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光穿梭在樹叢間,提著裙擺,一瘸一拐地向著谷外奔去。
她的速度因為腳傷的拖累慢了很多,如果條件允許,她也不想這樣子趕路,只是那個自稱是君陵的少年在抱起差點摔倒的自己后,就把她放到一棵樹下,轉身走進山谷深處,說是為她去尋一些療傷的藥草。
確定君陵的身影消失不見后,她立刻就爬起來逃走了。
她總覺得……那個少年給人的感覺非常危險,內心的直覺在催促她不要停留、趕快離開。
這樣的感覺說起來似乎有點可笑,畢竟她只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而已。
只不過逃都逃了,現下回頭也不太好,搖光也只能在心底對那位少年說聲抱歉了。她知道山谷里的草藥不好找,只希望君陵折返回來尋不見她時,不要太生氣。
搖光顧忌著腳傷,行走的動作無比小心。她常來這處山谷採藥,是以路線記得十分清楚,如今為了趕時間出谷,她特意抄了一條近路,平時這條路她走得也不少,俱都沒發生過什麼意外,所以當她穿出一片叢林,看見前路攔著一隻青面獠牙的巨型猛獸時,不由呆在原地。
那隻猛獸橫在路中央,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彷彿在看著美味的盤中餐,嘴巴張開,示威性地朝她露出鋒利的獠牙。
搖光在山谷中活動了這麼久,從來未見過這等凶獸!在她驚懼的目光中,那隻凶獸已低伏下身子,鼻孔沖著她呼氣,嘴裡發出咕嚕咕嚕的吼叫,聲震如雷。
她立刻反應過來,這是進攻前的預兆。
心念急轉,搖光在那隻猛獸撲過來的瞬間俯身就地一滾,將自己的身體埋入茂密的灌木叢中,飛快地藏好,屏住了呼吸。
眼睛則透過樹叢間的縫隙緊緊盯著那隻巨獸。
那猛獸一擊不中,顯得很是煩躁,來回在原地踱步,鼻子還不停地到處嗅著。
搖光強逼自己冷靜下來,手摸到背囊,輕輕將它解下,從裡面摸索出幾種藥草。她常年以採藥為生,自然對藥性無比熟悉,這隻猛獸雖然兇惡,但也不是沒有克制的方法,只是恐怕她今天得受些皮肉傷了。
搖光將那幾種草藥嚼碎,混合著全抹到右手手臂上,而後摸了塊小石子,用力擲到猛獸身上。
這下便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兇狠的視線立馬鎖定她,那猛獸後腿一蹬,猛地朝她撲來。
搖光不閃不避,往後一倒,在那張血盆大口湊過來的剎那舉起右臂一擋,鋒利的獠牙立刻在嬌嫩的皮膚上破開一道極深的傷口。
鮮血頓時噴涌而出。
然而搖光卻在猛獸的鉗制之下,微微勾起唇。
幾乎在同一時刻,一把劍從猛獸身後將其洞穿!
不知是什麼緣故,那隻猛獸忽然發出哀鳴,眼神迅速黯淡下去,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直接被後面的人一劍挑開,甩到了一旁的灌木叢中。
搖光仰躺在地,忍著右手上的劇痛,眸光複雜地望著那個執劍少年:「……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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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鳴谷的斷崖之上,魔君玄溯望著鏡中倒映的景象,突然輕輕「咦」了聲,眉宇間流露出幾分意外之色。
「這個人心性倒是不錯的。」
他撐著頭,神情慵懶:「雖然只是心中所化的幻象,可他到底沒有抽去你的風骨……你的眼光,比起兩萬年前倒有了一些長進。」
玄溯遙望著遠方,彷彿這樣便能穿透空間,捕捉到鳳鳴谷深處正在肆意破壞的女修一樣。
他另一手隨意置於身側,食指正有節奏地敲擊著,目光過了一會又重新轉移到鏡面上,不知想到什麼,微微眯了眼。
過了半晌,他伸指點在鏡面里素衣襦裙的女子身上,鏡中泛起微瀾,從他的指尖出瀉出一點微光,霎時融入鏡中消失不見。
「不過正是這樣,才更為有趣,我倒想看看,這人的底線在哪裡。」
隨著魔君略帶惡意的話語,鏡中的女子猛然一顫,因忍著疼痛而半闔的雙目倏然睜開。
波光流轉間,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神色。
君陵剛好將她從地上拉起,也沒有去提她偷偷溜走的事,反看了倒在一旁的猛獸一眼,道:「你倒是好膽量。」
他握著女子的右手,仔細查看了一下她的傷口:「你是故意誘那野獸咬這裡的,你在這裡塗了葯?」
君陵瞥了瞥跌落在地的背囊,以及從大開的口中灑落的藥草。
之前看見他就驚慌得不行的女子這次倒沒急著將手臂縮回去,任由君陵握著,垂下眼帘,輕聲解釋道:「妾身對這些草藥的藥性略知一二,情急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她抿著唇,臉上顯出纖弱蒼白的神色來:「萬幸得公子相救,否則,妾身這條手臂,應當就廢了。」
