沉默了片刻。


  「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自己從哪兒來,到哪兒去,生存的意義……都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自己終究會離開……或許是以死亡的方式。


  少年握著的力道更大了。


  「我來時聽說,鎮子那頭有座高山,山上有座寺廟……挺靈驗的。」


  姻緣?


  雪翎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而是點了點頭,「那就去吧。」


  滿足你的心愿,是我現在,唯一能替你做的了。


  高山。


  真是一座很高的山。


  姽娑瞅了瞅幾乎望不見頂的山頭,當機立斷蹲下身,「上來。」


  雪翎抿了抿唇,「太遠了。」


  姽娑搖了搖頭,「上來。」


  雪翎微微嘆了口氣,動作輕緩的伏到他背上。


  雪翎很輕。


  就好像她的名字一樣。


  如同白雪。


  如同羽毛。


  那是他的世界里,最美好的色彩。


  一步一步,走上台階。


  累。


  自然是累的。


  可是,他心裡很充實,也很踏實。


  他背著他的全世界。


  真想一直一直,走下去,沒有盡頭。


  如果,如果啊……前方的終點,是我們婚禮的殿堂,該有多好。


  雪翎,你可以不愛我。


  但是請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雪翎,好不容易離開風舞樓了,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雪翎垂下眼眸,望著姽娑的側臉。


  他的臉在笑,他的心在哭。


  她看得見。


  「山川大海。世界很廣博,去哪兒都可以。」


  姽娑又在笑了。


  因為,如果不笑的話……眼淚就會掉下來啊。


  不可以在這個女孩面前哭。


  他是個男人,怎麼能在女人面前哭呢?


