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七 嬉遊童子
生死廝殺間從來沒有手下留情一說,藤原勝一旦找到機會,便催發真氣灌入馬槊之中,藉助可怖雷威決意一擊了結韓笑。
耀眼電芒四溢而出,紫色的電弧瘋狂躍動在虛空中,威勢驚人的馬槊已經揮出,直取韓笑脆弱的胸膛。
在韓笑左腕一痛時他便知道不好,此時急忙後撤,但先前一番搏鬥耗費了大量真氣,暫時壓下去的傷勢也開始反撲。
種種痛苦同時湧起,令韓笑難以抵抗藤原勝志在必得的一擊,退了幾步,驚覺自己已被鋪天蓋地的電芒罩住,難以逃脫。
數丈之外,藤原勝馬槊疾掃而來,「去死吧!」他厲喝道。
但那纏繞著電芒的馬槊快要落在韓笑身上時,他身形忽然一滯,一往無前的攻勢硬生生停了下來,璀璨的電光瞬間消逝,韓笑把握機立刻逃出去了藤原勝可以攻擊到的範圍。
透過眼角,藤原勝看到謝謝滿頭大汗,身上籠罩一層氤氳白光,知道定是這個小女孩又施展詭異招式,下意識催發真氣抵消這股石化一般的感覺,身形剛剛動了動,卻聽耳畔箭嘯飛至。
藤原勝急忙揮槊攔截飛來的羽箭,羽箭碰撞到馬槊,彈了出去,發出數聲脆響,雖然他要害之處躲過一劫,但手臂仍是中了一箭,幸虧甲胄厚實,沒能傷及血肉。
眼下情況,謝謝催發真身奇異力量儘可能的限制藤原勝的行動,上泉宮趁機月開弓搭箭,掩護韓笑撿回童子切。
以三對一,這一戰才是真正開始。
韓笑左手腕刺痛稍稍緩解了一些,深深喘了口氣,重新拿起童子切,橫於身前。
那一股股鑽心刺骨之痛仍舊時不時湧起,韓笑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必須速戰速決,韓笑鬼使神差地瞧了瞧謝謝,發覺她恰好也望了過來,兩人從各自的眼神似乎讀出了什麼,在剛剛生死一線之際,韓笑發現藤原勝的動作明顯停滯,又看到謝謝痛苦施法的模樣猜測出是她限制了藤原勝的行動。
現在他需要謝謝再嘗試一次,這是唯一的機會!
謝謝大汗淋漓,清秀美麗的面容被汗水打濕,十分疲憊,從精神上可以看出她也跟韓笑一樣,都是強撐著,一旦這一擊不能得手,恐怕三人都要命喪於此,當下也不敢怠慢,急忙集中精神,身旁浮現起氤氳白光。
明月如霜,撥開雲層灑落在她的身上,似乎她整個人此刻都與月色融在了一起。
下一剎,本想再度揮槊強攻的藤原勝猛地一頓,四肢難以行動,一股不可抗的強大力量令他如置深海,再敏捷的身手也無奈地的緩慢起來。
就是現在!
韓笑靜下心來,調動全身真氣凝聚於刀刃之間,他愈發感應自己的左手腕灼熱起來,一股股暖流由此貫通全身,最後匯聚於童子切上。
此刻,不止是被謝謝限制行動的藤原勝,天地間的一切似乎都慢了下來。
夜空月牙彎彎,繁星燦爛,天上的彩雲靜謐安詳,地上的野草隨風擺動,眼前魁梧健碩的藤原勝露出憤怒神情,呲牙咧嘴似乎在說著什麼,可他的動作十分緩慢,韓笑甚至能看見他眼瞳里倒映出的,自己持刀聚氣的影子。
純白如雪的光輝凝聚在童子切上,彷彿月華,盈盈如水,越來越盛大,光點爆炸似膨脹,只等他將這蓄力一擊劈砍下去。
而藤原勝也不甘就此殞命,眼見韓笑身上湧現純白光暈,知道不好,雙目圓睜,額間青筋暴起,也將那無比強大的真氣彙集於馬槊上,霹靂雷霆,再度降臨。
「噗——!」謝謝終於堅持不住,喉間吐出一口血,被迫解除了藤原勝的束縛。
但韓笑的蓄力已經完畢,他上前踏出一步,左手刀高高舉起,朝著藤原勝猛然間劈落!