君陵蹲在她身前,掃過她縮在衣裙之下的那隻傷腳,淡淡道:「即便我不出手,你也有法子自救,只是你這拼著自毀一手、以身作餌的勇氣,與你之前見了我就逃的情形,也是相差甚遠。」
女子長睫輕扇,有些羞怯地道:「或許是生死一線間,就沒這麼多顧忌了。」
君陵聞言,瞄了她一眼,不知是在看她,還是透過她的臉在看不在此處的某人。
「你雖然只是一介凡人……但這分脾性,倒也與她相似。」
女子臉上明白寫著疑問,君陵卻沒有解釋的心思,直接將他之前找到的藥草甩出,示意她自己抬高手臂:「先上藥。」
君陵並不精於丹道,對藥草的認識也只限於常識水平,他之前是真的進山谷中尋葯去了,但那時搖光低估了修真之人的速度,一來一回花費不了多長時間,她前腳跑了沒多久,君陵後腳就返回原處,發現人不見了。
修士的神識是個好東西,他沒費半分力氣,便捕捉到了搖光的蹤跡,循著追過來,恰好就碰見她遇險的那一幕。
不知出於何種心態,他並沒有立刻出手相助,而是鬼使神差般地隱於樹枝間,居高臨下地望著搖光在猛獸的利爪下狼狽逃竄。
然後,那個羸弱的女子彷彿下了什麼重大決心一樣,快速地搗碎了藥草塗滿整隻手臂,接著竟這麼大膽地引著那隻比她強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凶獸過來攻擊自己。
那隻猛獸將她踏在腳下,露出獠牙的瞬間,君陵似乎覺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並不是因為她性命垂危而感到害怕,而是因為……她臉上的表情。
那雙璨如星辰的雙眸中,閃爍著的是絲毫不亞於那隻猛獸瞳孔里的凶光,恍惚看去,根本分不清誰才是真正的狩獵者。
堅韌決絕、孤注一擲。
明明那麼弱小,明明他一劍下去,這個人就會從此消逝,但是……
君陵在那個電光火石的毫秒之內,腦海中浮現的,是蒼華峰上,那個身穿廣袖留仙裙的女修身影。
她高高在上地漂浮於半空,睥睨著腳下大地時,臉上的神情亦是這般高傲。
兩張容貌相同的臉漸漸重疊在一起,君陵微閉著眼,再睜開之時,手中的劍已在他無意識之時刺了出去,一劍洞穿了那隻猛獸。
他從見到這個女子的第一眼起,就知曉她不會是搖光老祖,畢竟他所認識的搖光老祖修為高絕、神通廣大,絕不會是像現在這個人一樣,手無縛雞之力、性格還十分膽怯。
但如今,他心中卻有了些微的動搖。
哪怕是失去了力量,眼前這個女子在生死垂危之際,依然保有那份在他看來分外可貴的高傲。明明只是個弱者,為何會有那種強者才會有的眼神?
君陵少見地感到了一絲茫然。
但他又覺得,那個一向高不可攀的神秘女修,似乎並不如他以往所想的那般……
彷彿有一道門在他眼前打開,令他看見了全新的東西。
「公子?」見君陵發獃,女子不由喚道。
回過神來,君陵低頭為她處理完右手手臂上的傷口,接著吩咐道:「記得日後不要碰水。」
女子卻沒應他的話,反而揚起笑。
雖然頂著與搖光一模一樣的臉,但卻是與以往搖光那種清淺含蓄的微笑不同,這抹笑含著些許不自知的媚意。
「公子。」
身形纖瘦的女子忽然腰肢款款地貼了過來,上半身完全依進君陵的胸膛間,柔弱無骨的細白雙手緩緩撫上他的肩胛,如雲的青絲散了滿身。
她聲音甜軟:「公子,您可是心悅妾身?」
君陵倏然低下頭,目光冷凝:「你做了什麼?」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四肢脫離了身體的控制,比如現在,他明明是想將這個女子推遠,結果手抬起來,卻由推拒的動作變成了摟抱。
原本落在肩上想要將人推開的手,不知不覺順著肩側滑落,拂過細嫩的手臂,最後落在了那不盈一握的腰間。
一舉一動皆違背了他的心意。
君陵努力想要奪回身體的控制權,結果發現制住他的力量極為霸道,他越是想將手挪開,反而就黏得越緊,大掌牢牢箍住女子的細腰,力道之大幾乎是要將她腰間的肌膚掐青。
君陵黝黑如墨的雙瞳中聚起風暴。
女子卻依然笑著,嬌聲道:「公子為何不渝呢?妾身不是在替你完成心愿么?」
女子的手指慢條斯理地爬過他的鎖骨,指甲極輕地擦過那一塊凸起,仿若羽毛輕觸。
「你看……你不也很歡喜么?」
女子面上帶著理所當然的神情,身子往上方挪了些許,蹭在他的肩窩處,吃吃地笑出聲來,墨發隨著她的動作擺動,有幾縷髮絲落在君陵頸部,微微一動,便來回掃蕩著,帶起絲絲□□的感覺。
感受到手下的身子猛地僵住,女子眼中劃過一絲冰涼的嘲意,嘴上說的話卻越發嬌軟動聽:「公子……你可想要妾身?」
她雙手圈住君陵的脖頸,任憑原本被包紮嚴實的右手手臂再次滲出鮮血、染紅了白色的繃帶也渾不在意:
「你看著妾身時,眼裡的東西可不太妙呢。」
她直起身子,與君陵面對面,兩人的呼吸交纏,貼近到鼻尖碰著鼻尖的距離,無比曖昧。
君陵的眸中已凝結成冰了:「放開!」
體內的靈力正一刻不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