  而且這個人,還是他這輩子,唯一心愛的女人。


  「那,我們就走遍山川大海,直到再也走不動,就回到這裡。那時候,我們種的櫻花肯定會開得很鮮艷。我在櫻花下跳舞,你在一旁撫琴,就和我們在風舞樓時一樣。」


  雪翎將頭輕輕靠在姽娑的肩膀。


  「好。」


  姽娑笑了。


  這次是真的,真的,發自內心的笑。


  「雪翎,我們都會好好的。我們會一直一直……走下去的。」


  雪翎抬頭。


  到頂了。


  旅程,終有結點。


  但是雪翎還是點了頭。


  「好。」


  寺廟很小。


  香火卻很鼎盛。


  鎮子里的百姓很虔誠。


  姽娑牽著雪翎的手往裡走。


  求神拜佛的,算命解簽的,人山人海。


  姽娑看了雪翎一眼。


  他不敢。


  不敢懷有希望。


  若是上天真的有靈,他們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雪翎說得對。


  走不了的。


  左言生和雪翎,有婚約,皇帝欽賜的婚約。


  左言生又想殺雪翎。


  這是解不開的死結。


  除非他們三個都死了。


  否則,這個局永遠破不了。


  姽娑臉上掛著魅惑的笑容,帶著雪翎進入廟中。


  他必須笑。


  不能讓雪翎替他擔心。


  跪在蒲團前,姽娑看著上頭並不宏偉的佛像,心中惶然。


  如果真的有神明。


  如果真的有神明。


  如果……真的有神明。


  請你……不要將雪翎……從我身邊奪走。


  雪翎垂下了眼。


  她不信的。


  誰都幫不了她。


  她知道的。


  這是命。


  是她降臨於此的命。


  如果真的有神明。


  這樣的命運,本就是神明給予的。


  她怎麼可能……拯救她。


  臨走時,姽娑捐了不少香油錢,主持便送了兩串佛珠給他。


  雪翎一直失神的望著佛像,並沒有看到姽娑那裡的情景。


  直到姽娑走過來,牽著她的手準備下山。


  「去買些菜吧。」


  雪翎突然說道。


  姽娑奇怪的看著她,「你園子里沒有下人?」


  雪翎搖了搖頭,「我一直都是親自下廚。如今你來了,多買一些備著。」


  姽娑沉默著想了想,隨後點頭,「好。」


  雪翎,風舞樓的雪翎……當然不會做飯。


  她不屬於這個世界。


  姽娑幾乎可以確定。


  不要走。


  不要離開。


  姽娑害怕。


  痛苦到窒息。


  下山時,雪翎拒絕了讓姽娑背。


  很危險。


  姽娑只是一個舞者,並不是一個武者。


  出於對雪翎安全的負責,姽娑也沒有強求。


  手牽著手,迎著夕陽,從山上到山下。


  也是一番不同的風味。


  她的體溫,讓他踏實。


  少年將少女的手完全包裹在手心。


  軟綿綿的,小小的。


  他笑著,有點傻氣。


  雪翎瞅了他一眼,輕笑,「若是讓旁人見了姽娑公子此等模樣,豈非要驚掉下巴?」


  姽娑朝她拋了一個媚眼,「只給你一個人看。」


  雪翎挑了挑眉,「我不願意看,你待如何?」


  姽娑沉吟片刻,突然轉了個身,將臉逼近少女,「一定要看。」


  雪翎眨了眨眼,「都瞧了十多年了。」


  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少女眉心,姽娑愉悅的笑了,「我們……還有無數個十多年。」


  他沒有期待。


  不需要期待。


  他很清楚……會有什麼樣的結局。


  雪翎勾了勾嘴角,「再不下山,今天的晚飯就沒有了。」


  姽娑咂了咂嘴,「真是不解風情啊。」


  雪翎眉眼一抬,似笑非笑,「只要我們的姽娑公子解風情便好了。吾等庸人,瞧著便夠了。」


  姽娑樂不可支的笑起來,「我不僅解風情……還會解衣衫呢!」


  雪翎睨了他一眼,掙開他的手,兀自往下走。


  姽娑連忙追上去,「雪翎,我開玩笑的。」


  雪翎不理。


  姽娑有些不敢再去牽她的手,不由露出了小媳婦般委屈的神情,可憐兮兮的喚她。


  「雪翎……」


  雪翎回眸,「還不快走?不吃飯了?想做活神仙?」


  姽娑立刻應了一聲,跑到她身邊。


  雪翎又回眸看他。


  姽娑茫然的回視。


  雪翎輕笑一聲,主動握住了他的大手,「……傻子。」


  你是有多傻,才會……愛上我。


  姽娑樂顛顛的將手握緊了,「我就是傻子。你喜歡傻子。」


  雪翎斂眸一笑。


  這是個很美的夢境,對么。


  姽娑,你應該也知道。


  夢,終有一天會醒的。


  從未得到。


  得到之後再失去。


  你寧願選擇後者么?


  哪怕……將來會承受的痛苦……是加倍的?


  而且,此刻的他們並不知道。


  即將到來的悲劇,並非屬於人類的百年。


  而是……屬於歷史的千年。


  雪翎的廚藝如何,姽娑見她的動作便明白了。


  一邊感嘆著自己有口福了,一邊嘆息著自己對她的了解還太少。


  可惜……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去了解了。


  「小六和小九呢?」雪翎問道。


  「我替他們贖身,而且給了他們一筆錢。現在在哪裡我也不知道。不過……他們應該可以幸福的過一輩子吧。」


  和他們不同呢。


  小六和小九都是平凡的人。


  平凡的出身,平凡的經歷,平凡的相貌,平凡的命運。


  最後,還可以平凡的過一輩子。


  姽娑很羨慕。


  他過去多風光、多快意、多富貴。


  現如今,他願意用他的一切……容貌、舞技、財富……一切的一切,來換取和這個女孩的下半輩子。


  如果,有神明。


  雪翎笑了笑,「這樣也好。」


  跟著他們,只會陷入不幸。


  飯菜端出來,香氣瞬間就讓姽娑忍不住咽口水。


  「別急,還很燙的。」


  沒關係,對於姽娑來說,只要雪翎的……都是好的。


  現在的每時每刻,都是他偷來的。


  他要小心翼翼的,珍而重之的,把握每一個和少女相處的時刻。


  美夢,不知道在哪個瞬間……就會破碎。


  「我吃素,你沒關係吧。」


  這話,等菜都做完才說……是不是太晚了點?


