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七 蘊蟲
下午落了一場雨,稍稍緩解了一下夏日的炎熱,空氣里瀰漫著清涼舒緩的氛圍,可上泉宮月的眼眸里卻倒映著猶豫迷茫的神情。
在早上那場比試后,她就與源義藏回到了宅院中。
因為身份的緣故,神道宗的人還在四處尋找她,所以她不便在外久久逗留。
此刻,她纖長白皙的手指間握著一個木匣,木匣的表面漆得發亮,木材的紋理美麗的像是一幅勾勒花朵與波浪的畫,對著光亮處,隱約可見有絲絲縷縷的金線閃爍,顯然貴麗華美極了。
這小小的木匣是用金絲楠木所制,那放在裡面的東西肯定很珍貴吧?
上泉宮月喘了口氣,緩緩打開匣子,沒有流光溢彩的金銀首飾,更沒有玲瓏剔透的玉器寶珠,有的,是一條醜陋的白蟲。
白蟲的身形近似一條蠶,因為見了光的緣故,受到刺激,於是軀體緩緩蠕動,身上微微細細的絨毛抖直如針。嗅到人的氣味,它便像蛇一般仰高頭顱,不斷探尋著宿主的所在。
上泉宮月蹙了蹙眉,立刻又緊緊將木匣闔上。
她實在沒辦法下定決心將這條蟲吞下去。
這種蟲名曰蘊蟲,是神道宗屹立東瀛而不倒的秘密。
尋常武者要突破到先天境必須經過漫長的修行,但是只要吞下這種蟲就能在短時間內達至先天境,煉化真氣。
蘊蟲進入人體,會化蛹兩次,每一次蛻變都會變得更加微小,但也更加美麗,直到它可以循著經絡爬行,鑽**道之中,吞噬真氣。
蘊蟲貪婪地吸收武者所有的真氣,將本該流向氣海的真氣部分吸納過來,當達到一定程度時,它便會身體膨脹死亡。
它所吸收掉的真氣會在它的軀體內自行煉化,形成類似先天真氣的本源真氣,運轉產生的力量與內力區別,喚為業力,當它死亡時,宿主自然而然就獲得了本源真氣,境界提升至先天境,同時,它的殘軀會與經脈融為一體,化為「蘊眼」,替代掉氣海,成為真氣的存積之所。
這個過程稱為「化蘊」,化蘊后的武者除了擁有先天境的實力,還會根據自身特異掌握風、火、水、雷、土其中一項力量,若是化蘊者被上天所眷顧,也有可能如風間花子一般,擁有最為神奇的幻念之蘊。
當初在溪澗外,她之所以急於拿回被韓笑攬走的衣服,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巫女服里攜著的木匣內有蘊蟲。
但這般強橫的力量卻對身體有著無法逆轉的影響,化蘊者不是因此性情大變,便是壽命短暫,壯年之時忽然斃命。
神道宗多年來也只培養數十名化蘊后,身體仍舊穩定的武者為其所用,而更多在吞下蘊蟲升至先天境的武者,都在很短一段時間內倒斃而亡。
這也是上泉宮月雖然偷出一隻蘊蟲來,卻始終不敢輕易吞下的原由。
她的武功平平,不像姐姐在武道一途那般聰慧,想要擺脫神道宗宗主,她那權欲炙張,殘暴無情父親大人的控制,只能這樣冒險一試了。
猶豫再三后,上泉宮月又一次打開裝有蘊蟲的木匣。
她覺得嘴唇有些干涉,喉間動了動,身子因為恐懼不自覺的顫抖著。
忽然一隻手探來,握住了少女的手腕,阻止了她的行為,上泉宮月一怔,順著來者的手腕望去,喃喃一聲:「哥哥。」
源義藏嘆了嘆:「你不需要這麼拼的,你這是在賭自己的命。」
上泉宮月倔強道:「與其嫁給那個人,我另可賭一賭,只有我變強了,才能真正擺脫父親大人的束縛。」
「只要你還活在這世上,你就不可能躲得了他。」一向自信從容的源義藏第一次流露出黯淡無奈的目光,「除非他死了,否則他的野心就不會得到滿足。」
上泉宮月眼眸低垂,細語微聲,毫無平日的活潑:「果然我存在的價值只是他用來與天皇聯姻的工具。」
