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二 雨夜
「人在哪裡?」
煙花盛綻之夜,手持童子切的男人闖進賭坊之中,抓過最近一個小廝的衣襟,瞪大眼睛逼問道。
松木所造的大門被他揮刀斷為兩截,空氣中浮動著微小的木屑,一陣輕灰似的飄蕩在閃耀的焰火中。
賭坊之中的眾人頓時都愣了愣,不約而同望向韓笑,與之同時,韓笑眼瞳閃過厲色,一一掃過眾人,所有人的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冷顫,彷彿利刃在側,森然殺氣迫使每個人都將心提到嗓子眼上。
「什……什麼……人。」小廝顫巍巍道,臉頰的肌肉不斷哆嗦著,面部誇張的扭曲起來,只因他分明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一個十二歲左右的小女孩,是你們帶走她的么?」韓笑冷聲道,神態漠然。
小廝吞咽了一口唾沫,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負責維持賭坊秩序的打手已經一擁而上。
錚!錚!錚!
十數把打刀齊聲拔出,身材魁梧的漢子將韓笑團團圍住,密織刀網以鋪天蓋地之勢襲來,上下左右,將韓笑所有可能的活動的空隙全部堵死,他們的責任是解決掉趕在賭坊鬧事的人,哪怕他的手上正抓著一個小廝。
他們的目的很明確,把小廝和鬧事的人一同斬為兩半,簡單而粗暴,這很符合京極家的行事風格。
燈燭的火光透過罩子映照在刀刃上,讓本就雪亮的刀鋒顯得更為銳利,寒芒交錯,撕裂開空氣,發出嘶嘶的鳴響,彷彿死神的鐮刀。
他們的刀還未及身,刀勢激髮捲動起凜冽刀風,割開了小廝背脊的衣裳,隱約露出有些暗黃的皮膚來,對於韓笑卻只是輕輕吹拂了一下他的鬢角。
下一刻,他的眸子閃過一道亮光,他握劍的手腕輕輕轉動了一下。
很細微的角度。
流光閃爍的童子切直直透過眾人布置的刀網,一絞,一道無形的漣漪自童子切而起,蕩漾開去,「咔擦!」所有的打刀應聲碎裂。
天微微黯了一下,韓笑將真氣傳至刀刃之上,猛地迸發出去,激蕩起一股勁風,掩在燈罩下的燭火搖曳不止,險些熄滅,那些飛撲而來的打手被風浪席捲,身子一輕,高高掀了起來,重重砸落在地。
韓笑往前走了一步,童子切輕輕劃過一名打手的脖頸,一道血痕忽得綻出,濃稠鮮血如箭一般狂飆,因為他的另一手揪著小廝的緣故,只濺到了韓笑的半邊臉上。
這是這樣一對比起來,那沾滿鮮血的半張臉讓本就殺氣極盛的他,顯得更加猙獰可怖。
他每走一步,童子切狹長的刀身都閃過冷峻的流光,旋即落在一名打手的身上,或是直直貫穿心口,或是一刀刨開胸腹,讓血淋淋的大腸從創口處翻滾出來,十步之後,賭坊一樓的大堂已是血流成河。
天際的煙花仍在綻放,刺目的血海倒映著焰火的美麗,煙花綻放時的巨大聲響傳遍整個曉月城,每個人都在熱鬧歡慶著,唯獨這一棟賭坊里,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紛紛縮到角落裡,讓開一條通往二樓的通道。
「那個小女孩,是你們帶走的么?」韓笑望著樓梯口,機械性的問了一句。
「沒有,沒有小女孩,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小廝惶恐道,但是他的眼角還是不自覺的往上瞥了瞥,出賣了他。
這一幕被韓笑捕捉到了,他笑了笑,「所以,真的是你們幹得么?」
童子切割開小廝的氣管,鮮血汩汩流出,咽喉中的氣順著創口跑出,發出滋滋聲響,小廝掙扎著用雙手捂住傷口,眼瞳突出,臉色刷白,韓笑鬆開手,仍憑著他滾落倒地,不再理他,隨後一腳踏在樓梯上。
直到韓笑離開了一樓,那些因驚恐而不敢做聲的人才終於如泄堤的洪水般奪門而逃。