  但是姽娑很喜歡,很喜歡她這種小小的壞。


  姽娑是個大男人,當然不會只吃素。


  不過,雪翎喜歡,他就喜歡。


  「若把我養得太瘦,抱不動你了,怎麼辦?」


  話語間的親昵,彷彿成親已久的夫婦。


  雪翎抿唇一笑,「那就換我抱你。」


  姽娑一怔。


  他沒想到雪翎會接他這個話茬。


  至於男性自尊的問題……那是什麼問題?

  姽娑咧開一個特別傻氣的笑,「好,你抱我。」


  用過飯之後,就遇到了一個嚴峻的問題。


  沐浴和就寢。


  ……不,這就是一個問題。


  「我們一起?」姽娑完全不抱希望的說。


  雪翎自然搖頭,「不行。」


  姽娑雙手直接纏了上去,環住少女的腰,「一起吧?」


  雪翎推開他,「不行。」


  姽娑笑吟吟的又纏了上去,「不然……我就偷看你。」


  雪翎歪著頭,「你不會的。」


  姽娑無奈的搖搖頭,「真是……一輩子都贏不了你啊。」


  ……前提是,他們有一輩子。


  雪翎輕笑,「去準備被褥。」


  姽娑僵住了。


  雪翎笑著轉身,並沒有好心的重複第二遍。


  嗯……或許就是因為好心,才有重複第二遍?

  待姽娑回過神來,哪裡還有少女的身影。


  他頓時跟個毛頭小子……不,他本來就是毛頭小子。


  姽娑太激動,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這麼一會的功夫,少女已經沐浴完畢了。


  熱水是現成的,似乎開鑿了哪裡的地下溫泉。


  雪翎回來看到姽娑還在原地傻樂,不由嘆了口氣。


  「你去洗吧,我來準備。」


  姽娑臉瞬間通紅,「……哦。」


  然後落荒而逃。


  雪翎斂下眸色,又嘆了口氣。


  為什麼……你到底,愛我什麼呢。


  為什麼……要愛到這種地步呢。


  姽娑,我什麼都給不了你。


  包括我自己。


  要與心上人同睡一張床,身為男人,自然不免多想。


  明明知道雪翎不是那個意思。


  他也……不敢褻瀆她。


  可是,太喜歡,太在意,根本無法停止腦中的胡思亂想。


  特別是,當他看到雪翎如同賢妻良母一般,將被褥整齊的鋪在床上,用那雙白皙漂亮的手撫平皺褶,又取了一個枕頭放在她枕頭旁。


  內心的激動與欣喜,根本就抑制不住。


  少年從身後抱住了少女。


  「雪翎,我真的……感覺好幸福。」


  「姽娑,我想說,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少年搖頭,「來不及了。從你跳那支舞開始……就來不及了。」


