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雙後知後覺地發現,原本她是想問腿傷的事,但是不知為何,在景疏墨的三言兩語下,話題就神一般繞到了雙修伴侶上面,跑題跑得不能更遠。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為之的。
不過這樣也好,她本就有些後悔問出戳人傷疤的蠢問題,景疏墨這麼一帶偏,倒是不著痕迹地幫她解了圍。
所以即便景疏墨後來故意消遣了她一回,葉雙也只是撇撇嘴,似真似假地抱怨:「景師兄,你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景疏墨看著她笑:「我也不成想阿雙如此輕易就上鉤了呀。」
「……等等,你這是在變相說我蠢吧!」葉雙黑了臉,她瞪著景疏墨,努力用這具弱小的身子撐出化神老祖橫掃千軍的氣勢,可最終還是在青年含笑的星眸中敗下陣來。
嬌小的女孩像泄了氣一般,肩膀整個耷拉下來,不樂意地嘟噥:「好吧……不過,你真的確定伯母除了想討好我……師尊之外,別無他求了吧?」
葉雙總覺得哪裡不太對,為求安心,她特意又確認了一遍。
景疏墨頷首道:「放心,母親她是沖著老祖來的,你若不願應付她,往後避開了就是,在玄一宗地界,她不敢做什麼的,只是……」
他面上露出一點為難,沉吟良久,後面的話都沒說出口。
「只是什麼?師兄你可別學人吊胃口啊!」葉雙連忙追問,身子不自覺就往景疏墨的方向傾斜,看上去就是認真傾聽的樣子。
「我們這次回玄一宗,沒過幾天就是舉行五門大會的日子了。阿雙,你想必也知曉,這次五門大會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目的是讓搖光老祖面世。」景疏墨瞅了她一眼,「屆時,你身為老祖的唯一弟子,總得在人前走一遭的。待到其他門派的人跟你認了熟臉,別說母親,不知還有多少修士排著隊要跟你獻殷勤呢。」
景疏墨嘆了口氣:「你總歸得習慣的。」
葉雙:「……」
她很想說這種事情壓根不需要擔心,因為她不可能把自己一分為二。
換成小號以來快兩天了,按照浮生錄的說法,不超三天就能變回正常狀態,如此一來,化神大典的時候她肯定是以搖光的身份出席。
兩個號是不能共存的,如果想看她被各門派的人圍攻的場景,那麼景疏墨就註定失望了。
然而這種話當然沒法說出口,葉雙只是毫不在意地揮揮手:「沒關係,師尊會幫我搞定的。她一向疼我,我那麼可愛,她不會逼我去干不願意做的事情。」
儼然一副有師尊萬事足的架勢。
當捂著羞恥心說出自己很可愛這種破恥度的台詞后,葉雙覺得胸腔內某些微妙的東西似乎破碎了。
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扮演天真爛漫的小孩子了,童言無忌這種事情大家都控制不住的不是嗎。
她內心面無表情,臉上卻揚起甜軟的笑容,安慰道:「師兄你就放心好了。」
景疏墨垂目望了她半晌,一聲輕嘆從口中溢出,不知是在感慨她的理所當然,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總之他不再過問,輕巧地揭過話題:
「阿雙,我們快到了,去把你的東西收拾妥當吧。」
**********
他們並沒有直接乘著雲舟進入玄一宗內,而是在幾里開外找了處僻靜的地方降落。
葉雙跳下飛舟,站在景疏墨身上,看他衣袖一拂,那架巨大的雲舟便迅速縮小,被他收進了儲物袋之內。
之所以還要那麼大費周章,據景疏墨所說,是為了避嫌。
這架雲舟上塗有景家的標誌,再加之是景夫人的私人珍藏,她特意在顯眼處提有「秋水」兩字的字樣,若是這麼一架雲舟駛入玄一宗內,意味就不太妙了。
眾所周知,景家與秋水山莊關係甚秘,景疏墨雖然身為下一任家主,但他現在的身份只是玄一宗弟子,因此萬萬不能做出這種會引來爭議的事。
不過還好,對於修真者而言,幾里的路程真心不算遠,景疏墨索性就帶著葉雙慢慢走回去。
步行了一陣,他突然彎腰執起葉雙的小手,囑咐道:「跟緊了,別走散。」
他們此時正步入玄一宗山腳下的一片樹林,葉雙有些不解,但仍乖乖地讓自己的手停留在他的掌心中,沒有掙脫,歪頭問:「師兄,怎麼了嗎?」
景疏墨解釋:「這片樹林裡布下了迷陣,用以防止外門修士擅入,你修為不足,很容易迷失在陣中。」
他似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低下頭沖葉雙一笑:「但宗門大選的時候,這處陣法也別有妙用,可以用來測試參選修士的心性。凡入我門中的弟子,都少不了在這陣中折騰一番,我見過各種修士,有人被困了七天七夜都不得脫出,亦有人一個時辰內就安然走出。」
「此中差別,在日後修行路上皆會一一印證。」景疏墨說著說著,思緒不由飄遠,很是感慨了一番。直到掌心中那小小軟軟的一團動了動,他才回神,對著葉雙打趣說:
「阿雙想必沒有此番經歷吧,畢竟你是由搖光老祖親自帶上來的。可說起來……在來玄一宗之前,你與老祖是在別處修行么?」
他腦海里浮現這個疑問,便隨口一提,原本只是閑聊,但景疏墨卻敏銳地感覺到,在他問出口后,被他握住的小手微微一僵。
「阿雙?」他低頭望著心神恍惚的小姑娘,擔憂地呼喚她的名字。
「……沒事。」被景疏墨的一句話勾起了對家鄉的懷念,想起了那不知何日才能完成的坑爹任務,葉雙眸底微黯。她勉力打起精神,回了一個溫軟的笑容,答道,「是啊,我那時候跟師尊……正在四處遊歷,但她突然對我說有急事要辦,才帶我來到這裡。」
「那阿雙故土在何處?又是如何與老祖相識的呢?」難得有機會聊這些,景疏墨的好奇心被激發出來了。
「這個……」葉雙心裡苦。
景疏墨問什麼不好,偏偏問這些,她哪裡知道答案呀!