天色又黯了黯,一大片濃密的烏雲遮擋了星辰的光輝,隨後電閃雷鳴,驟雨傾落。
漫天風雨中,上泉宮月逆著飛奔而過避雨的人群,走進了那間賭坊,乍見滿地血色,屍骸倒伏一旁,臉色不由得刷白。
她緊緊咬了咬唇,來不及細想,便趕忙登上樓梯,只因樓上傳來一陣陣兵刃相擊之聲,真氣激蕩,令整棟樓宇都似乎晃了晃。
她來到二樓處,這裡也如一樓一般,刺目鮮血噴濺到牆壁上,遍地屍骸,賭坊特有的牌具、骰子散落一地,不同的是,二樓採取多個房間將空間分隔開,看來是給更為高貴的賭客單獨準備的,只有一跳細窄走廊通往三樓。
上泉宮月一路走來,看見無數破碎的推拉門,那些屍骸倒伏各處,從他們的衣裝明確可以看出這是兩批不同的人,衣著華貴是賭客,剩下的則是賭場的人手。
原本一樓時,韓笑所殺不過是妨礙他的打手,到了二樓居然一個不留誅殺殆盡。
上泉宮月心中一緊,「你到底怎麼了?笑君。」
滴答滴答,粘稠的鮮血自定格滲了下來,濺到地板上,崩散成血色的珠子,上泉宮月嘆了嘆氣,再度向上走去。
整座賭坊從外面看共有四樓,上泉宮月走到三四樓時,所見與二三樓相差無幾,刺目血色染紅了一大片,沒有一個人活著,而韓笑也不見了。
她在偌大的樓宇中兜兜轉轉呼喊了好幾聲,仍舊沒有聽到回應,心中更是焦急萬分。
在一處單間里,她忽然發現一個暗道,不由得蹙緊眉頭,探了探,發現它通往看不見的五樓,心口一跳,當即跑了上去。
只見燈火幽暗的廣闊空間內,韓笑一個人頹然坐在地上,瀝血的童子切倒插著。
韓笑聽見聲響分辨出是上泉宮月,臉色蒼白的轉過頭來,默然無言。
下一刻,上泉宮月終於登上五樓,徹底看清了這一層的景象。
十數個大大小小的囚籠沿著牆壁擺放著,因為沒有窗戶,只能透過數十盞油燈照明,更讓這幽深的空間,顯得詭異。
另一側堆放著千奇百怪的刑具,每一件刑具上都有一個渾身赤luo的小女孩綁在上面,披頭散髮,滿是淤青與血漬,陰側側的氛圍里,流淌著一種噁心人的味道,像是石楠花,上泉宮月只覺一陣反胃,險些吐了出來。
她擦拭掉額頭的冷汗,緩了緩身子,驚疑道:「難不成謝謝……」
「不。」韓笑輕聲道,「謝謝不在這裡,我似乎弄錯了那個人的意思。」
韓笑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將手中的童子切擦拭乾凈,納回鞘中。
「可我沒有殺錯,我的刀下沒有冤魂。」
「這間賭坊的五樓,是一個為了滿足那些權貴之人變態的慾望,而設置的修羅場,他們通過各種方式擄掠來女孩關在這裡,以供他們享樂。」
「奸yin、拷打、虐殺,以及各種各樣的折磨,這裡是人性一切陰暗彙集之所。」這一場場殺戮過來,讓韓笑的眼眸又恢復了平靜,他抹掉臉頰的鮮血,不知是笑還是憤恨的說道:
「我最後殺的一個人,是一個清秀膚白的公子哥,他當時正匍匐在一個滿是傷痕,奄奄一息的小女孩身上聳動著,我的刀架在他的肩上,他說自己是京極家的人,只要我放過他就會給一大座金山銀山,賜予封地,享盡奢榮。」
「我說,就像你這樣撲在無辜女孩身上的奢榮么?」
「我一刀砍了他的腦袋,我從來沒有像這樣如此憤怒過,即便這些小女孩不是謝謝。」
「可惜那個小女孩我也沒救的了她,她的傷太重了,滿身鞭痕,下體幾乎潰爛,身上還插著粗重帶有倒刺的鐵針,或許死了對她反而更好吧。」
「這裡關押的二十多個小女孩,沒有一個活著。」
韓笑嘴裡吐出一口污血來,他將望著上泉宮月難以置信的眼眸,說道:「我們回去吧,但願謝謝真的只是貪玩了一下,正在榻榻米上等著我們回來,否則的話,我不介意將整個曉月城殺一遍。」
上泉宮月眼眸帶著淚水,輕輕點了點頭,跟在韓笑後頭,樓外的雨已成傾盆之勢,長長的街巷寂寥無人,只餘一地狼藉。
雨霧之中,曉月城朦朧不清,而這無星月的夜,似乎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