  啊……


  雪翎低下頭。


  感情的事情,沒有人可以說清楚。


  要問姽娑為什麼會愛上她,為什麼會愛得那麼深,他本人也沒有辦法給出答案。


  就只是那麼一瞬間,他的心告訴他……就是這個人,一輩子,就只有這個人。


  哪怕結局,是他無法承受的。


  他也要堅持,走到底,親眼看著,親自見證……直到生命終結。


  雪翎拍了拍他的手,「睡吧。」


  兩床被褥。


  意思很明顯了。


  但是姽娑不覺得失望。


  如果雪翎因為愧疚、感激、報恩等等原因獻身於他,或許他才真的會感到失望。


  他愛著的雪翎,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涇渭分明。


  冷靜。


  而決絕。


  夜深。


  姽娑保持著一個姿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雪翎的睡顏。


  他捨不得睡。


  他怕一覺醒來,這個女孩就會消失不見。


  還有……


  多看一眼,便少一眼。


  看一眼,是一眼。


  他要看著她。


  刻在心底。


  少女睫毛一顫,睜開眼,轉過頭,正對少年專註的視線。


  「我不會走。」


  少女說道。


  姽娑笑了笑,笑容苦澀。


  「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所以,我要看著你。」


  雪翎看著他,然後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手掌攤開伸到姽娑面前。


  「我不會走。」


  黑暗中的淚水,是被允許的吧。


  姽娑笑著點頭,溫柔的握住那隻手,十指交纏。


  他不能開口。


  一開口,就是哭腔。


  他是男人,頂天立地的男人。


  他希望自己在雪翎面前,始終都是……很美好的形象。


  「你已經夠好了,姽娑。這個世上,不會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姽娑咬緊了牙關。


  不可以鬆口。


  他會崩潰。


  「姽娑……如果有來生。」


  姽娑閉上眼。


  淚水沁入枕芯。


  無聲無息。


  男耕女織,鶼鰈情深。


  這只是一個夢。


  姽娑跳舞,雪翎撫琴。


  這是夢中最真實的情景。


  閑來無事,姽娑找到了新的樂趣。


  畫。


  姽娑暫時還不敢畫雪翎。


  這麼美麗的人,如果被他的畫給毀了,他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雪翎倒是無所謂,只是看姽娑老是想方設法避開她的行為,莫名覺得他有些幼稚。


  幸好姽娑天資聰穎,並沒有讓雪翎等太久。


  其實,姽娑之所以避開她,還有另一個原因。


  突然有那麼一天,姽娑裝作很是隨意的遞給雪翎一樣東西,神情十分漫不經心。


  雪翎看了一眼就搖頭了,「我不要。」


  姽娑心一沉,「只是不值錢的玩意。」


  「我不要。」雪翎還是搖頭。


  不是定情信物。


  姽娑想這麼說,可是不能這麼說。


  太明顯了。


  他想要一個證明,他想要在這個少女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假裝他們在一起了。


  但是少女說,我不要。


  這種不切實際的希望,是不應該存在的。


  若是此刻她收下了,便等於是答應了。


  對,如果她收下了,少年可能就覺得此生無憾了。


  之後呢?

  她可以假設,他們有很長的路要走,他們都會活的好好的,他們誰都不會先離開。


  可是,只有感情,不可以。


  因為是不一樣的。


  你身邊有人先你而去。


  和……你的愛人先你而去。


  是絕對不一樣的。


  姽娑,我希望你,在我離開之後,為了你自己而活。


  如果收下了。


  雪翎毫不懷疑,她若是死去,姽娑一定會隨她一起去。


  我們,只是這樣的關係。


  只是,相互扶持,走一條路的關係。


  我終究,會成為你生命的過客。


  求你……忘了我。


  雪翎一旦決定了一件事,誰都無法改變。


  姽娑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將佛珠收在身邊。


  這串佛珠獨一無二,不是因為這是由姽娑親自雕刻的蓮花。


  而是因為,最中央的那顆佛珠上刻著「雪翎」兩個字。


  姽娑又將所有的精力放在畫上。


  畫雪翎,她沒有拒絕。


  睹物思人,真的不是自殘的行為么?

  雪翎想說,若是她走了,他看著這幅畫度過餘生,真的可以么。


  可是在這一點上,她並沒有權利阻止姽娑。


  她看著姽娑的眼神,帶著濃濃的悲哀。


  雪翎或許沒有意識到,姽娑卻看得清清楚楚。


  不可以。


  他的雪翎,時時刻刻都應該是笑著的,是快樂的。


  不可以。


  不要因為他而感到悲傷。


  若是,我們之間只有一個人能活下去。


  那……一定是你。


  所以,不要哭。


  我不會忘了你。


  我會用生命去銘刻。


  但是我希望……


  你忘了我。


  離開這個世界。


  用你自己真正的名字、真正的容貌、真正的身份……好好活著。


  哪怕那個世界沒有我。


  只要你快樂。


  只要你活著。


  左言生瘋了。


  愛情是什麼,也許他到現在都不懂。


  可是他去了。


  他拋下自己的妻子,新婚妻子,皇帝的女兒,尊貴的公主……奔向了一個男人。


  可笑的是,那個公主直到最後還在叫囂著,若是他敢去,她就殺了雪翎。


  雪翎是誰?和他有什麼關係?

