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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魚目與珠孰真贗

  殊若沒有被送進牢房。


  畢竟是明暖雪的妹妹,要是傷著她,明暖雪必定會更恨蒼凌。


  所以,不管蒼凌有多討厭多嫌棄殊若,他都必須好吃好喝的供著她。


  只不過,沒有了人身自由。


  那又有什麼關係?

  殊若本就喜靜不喜動。


  蒼凌幾乎天天往殊若這裡跑,讓她寫信給明暖雪。


  殊若每次都是拒絕的。


  蒼凌的脾氣本來就不好,被一個他眼裡的贗品這樣怠慢,很快便失了耐心。


  夜已深了,殊若的宮中一片冷清。


  蒼凌武功極高,落地無聲。


  甚至沒有驚動門外守著的侍衛,蒼凌瞬間來到殊若床前,毫不憐香惜玉的抓住女子的手腕,將她扯到地上。


  ……未遂。


  殊若順著男人的力道,輕飄飄在半空轉了一圈,落到蒼凌的另一邊。


  「有事?」殊若冷淡的問道。


  蒼凌有些詫異的挑眉,他沒想到這個女子的武功這般精湛。


  不愧是那個人的妹妹。


  「寡人沒閑心再與你周旋,寡人命令你立刻修書一封給你姐姐,讓她儘快來明國!」


  殊若嘴角微揚,似笑非笑,「國君真是貴人多忘事。明國已經消失在大陸版圖上了。我如何叫姐姐去一個已經不存在的地方?」


  蒼凌活生生被氣笑了,另一隻手閃電般扣住少女的咽喉。


  「別以為你是她妹妹,寡人就真的不敢動你!」


  殊若笑意不減,「國君請便。」


  蒼凌手上力道加重,「你不怕死?那你怕不怕生不如死?寡人若毀了你的嗓子,叫你無法伸冤,再毀了你的雙手,叫你寫不出一紙狀紙。你姐姐又怎麼會知道寡人對你做了什麼?」


  殊若冷笑,「你當我姐姐是傻子么?明國被你佔領,我被你俘虜。若是我出了什麼事,縱然不是你親手所為,也有你一半責任。姐姐向來護短,你說,她是相信你這個仇人,還是相信我這個妹妹?」


  蒼凌看她良久,鬆開手之後,竟一把將殊若攬進懷裡。


  「若寡人修書與她,說寡人要娶你,你說……她會不會來?」


  殊若睨他一眼,驀然展顏一笑,「國君對我姐姐念念不忘,又可知道,她或許連你是誰都不曾記得。」


  蒼凌意外的沒有生氣,臉上反而帶上幾分虔誠,「她不記得寡人沒關係。寡人記得她就好。」


  殊若斂眸。


  又是一個痴兒。


  「姐姐已嫁作他人婦。這樣,你也不介意么?」


  「在寡人心裡,她永遠都是最冰清玉潔的。錯的是她丈夫,該死的是那個男人!」


  蒼凌的手臂還環著殊若的腰身,激動之下,差點見她腰斬。


  「聽我一句話,姐姐為人忠堅,不管她愛不愛自己的丈夫。若你殺了他,姐姐便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蒼凌聞此言,沉吟半晌,「這也不難,若是那人自願休妻,寡人還可饒他一命。」


  「然後再暗中處理掉?」殊若淡淡介面。


  蒼凌一怔,頭一回看她的眼裡帶了些許認真,「你看起來很了解寡人。」


  「斬草不除根,如何能安心。更何況,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我不信你真的能容忍曾經擁有過姐姐的男人活在這個世上。」


  蒼凌突然大笑起來,然後捏住殊若的下顎,雙眼盯著她,「你很聰明。但是聰明人一般都活不久。小公主因國破家亡,思父念姐,鬱郁成疾,回天乏術。寡人想,你姐姐絕不會願意聽到這個噩耗的。」


  殊若握住蒼凌的手腕,坦然回視,「那麼,使我『國破家亡,思父念姐,鬱郁成疾,回天乏術』的蒼凌國君,姐姐又當如何待你?」


  蒼凌湊近她,陰鷙的雙眼含著戾氣,「好一個小公主,寡人竟沒看出你如此伶牙俐齒。既然寡人已經沒有退路,又何必畏首畏尾?明國是寡人的,你姐姐也早晚是寡人的。若你再不識時務,寡人……絕不會姑息!」


  殊若笑了笑,一手拂開他,須臾間倒退數尺。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但是在我眼裡,你只是一個賊人。明國,我會拿回來。我姐姐,你永遠得不到。」


  清冷的月光從窗口疏疏灑下,在殊若背後隱隱形成淡淡光暈。


  遺世獨立的少女,如同雪山上的白蓮,頗有舉世皆濁我獨清的意境。


  蒼凌雙眼迷離,有些晃神。


  那個……一直像陰暗的影子般的女孩,何時有了這番風韻?


  這一刻,他好像看見了,那個時候,支撐著他全部信念的少女的身影。


  ……


  不。


  她只是一個贗品!

