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班之路無比凄涼。


  蘇子葉就是弄不明白,男人這種膚淺的動物,難道看不出整容臉背後的……風險么?只要現在是大眼睛、雙眼皮、高鼻樑、香腸嘴,就可以么?一點都不在意過去的平凡以及未來的崩壞么?


  男神怎麼能和一般的男人一樣呢?這太令人傷心了!

  和女明星在一起,真的會滿足男人所有的幻想嗎?

  不可否認,其實沈靚目前的狀態確實是最好的,仍在保質期內。蘇子葉一想到下午,平凡普通甚至是像個「小老太婆」一樣的自己站在擁有明星光環的沈靚面前,這麼一對比,喬逸凡不管是不是個男人,都會看向對方吧!

  暗戀男神那麼幾年了,從來不敢表示出一分一毫。不是說,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就是,我天天在你面前晃,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下班前最後刷了一遍微博,沒有任何評論。


  連互動好友都拋棄了自己。


  人生真是悲涼如水。


  ……


  蘇子葉幫老闆喬逸凡訂的餐廳叫做提香餐廳,提供精緻的法餐、最好的紅酒、隱蔽的座位和曖昧熏然的氛圍。稍微有錢一點的男人就愛帶女人去那種地方吃飯。


  特別是那種私企小老闆,臂膀上吊著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大學生,學著電視上的紳士風度給對方拖椅子,然後自以為很有教養地講解連自己也不是很熟悉的用餐禮儀,收穫肉麻的崇拜眼光。


  蘇子葉大學時同寢室就有一個女孩被人帶去吃了一餐,回來興奮又鄙夷的眼神望著沒去過的室友,講訴著吃飯的過程和見聞,語氣里滿滿的「眾生螻蟻太沒見識」之感,彷彿自己不是去吃飯,而是去鍍了一層金一般。


  所以,提香餐廳給蘇子葉的感覺,一言以蔽之:俗。


  並且是特別的俗。


  早上男神讓蘇子葉訂這個地方的時候,她都給驚了一下。實在是沒想到男神去那種地方吃飯,還是情侶特別座位!突然間略微有點為男神的品位擔憂。


  不過下午看到沈靚之後,蘇子葉覺得,提香餐廳和沈靚,簡直絕配,再高檔一點或者清新一點的地方,她也駕馭不了啊!


  不過,唯一不好的是,提香餐廳離她自己住的地方,只隔了兩條街,而且還是必經之路。也就是說,她回家的時候必然會看到這座金碧輝煌的餐廳,然後必然會想到坐在餐廳里吃飯的人。


  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去思考男神為什麼選擇沈靚的理由了。就算是想通了,又怎樣呢?退一萬步說,就算男神又清醒了,不選擇沈靚當女盆友了,估計……也不可能選擇到蘇子葉的頭上。


  英雄和美人哪,是一國的。


  像普通的人和他們站在一起,從畫面來說,真的不和諧。


  蘇子葉無法忍受自己繼續如同一個妒婦般去發狂的想、去詛咒那對男女。這不是她的絲帶兒。


  就算吐槽,也點到為止。


  好吧,就到這裡……為止。


  ……


  可是思想這種東西,根本停不下來!

  尤其是正在經過提香餐廳的門口,看著餐廳的透明玻璃窗里偷出來的曖昧暖粉色燭光,蘇子葉覺得整個人又不好了。


  既然是個搞浪漫的地方,那麼能看到街景的超大落地玻璃窗肯定是這種餐廳的標配,現下,蘇子葉難以控制自己的眼光,往三樓的窗子睃來睃去。


  還別說,真讓她看見了那兩個人。


  遠遠望去,落地玻璃窗里燈燭輝煌,一派花團錦簇之相。窗邊對坐的兩個人,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嬌媚動人,舉起酒杯相視而笑,推杯換盞,誰知情淺情深。


  嗚……


  心好痛。


  「喵嗷!!!喵嗷嗷嗷嗷嗷——!!!!」


  一陣凄厲的貓叫。


  這個,不大像是心裡的畫外音啊?怎麼那麼真實?


  蘇子葉被這陣聽了都要腦仁疼的貓叫弄得毛骨悚然。


  但是又忍不住想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就像那種聽到恐怖片的音響,嚇得魂不附體,卻偏要從手指縫裡去瞧的心情。


  今兒不算夜黑風高吧?還蠻晴朗的,而且有月亮……這麼凄厲的貓叫是要鬧哪樣呢?……


  也許是好奇心驅使,也許是同情心作祟,蘇子葉向著貓叫的方向走了過去。


  這是提香餐廳停車場的側巷,平時很少有人會注意到,堆放著大概是提香餐廳廚師丟棄的各種食材的包裝箱。想不到那麼氣派輝煌的餐廳旁,竟然有這樣烏漆抹黑、陰森恐怖的骯髒地兒。


  「喵嗷……喵……」


  貓叫聲此時似乎顯得沒有那麼凄厲了,伴隨著小小的掙動聲。


  蘇子葉已經走到了巷子口,心裡嘀咕著。這該不是那隻饞嘴貓來掏吃的,結果被箱子神馬的壓住了吧?抽動鼻子嗅一嗅,彷彿是有些魚腥味兒。提香餐廳有一道「香煎銀鱈魚配奶油青豆泥」是招牌菜,每天進的銀鱈魚應該不少。