雪白的光輝洶湧而來,鋪天蓋地。
「我豈會坐以待命!」藤原勝手中馬槊也在同時砸下,電芒如龍,無數道雷電從馬槊中激蕩而出,迎著白光撞到一起。
「轟隆——!」
霹靂轟響之中,一股強大衝擊自撞擊點向外擴散,樹木搖曳,百草倒伏,蔥鬱綠葉盡為之枯敗。
謝謝只覺腳步一輕被這力量掀倒,胸口腥甜難受,腦袋一空,竟是毫無意識的往後一倒,如斷線風箏一般遙遙飛起。
忽然她手腕一熱,一隻溫暖的有力手臂伸了出來,緊緊將她握住,頂著猛烈衝擊,將她拉了回來,抱在懷裡。
她意識恍惚,朦朧中只見一個少年憔悴面容,微微笑了笑,便徹底暈過去了。
劇烈衝擊過後,兩股龐大力量相擊之處形成一道廣闊大坑,一切植被盡被毀去,只余茫茫黃土還殘留著焦黑痕迹,冒著濃煙。
再看藤原勝,他半膝跪地,馬槊重重插在地上,撐著手中兵刃連連喘氣,胸前甲胄已經是破碎不堪,胸前血肉模糊了一大片,卻是冷笑道:「我贏了。」
韓笑抱著謝謝無力地回頭望了望這個強悍武士,擦了擦口中血漬,點了點頭:「那就動手吧。」
藤原勝仰天大笑,露出勝利者的笑容,粗糙大手順起馬槊,使盡最後的力氣往韓笑掃來,卻聽一陣羽箭呼嘯聲紛紛而至,他心中一驚,想起自己漏掉了什麼,急忙揮動馬槊想要攔下這奇兵一般的羽箭,可如今的自己也是虛弱至極,力不從心。
只聽噗得一聲,藤原勝一雙眸子被飛來之箭刺穿。
「啊啊啊啊啊啊!」藤原勝跪倒在地,口中痛苦哀嚎,十指刺入泥土之中,渾身痙攣似的抽搐。
瀰漫煙塵中,同樣一身血漬的上泉宮月緊握弓箭走了出來,她滿是猶豫地看了藤原勝一眼,還是歉意道:「對不起。」
旋即一箭貫通了他的心臟。
「還能動么?」上泉宮月牽來馬,對韓笑道。
韓笑撐著童子切艱難站起,道:「還好。」
韓笑將謝謝小心翼翼的放在馬上,」與上泉宮月一同牽著馬離開了這裡。
但他們走了不久后,倒在血泊中的藤原勝仍舊微微動了動,他顫抖著手,摸著胸口的羽箭,凄然一笑:「大人,藤原勝任務失敗了。」
此時他忽然眉宇一緊,喝問一聲:「還有誰在那裡!」
「哎呀,被你發現了。」只見一個少年走了出來,扛著一把野太刀,穿著一身奇裝異服,彷彿是從舞台上走下來的能劇表演者,對藤原勝嘲弄般的笑道:「都快要死了,你居然還在替你的那個躲在幕後出壞主意的主公擔心么,真是一條好狗啊。」
藤原勝聽出了來著的聲音,驚訝道:「嬉遊童子,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來者就是神道宗二十四名副將中唯二存活的嬉遊童子。
「瞧你們這些笨蛋聚集那麼多巫侍飛奔這個小鎮,肯定有問題,就來看看了。」嬉遊童子摩挲了下手中的野太刀,得意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這看似忠厚的傢伙,居然背叛了宗主大人,設計害死了其餘二十二位副將。不過這樣也好,跟這些蠢蛋齊名實在是一件很讓人不爽的事情。」
藤原勝心中一凜,冷聲道:「也就是說你全部都看到了?」
「那是,從頭到尾,我可是看了好久好久,果然依你淺薄的修為無沒發現。」
藤原勝雙拳緊攥,雖然他盲了眼,但依舊憑藉著一絲氣感鎖定了嬉遊童子的位置,忽地暴起,拳中蘊著雷電之威,猛地揮向嬉皮笑臉的嬉遊童子。
卻見藤原勝這近身捨命一搏的招式打了個空。