  就算再像,也不是那個人。


  拿她與那人比較,簡直就是一種侮辱!

  蒼凌重重拂袖,不知是氣殊若還是氣自己,渾身煞氣騰騰的走了。


  殊若垂下眼帘,輕撫袖口。


  「無知小兒。」


  明國被占,殊若被俘,為何明暖雪和殷國一點動靜都沒有?


  殊若早在國破那一天就給明暖雪送了信。


  蒼凌認為這個妹妹是依附在姐姐光環下的。


  但是姐姐本人可不這麼認為。


  能夠成為下一任國君的女子,會是泛泛之輩?

  殊若讓明暖雪放寬心,對付蒼凌此人,她一個足以。


  蒼凌見明暖雪似乎一點回國的意思都沒有。


  無奈,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只不過,以蒼國和明國的國力,還無法在殷國國土上叫囂。


  他必須先壯大自己,才有底氣去搶女人。


  見不到想見的人,只能先由某人代替,以慰相思之苦。


  然後,殊若便成了蒼凌的貼身侍女。


  莫要以為殊若做不來這些。


  月和喜歡安靜,他宮裡伺候的本就極少,大多事情都是親力親為。


  在月和身邊長大的殊若,自然什麼都會做,而且她很喜歡照顧月和的飲食起居。


  當然了,蒼凌怎麼能和月和相提並論,殊若又怎會願意勤勤懇懇伺候他?


  不過蒼凌也不在乎這些,他只想看著殊若那張臉。


  甚至,蒼凌在處理國家大事,都不避諱殊若。


  他太自負,認為殊若再怎麼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是,若是原來的明曖雪,的確是這樣。


  可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除了曉栩之外,幾乎無人可敵的帝王花。


  「你想吞掉附屬國?」


  殊若看著蒼凌面前那張萬里河山圖,意味不明的笑了。


  蒼凌連個眼角都沒有給她,繼續在圖上做標註。


  蒼國與明國之間隔著數個小國,小到與其說是國,不如說是縣。


  吃掉很容易。


  從明國到殷國的路途中也有很多小國,不過多數都是殷國的附屬國,貿貿然去動他們,就等於向殷國宣戰。


  殊若一手按在圖紙上,另一手把蒼國和明國畫在一個大圈裡。


  蒼凌冷睨她,「你越矩了。」


  殊若不看他,「唇亡齒寒的道理你懂么?既然這些國家已經是附屬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要他們沒有二心,便可以放著不動。若是去打他們,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你又怎知他們不會幾個小國聯合起來反攻你?而在這個時候,若是被別的大國盯住,坐收漁翁之利,你又當如何?再者,縱然你把他們都吃下了,整頓起來也要費一番功夫。不如就放著,需要用兵時,直接向他們『借』更是省時省力。」


  蒼凌一怔,「蒼國與明國兵力加起來不差過二十萬,可殷國足足有五十萬大軍。你叫寡人向別國借?豈非讓那些小國看笑話!」


  殊若頓了頓,心想你原本就是笑話,為了一個女人瘋魔成這樣。


  「你若不想跟小國借,那便跟大國借吧。」


  蒼凌譏諷的瞅著她。


  真有強大到能對抗殷國的國家,還會給他們分一杯羹?


  「殷國若是再強盛下去,恐怕會有統一天下的趨勢。別的大國怎麼可能忍?但是你看,我們明國的位置正好封住了他國去到殷國的要塞。也就是說,若是他們想和殷國打,必須路經明國,不然,他們需要翻過數座高山,到時候人疲馬乏,拿什麼去打?」


  蒼凌瞳孔微縮,「繼續說。」


  「我們借一條路過去,他們借兵馬替我們打殷國。而這個時候,蒼國和明國的兵力可以幫他們壓制附屬國,這樣……將殷國圍在中間。」


  附屬國大多數都是以大國為原點,繞成一個類圓形。


  如果把這些附屬國拿下,也就是在不知不覺中包圍了中間的大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待他們兩敗俱傷,我們再領兵縮小包圍圈。縱然兵力上還是有懸殊。我們打不了他們,但可以困死他們。」


  殊若微微一笑,手指點在一處。


  「大國通常依山傍水。水源是最重要的。別的地方可以不守,但是水流上游絕對要拿下。說句不好聽的,若到時候我們打又打不過,困又困不住,便只能在這水裡動點手腳了。」


  古來打仗,以少勝多例子不勝枚舉,只不過是伎倆不同。


  殊若不管對人對事,還是帶兵打仗,喜歡用的計策便是那幾樣。


  借刀殺人,釜底抽薪。


  「當然,這樣做很冒險。首先,身在亂世,人最是多疑,自然有人會想,若是你與殷國聯合起來誘敵深入,反過來將他們一網打盡。再者,殷國的確強大,敢與它硬碰硬的國家屈指可數。最後,若我們的盟軍毀約,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蒼凌扯了扯嘴角,一派皮笑肉不笑的姿態,「不愧是明國『曾經』的未來國君,文韜武略倒是樣樣精通。」