  蘇子葉鼓起勇氣,掏出手機調出「手電筒」,屏幕上頓時一片煞白,微光照著身前一兩米的地盤。她小心翼翼走進這條側巷,尋找著倒霉喵星人的蹤跡。


  不知是不是感覺有人來了,喵星人的聲音諂媚嬌嗲了起來,細小的奶音都叫了出來,彷彿在指引蘇子葉向它的方向走去。


  「喵喵……喵嗚……」


  蘇子葉相信小動物是有靈氣的,此時心中放鬆了,也有點好笑。敢情是只懂事的喵呢,天生具有判斷危險的能力吧?如果是個不懷好意的人走進來,估計這隻喵不會這麼叫的。


  想著想著,口中便輕輕喚道:「喵……你在哪兒呀?別怕別怕,我馬上就來了……」


  剛說完話,就瞧見手電筒光線盡頭的地面上倒放著幾個髒兮兮的收納箱,旁邊的則堆摞得好好的。


  那隻聰明的喵星人回應似的「喵」了一聲,然後蘇子葉就看到了有什麼東西在箱子旁邊晃了晃。


  她定睛一望,登時訝然地張大了嘴,「哇塞——!」


  的的確確是只貪嘴的喵星人,但是這隻喵星人實在是太驚艷了。體型健美流暢,渾身覆蓋著花豹般亮麗的斑紋,散發出野性的味道!它的耳朵又長又大,聳立在頭頂兩端,耳朵上的花紋也比較特別,是一對寬橫線。最漂亮的是它的眼睛,竟然是耀眼的金色,在手電筒的微光里顯得瑩瑩發亮!

  我天哎!好像是……傳說中的熱帶草原貓!


  被這隻喵星人的美震得呆在當場,蘇子葉和它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喵星人等了半晌,忍無可忍:「喵。」


  蘇子葉這才訕訕地笑,「不好意思啊,看你看呆了。話說,你究竟怎麼了啊……」


  仔細研究了一遍,才發現,草原貓身後的尾巴被壓在了箱子底下。


  「哎呀,天哪!」蘇子葉不敢怠慢,趕緊衝過去,用力地想抬起那個黑色的食品用收納箱,解救喵星人的尾巴。但那個壓著尾巴的收納箱是在最下面,在此之上還有至少四五個箱子,而且不是空的,不知道裡面放了些什麼垃圾,重得要命。要不是這樣,估計這隻喵剛才也不會被壓得凄慘的叫。


  對美好的事物充滿憐憫的蘇子葉,懷著心疼一邊搬箱子一邊安慰喵星人,「我馬上就幫你把尾巴弄出來……呼呼……艾瑪好重……再等一會兒,馬上!馬上!……啊!!!!!」


  稀里嘩啦——四五個箱子一起滑動。


  噼里啪啦——四五個箱子一起砸下來。


  砰!——一個箱子迎面砸中了蘇子葉,害她摔了個屁股墩。


  「擦!我勒個去!」——憤恨的抱怨。


  箱子里有各種腥臭的食物垃圾,一下子全部從打開的蓋子里涌了出來。饒是蘇子葉躲得再快,也被沾了一身魚腥味。


  她顧不得形象,手腳並用爬開,驚魂未定地喘氣。


  眼睛往那隻喵星人剛才的位置望去。


  喵,還在。已經被刑滿釋放了出來。動作優雅地回身低頭舔著自己的尾巴。


  感受到蘇子葉的目光,它停下舔尾巴,轉頭用金色的眼睛凝視過來。然後抬起步子,一步、兩步、三步……以極慢的速度走了過來。貓身拉長之後,幾乎有一米多,實在是非常驚人!


  這更像一隻優美的野獸,而非寵物貓。


  這個城市裡怎麼會有這樣一隻稀有的草原貓?

  陰暗的小巷,奇特的貓,黑黢黢的空間,一人一貓對視著。


  好像在拍恐怖片。


  那隻喵星人動了,迅捷地伸爪過來,啪一下打在蘇子葉的額頭上,還扯走了她幾根頭髮。


  「啊呀呀……你幹什麼!」蘇子葉始料未及,嚇得大叫,用手遮擋。


  不過草原貓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打了那一下之後,用不同尋常的彈跳力,嗖一下躥上了將近三米高的圍牆,不見了蹤影。


  五秒鐘之後。


  「有沒有搞錯啊啊啊啊啊——!」蘇子葉委屈地吶喊!「我救了你,你不說聲謝謝——好吧,你不會說。但是你居然還打我一下,然後就這麼跑了?怎麼可以這樣,這個世界是腫么了!還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摸了摸額頭,好像沒有受傷,蘇子葉沮喪地站起身,檢查自己的衣服。——滴滴答答全是魚腥氣和垃圾的惡臭味!

  「早知道就不多管閑事了!又沒有錢拿!人生真是命運多舛!做好人根本沒有好報!幸好那隻喵不是老年人,不然說不定還要找我打官司!以後絕逼不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了!……說真的,怎麼有那麼漂亮的喵星人……」


  蘇子葉嘟囔著,悉悉索索走出暗巷,走到明亮的路面上,又檢查了一番自己渾身上下。從袖子上拿掉兩片臭菜葉,又把一根魚骨頭從褲子上揪下來。屁股後面的黑印是暫時拍不掉了,算了,回家再弄。


  然後,她抬起頭,準備繼續回家。


  回家……


  緊接著,她深刻地感覺到了來自整個宇宙的惡意!


  ——身材挺拔俊美的男神,手邊挽著嬌媚的女明星,站在提香餐廳的門口,正在等著泊車小弟把車開來……


  喬逸凡扭頭一眼便看見了自己髒兮兮的特助從巷子里走出來,不禁皺起了眉頭。


  沈靚先是吃驚,再是憋笑,然後便忍不住「咯咯咯」地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在這個瞬間,蘇子葉想沉入地底下,再也不要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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