原本就在他面前的少年驟然一閃,出現在了藤原勝的後方,他搖了搖頭道:「你想殺我?哈哈哈,就憑你這個笨蛋也想殺我,喂,大個子,你就沒想過你那心狠手辣的主公讓所有參與這件事的人都死了,卻唯獨讓你留下很不尋常么?」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他讓你來對付宮月殿下旁邊那個小子,其實就是在讓你送死啊。」嬉遊童子優哉游哉的分析道:「這樣他就可以手不沾腥的,連你也一同抹殺掉了,還不會落下殘忍無情的名頭,令以後那些像你一樣的笨蛋寒心,真是好心機啊!」
「休要胡說!」藤原勝憤怒道:「不過是我太過沒用,沒能殺掉那小子罷了。」
「如果你要一直這麼想我也沒有辦法,能做為一條狗忠心的死去,對你來說也是不錯的歸宿吧。」
嬉遊童子看了看天色,打了一個哈欠,道:「時候也不早了,我該去追他們了,嘻嘻,你猜他們走出了多遠?沒有什麼比貓捉老鼠更有意思的遊戲了。小老鼠們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扛著糧食返回老巢,在快要到達時露出滿足的笑容,卻在這時,等待許久的貓撲殺出來,將它們的喉嚨活活咬斷,實在是太有趣了,哈哈哈!」
「你什麼意思?你要做什麼?」藤原勝皺眉道。
「當然是幫你殺了他們啊,不過我要用我的方法好好玩一玩。」
「你為什麼這麼做?」
嬉遊童子不知想到了什麼,露出一副狂熱神情,反問道:「你不覺得很有趣么?如果宮月殿下死了,做些手腳,然後把她的屍骸掛在天台宗里,那神道宗與天台宗,天皇與幕府一定立刻開戰,整個東瀛就會化為火海,戰爭、殺戮還有死亡,實在太有趣了!」
「瘋子!」
「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見證這美妙的一幕?」嬉遊童子扛著野太刀問道。
「哼。」藤原勝冷哼一聲,不置可否,暗地裡卻手握馬槊,調動真氣,準備給嬉遊童子致命一擊,在他想來,絕對不能讓知曉了這件事,可能威脅大人存在的嬉遊童子活著,他知道看到的東西,遠比上泉宮月更多。
這個人必須死!
「啊!」下一刻,雙目已瞎的藤原勝暴起,用盡全身力氣揮舞馬槊砸向嬉遊童子,無盡電芒閃爍,夜空陡然一亮!
「轟——!」卻見瀰漫煙塵散盡后,仍是傳來了嬉遊童子的笑聲:「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忘記我剛才說什麼了,就憑你這個笨蛋也想殺我?你知道為什麼二十四位副將之中,唯獨我不需要像你們一樣,聽從旁人的調遣么?」
「那是因為我比你們二十三個人都強!」
錚!
嬉遊童子將野太刀拔出鞘,從懷中擲出一個人皮骰子,它由人活生生剝下的皮製成,六面兩張臉,一男一女,透過月光,上面還清晰地顯露出他們臨死時驚恐崩潰的表情。
「三!」嬉遊童子瞧了瞧骰子的數目,笑道:「下地獄去吧,你這個蠢貨。」
只見寒芒一閃,剎那之間藤原勝身軀斷為四塊,鮮血如泉噴涌四濺,內臟大腸翻滾而出。
嬉遊童子收刀入鞘,舔了舔指尖的血,沿著韓笑他們離去的方向慢悠悠的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