  不,有關係。


  殺了她。


  殺了雪翎。


  殺了那個佔據姽娑內心的女人!


  左言生來到雪鶴園,看到的景象足以讓他徹底陷入瘋狂。


  琴瑟和鳴。


  不,是琴舞和鳴。


  少年和少女總是在不經意間相視一笑。


  彷彿生來就有這樣的默契。


  他看著她的眼神,充滿愛意,充滿柔情。


  那是……絕對不會用來看左言生的。


  左言生近乎貪婪的凝視姽娑的身影。


  他不需要再偽裝,不需要再掩飾。


  他們都知道了。


  過去他多傻啊,因為害怕自己這個秘密被察覺,受制於雪翎。


  對,如果他愛著一個男人、愛著一個小倌的事情讓別人知道了,他這輩子就毀了。


  更別說被皇帝知道之後,他永遠都不可能再被皇帝器重。


  都怪他自己。


  左大人在民間、在皇室中的風評太好。


  與風花雪月這樣的辭彙絲毫沾不上邊。


  正因為如此,若是突然有了一些不好的傳聞,他就會被世人打上「欺世盜名」的印記。


  他再優秀,皇帝會容忍一個心機那麼沉、偽裝那麼深的人在身邊么?


  不過……現在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了。


  左言生只知道,這輩子……若是無法得到姽娑,他死都不能瞑目。


  姽娑一抬頭,發現了不遠處的男人。


  原本笑意盎然的臉瞬間化為冷凝。


  左言生的心也冷了下去。


  「姽娑,你跟著我,我便放了她。」


  雪翎起身,捻了捻袖口,「你說謊。」


  左言生沒有看她,只是專心的注視那個人,「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什麼都答應你。」


  姽娑甩過長袖,冷冷一笑,「那我要你去死,你答不答應?」


  左言生一滯,雙眸染上赤紅,「為什麼……為什麼……我那麼愛你!這個世上真正愛你的人只有我!她從來沒有愛過你!她一直都在利用你!你明明知道!你知道!你為什麼還死心塌地愛她!為什麼!」


  姽娑臉上嘲諷之意甚濃,「那麼你呢?左言生,我不愛你,也不會愛你。你為什麼要糾纏我?為什麼不放過我?」


  左言生深吸一口氣,「不……我想要好好守護你的。我等了你四年啊……我在等你成長,我希望你能夠成為世間最美麗的人。我在守護你……我那麼愛你……你為什麼看不到我!」


  姽娑突然之間就平靜了。


  「不對。左言生,這不是愛。你只是不甘心罷了。你說你等了我四年,所以我屬於別人,你覺得不甘心。左言生,你愛的人,只有你自己。」


  左言生大笑了幾聲,「我的愛……我對你的愛……我寧願放棄榮華富貴也要和你在一起……我那麼愛你!你竟然這麼說!是……是她!都是因為她!只要她死了!只要她死了!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就能永遠在一起!」


  從位置上來說,左言生離雪翎很近。


  從體能上來說,左言生因為憤怒和仇恨,爆發出不同以往的速度。


  可是,姽娑同樣因為愛,因為早就準備為雪翎犧牲,所以他及時撲上來了。


  刀子捅在心口。


  非常準確。


  血流不止。


  左言生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顫抖自手指一直蔓延到全身。


  姽娑感覺不到疼痛。


  應該是……痛到極致了吧?

  他回過頭,想要最後……看她一眼。


  雪翎伸出手,摁在他胸口,表情木然。


  一滴淚水,掉在手背上。


  什麼?

  她……流淚了?


  姽娑笑了。


  真好。


  這個女孩,其實並不是沒有感覺的,對不對。


  就算,不是愛。


  就算,只有淡淡的、淡淡的喜歡……就好。


  ……如果有來生。


  「姽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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