源義藏搖了搖頭,「反正距離你大婚之日還有三年,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安排人送你去大明國躲一陣,拖過婚期再想辦法。」
「韓笑是個可以值得信奈的人,他肯定會在大明國把你照顧好的,你跟著他,估計也不會太悶。」源義藏忽地轉變話頭,不想再提那些令妹妹傷心的事,綻出笑容來。
一提及韓笑,上泉宮月頓時愣了愣,不斷地眨著眼睛,長長的睫毛撲簌撲簌,故作惱怒道:「我可討厭這個人了,哥哥你不會想把我拜託給他吧?」
「不好么?」源義藏輕笑道:「從小到大你說謊的時候總是喜歡不斷眨眼睛,可騙不過我。」
上泉宮月一時語塞,瑩白貝齒輕輕咬著潤澤下唇,嗔道:「你看錯了,嗯,絕對看錯了,我可不是會說謊的人,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我討厭這個人!」
「過幾日就是七夕了,你有什麼疑惑不如去問問牛郎與織女,他們會解答你的問題。」源義藏也不再深究,將一切推給了天上的星宿,「畢竟,星星是不會騙人的。」
「如果真的喜歡了,乾脆以後就住在大明國,別回東瀛,順便成親好了,等到生米煮成熟飯,我想就是父親大人也無可奈何。」
「哼!」上泉宮月跺了跺腳,「哥哥你再開玩笑我要生氣了。」
她白皙的臉龐已是一片潮紅,彷彿是為了掩飾這羞澀的真相,少女柳眉倒豎,做出一副氣惱的模樣,對著源義藏嬌嗔道。
源義藏笑了笑,走出少女閨房,紛落的花影下傳來他的笑語:「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沒說過。」
上泉宮月嘟囔著小嘴,一把闔上木匣,眺望著窗外的紛繁美景,喃喃道:「我才沒有喜歡他,只是覺得……只是覺得,他這個人挺有趣的,對,就是這樣。」
鶯鳥啁啾而過,翠竹沙沙作響,天際的流雲聚聚散散,上泉宮月就這樣看了許久許久。
……
……
韓笑忽覺鼻子一癢,止不住的打了個噴嚏。
他也沒有多想,依舊領著謝謝,在熱鬧繁華的長街上東逛西逛的,吃章魚丸子,吃關東煮,吃烏冬面,吃天婦羅,吃壽司,吃銅鑼燒,吃紫菜飯糰。
總之就是帶著謝謝吃吃喝喝就對了。
自從遇見源義藏后,韓笑的錢就花不出去了,反正再待一段時間,他們就要回大明國,這些橢圓形的錢幣在大明又不流通,自然毫無價值,還不如現在花出去,看看謝謝想吃什麼,就買什麼。
一直吃到日暮西沉,謝謝小臉蛋變得又肉又圓,飽嗝都打了幾個,他們才罷休。
「聽說桑木町附近有個很靈驗的土地廟,咱們明天過去看看。」韓笑提議道。
「好的,聽笑笑的話。」謝謝點頭道,還是一如往昔般溫婉可人。
夕陽半灑在長街上,火紅火紅的晚霞灼燒著厚厚雲層,來來往往的行人逐漸蕭條,街角檐下一串串小燈籠散發出溫馨的光芒,提醒著遠方的人快快歸家。
但他和謝謝都是沒有家的人。
兩個流浪天涯的人,總需要一種情感寄託,所以彼此都把對方看得很重要。
後來在一個小雪擁紅爐的夜裡,據謝謝所說,之所以會喜歡韓笑,是因為他答應過自己,要幫她找到記憶中那個模糊不清的家。
「原來要俘虜一個小蘿莉的心,只要說出一句話就行了啊。」
「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這些年來,也只有你是真心對我許諾的啊。」
兩人相視一笑,飛雪中,庭外梅花朵朵盛綻,紅艷的,就像是溫暖人心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