  殊若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淡淡看了他一眼,「最保險的方法,便是以我做人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把敵人放在身邊,反而最安全。」


  蒼凌看著她,驀然冷冷笑開,「你以為寡人是三歲孩童?你與殷國是什麼關係?殷國皇后可是你親姐姐。你說你要幫寡人攻佔殷國?莫不是以人質為由,叫寡人縱虎歸山,待你們裡應外合將寡人與蒼國拿下!」


  殊若果真像看三歲孩童一樣看著蒼凌,「你當真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蒼凌被看得無名火起,「說!」


  殊若緩緩撫袖,輕聲一笑,「因為,無論是殷國、明國、蒼國,亦或是任何一個國家,我都沒有放在眼裡。借你蒼國國君的名義,屠戮中原,最後統一天下。而我,只要拿捏住你,便就拿捏住了全天下。所以,我有什麼理由不幫你呢?」


  蒼凌大笑幾聲,抓住殊若的領口將她拉到身前,「拿捏寡人?你是太自負還是太愚蠢?若非你是明暖雪的妹妹,寡人早就一刀颳了你!你竟妄想把主意打到寡人身上?」


  殊若不慌不忙,笑容清淡,「為何不能?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是英俊男人,我是漂亮女人。我為何不能拿捏住你?況且,你不是很喜歡這張臉么?你當真能夠對著這張臉,下得去狠手?」


  蒼凌一愣,猛的將她甩在地上,「別拿這張臉來威脅寡人!你不配!若是可以,寡人定要毀去你這張臉皮!世間怎能有人與她一般模樣!這是對她的褻瀆!」


  殊若伏在地上,長發垂落,遮住一臉譏誚。


  「我說過了,在我眼裡,明暖雪才是贗品。」


  「你住嘴!你莫以為自己是暖雪的妹妹便可以肆無忌憚!若是你敢對暖雪有任何不軌的舉動,寡人活剝了你!」


  殊若捋了捋髮絲,抬頭,清清冷冷的看他,「她是我姐姐,我怎會對她做什麼?待天下統一,她只不過從皇后變為了王妃,我也絕不會虧待於她。但是,是誰的王妃,倒是不好說了。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為什麼不可以?你那麼愛我姐姐,若是姐姐說,她願意接受你,但是你必須做小,如何?」


  做小?


  做小?!

  蒼凌的胸膛劇烈起伏,真是氣的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但……


  說實話,在蒼凌心中,那個人,與其說是心愛的女子,不如說是心中的神和信仰。


  若是她當真能夠心甘情願的接受他。


  做小……也未必不可以。


  只不過,來日方長,他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他會從「小」變為「唯一」。


  殊若眼珠一轉,抿唇一笑,「我倒要問問國君,你最想要的是什麼。若當真是我姐姐的話,你倒是不妨與我合作。你不會傷害我姐姐,我當然更沒有理由。方才的戰略可以改變一二,比如說,我們毀約,在殷國困守之際施以援手。這樣一來,姐姐對你的印象可就好了不只一點半點。到時,只要我與姐姐說上你幾句好話,她並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你覺得呢?」


  蒼凌陰沉著臉,晦暗的看著她。


  一想到明暖雪身邊有這樣一個心機深沉的妹妹,他就有一種處之而後快的衝動。


  此時此刻,殊若曾經那種隱於角落默默注視的形象,已然變成扮豬吃虎伺機而動的宵小之輩。


  誰都不能褻瀆他的神!


  此女這般算計利用,該死!

  可是面上,蒼凌卻是笑了。


  「好,小公主才智過人,相比之下,寡人倒是淺薄了。此事還需得從長計議,待寡人召見朝臣商議過後再行定奪。」


  殊若姿態華貴舉止優雅的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懶懶一笑。


  「我想,國君定不會讓我失望的。佔了我明國的人,怎能被其他區區小國打敗?」


  自然不會讓她失望。


  以蒼凌這種眼睛里容不了一粒沙子的性格,定會不擇手段殺死她。


  殊若看起來冷冷清清平平淡淡,其實內心是很極端的。


  她總是用生死來考驗自己的攻略對象。


  其實,根本就是她自己不安心。


  人類的感情是很脆弱的,他們會為了所謂的利益權勢放棄愛情。


  縱然將愛情放在第一位,那也是在不危及自己的情況下。


  哪怕是深愛,真正願意為自己愛的人奉獻生命的人,也絕對不多。


  因為沒有經歷過,所以誰都不能斷言,事情發生的時候,自己會如何選擇。


  所以,殊若要親眼看到他們的決心。


  當真正失去時,他們才能看到自己的心。


  有些人以為,不重要,沒有了這一個,還可以找下一個。


  那只是因為他不曾失去過。


  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哪怕是長相相同,性格相似。


  世上絕不可能有兩個人真正擁有一模一樣的性格。


  連□□人都做不到。


  因為人的思想是會隨著時光、隨著環境、隨著經歷改變的。


  找替身?

  根本不可能有。


  ——蒼凌,希望當你親手將我殺死的時候,是笑著的。


  ——我期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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