以前?以前她在大天/朝的家中待得好好的,哪裡像現在這麼多破事!
越想越生氣,果然回洞府之後得把浮生錄抓出來暴打一頓,否則咽不下這口惡氣。
景疏墨驅著輪椅,一邊在不斷變換的迷陣中找尋正確的道路,一邊分神去留意葉雙的表情。在他說了上一句話后,小姑娘就顯露出憤憤不平的神色,嘴唇緊抿,臉上寫滿了不高興,就連腮幫子都不自覺地鼓起來了。
活像一隻被人從懷中搶去栗果的小松鼠。
心細如他,自然是明白在這件事上,葉雙沒法明說。雖然有點遺憾失去了一個增進了解的機會,但他一向不會強人所難,反過來安慰道:「無妨,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阿雙沒必要為難。」
他分花拂柳,拉著葉雙的小手穿行於樹林中,為了照顧她人小腿短,特地配合地放慢了步伐,兩人不像在走迷陣,倒像是野外踏青。
「與其從你口中聽到借口,不若一開始便明言拒絕,我會更樂意接受。」他聲音輕柔,不徐不疾,「阿雙,在我面前,你無需顧忌許多,隨心便好。」
葉雙不由怔住。
幾秒過後,景疏墨總算看見她點點頭,重新展露出笑容。
彷彿是回應一般,他亦揚起嘴角,裹在毛毯中的另一隻手微微一動。
沒錯,小姑娘還是笑著最好看了……那種喪氣的模樣,一點也不適合她。
……
有了景疏墨領路,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穿過了迷陣,回了宗門之內。
要不是為了照顧葉雙,其實他們還可以更快。
景疏墨問過葉雙,是要回蒼華峰的洞府里,還是跟著他去拂雲峰上坐坐,葉雙在飛舟里待了兩天,乏得很,婉拒了他的邀約。
在將人送回搖光老祖的洞府後,景疏墨就得趕回拂雲峰上了。他此次外出花費了不短的時間,必須向他的師尊、拂雲峰主太叔暝彙報。
送走了景疏墨,葉雙踢踏著跑進洞府內,撲在了自己的石床上不肯起來。
這走一趟簡直要累死了……
不知是不是累狠了,一沾枕頭,葉雙就眼前一黑,睡得不省人事了。
正因為如此,她也沒有看見,在她昏睡過去后,一陣亮光籠罩了床上小小的身體。光芒從頭拂到腳,所到之處,那具幼童的身軀便一寸寸化為了成熟的女子身體。
奇怪的是,往常變換身體時,葉雙都要經歷一番折磨,但這次她只是閉著眼沉睡,直到完全換回了搖光的身體,她的臉色都沒有變。
眉目清冷的女修側躺在石床上,青絲散落滿床。
她一隻手放在臉側,微微蜷縮著,虛握成拳。
她氣息平穩而悠長,臉色安寧,似乎陷入了某個美妙的夢境之中。
然而事實正好相反。
葉雙睡著之後——剛開始她是真的以為自己只是睡過去了,直至識海中傳來一股詭異的吸力,她才發覺了不對勁。
……她沒法醒過來了。
無論怎麼嘗試,她的意識都不能清醒過來,靈魂似乎被那股吸力拉出了身體,墮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葉雙能感知到自己與軀體的聯繫並沒有被切斷,並且她還清楚地知道切換大號的步驟已經完成了,但就是回不去軀殼裡。
怎麼回事……?
她的靈體一直在黑暗中墜落,這段時間不知持續了多久,她的眼前終於現出一隙微光。
刺目的亮光令葉雙不適地眯起眼,還沒能她看清這處地方樣子,腰間就被一隻手臂攬住,帶進了一個冰涼的懷抱里。
「搖光……」懷住她的人將頭埋在她的頸側,說話間帶出的呼吸灑落在敏感細膩的頸部,使得她幾乎不能自控地輕輕一抖。
幸好這曖昧的舉動並沒有維持多久,說話之人很快就抬起頭來,讓葉雙看清了那張妖孽臉:「你似乎很驚訝呢……」
來人抬手撫過她烏黑的髮絲,用閑談般的語氣說道。
葉雙眉間結了一層寒霜:「你的手是不想要了么,玄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