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番外:前世
這是個很漫長而燥熱的夏天。
已經到了八月末,天氣絲毫沒有降溫的意思,這天氣悶熱得簡直想讓人打人。
特別是在他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之後。
散了會,有人提議去明月庭聚一聚——顧征知道聚一聚的意思,並沒有提起任何興緻,反而是齊肅主動揮開了底下湊趣的那幫人:「去去去,天天出去浪,小心我改天告訴你太太。」
齊肅待人一向溫和親切,雖然位高權重,但接觸起來也永遠讓人如沐春風,那人陪著笑:「齊總這話說的,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姻啊。」
他在一旁默默地聽他們說了半天,終於等到人都散了,齊肅走過來勾住他的脖子:「走走走,哥哥帶你去個好地方。」
齊肅比他大了將近十歲,又是嫡系的學長,無論是在事業還是生活上都能對他指教一二,他脫下西裝外套,跟齊肅一起出門走了過去。
「……所以,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顧征面容有些扭曲,坐在大排檔的塑料凳子上,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男人。
齊肅不以為意地喝了一口啤酒:「你沒來過這種地方吧?嘖,有錢人家的少爺就是不一樣,這兒的燒烤可是一絕,我小時候最愛吃這兒的烤羊肉串,你嘗嘗。」
羊肉串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油光,金黃的顏色,看上去很誘人,不過這兒的衛生狀況……實在是堪憂。他不想拂了齊肅的面子,接過來咬了一口,竟然出人意料的美味。
「怎麼樣,我就說吧。」齊肅笑了笑,「說實話,有時候五星級酒店大廚做的,在我眼裡,也比不上這家——我就是在這一片長大的,這家店也算老字號了。」
他把那串羊肉串吃了,問他:「你怎麼不把老闆請回你們家當大廚?」
齊肅擺擺手:「那不一樣,請回家我也不能天天吃燒烤啊。對了,這兒推出了一樣新品,餛飩做得很不錯,你一定得嘗嘗。」
顧征覺得匪夷所思:「……燒烤攤子還賣餛飩?」
「原先是不賣的,後來來了一個餛飩小妹,還挺漂亮的,主要是餛飩做得好,現在來的好多新客人都是來嘗這兒的餛飩的。」
顧征又吃了一串羊肉串,點了點頭:「那就嘗嘗吧。」
齊肅轉身:「再來兩碗餛飩!」
「哎!」那邊清脆地應了一聲,從顧征的視線看過去,影影綽綽地能看到一個苗條的身影穿著圍裙,在圍著大鍋忙活,餛飩是早就包好的現成的,只用丟在鍋里煮一下就好,不一會兒那個賣餛飩的小妹就端過來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上邊漂浮著鮮紅翠綠的辣椒和蔥花,底下是紫菜和餛飩,一看就讓人食指大動:「您二位的餛飩。」
這聲音很好聽,顧征不由得抬起頭來看了餛飩小妹一眼——只一眼。
那是個相當年輕的小姑娘,大概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按理說十八無醜婦,怎麼樣都應該不算丑,這人卻偏偏似乎把自己往丑里打扮——其實也不是,應該只是不會打扮。
天氣比較熱,她下邊穿了一件薄荷色的短裙,上身是件白色的上衣,這都還好,關鍵是她腳下又穿了一雙白色的涼鞋,不知道跟著哪部電視劇學著穿了一雙沒過膝蓋的長筒黑襪子,還帶著花邊,她的一雙腿本來也算纖細,穿上之後顯得粗壯了幾分,有些慘不忍睹的意味,顧征簡直不忍心再抬頭看了。
可偏偏這奇異的打扮有種魔力似的勾著他抬起頭來向上看去,她扎著跟馬尾辮,系著跟嫩黃色的頭繩,還扎了個蝴蝶結,臉上——
可能是剛學會化妝的緣故,她的妝也花的慘不忍睹,一天的勞累使得她眼角的眼影已經暈成了煙熏妝,但是隱藏在底下的一雙眼睛,還算透亮。她自己還不知道,在放下餛飩后注意到了顧征的目光,還好脾氣地對他笑了一下:「您慢用。」
這一笑讓他注意到了她的嘴唇,也塗著亮晶晶的粉色唇彩,看起來很劣質,顏色也不好看,只是她皮膚很白,塗著這麼粉的顏色倒也還好。
隨著她的靠近,他又聞到了她身上刺鼻的劣質香水的味道,帶著濃烈得幾乎熏人的花香,混合著她身上的油煙氣息,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這氣息是很陌生的,他所認識的女性,一律都是很優雅妥帖的黑白灰三色,行動間有幽微的香水氣息,多半是哉或者一千零一夜,從來不會有人跟這個姑娘一樣,不要錢地往身上噴。
顧征不忍心再看她,她身上的每一處都是錯誤,他能從她身上看出一個極力想使自己變得更漂亮卻反而弄巧成拙的影子,她不用開口,從她這一身打扮上就暴露了她的愚蠢和淺薄。
他低下頭,吃了一口餛飩,確實很不錯,鮮香可口,用的料分量也很足,他再抬頭看了一圈四周,果然很多人是專門來吃餛飩的,餛飩小妹忙得不可開交,但臉上仍然掛著笑意迎來送往,有一種生機勃勃的氣息。
他對齊肅笑了笑:「餛飩確實不錯。」
「可不是,這小姑娘是剛來打工的,她來了之後才開始買餛飩,生意比以前好了不少。」
他的目光落在餛飩小妹的身上,說:「這姑娘打扮得真喜慶。」
齊肅也不禁抬頭看了餛飩小妹一眼,忍不住笑了:「小姑娘年輕,不會打扮也是有的,你細看她五官其實挺不錯,就是妝太濃了,自己瞎畫的。」
當然他們是陌生人,這樣的話不會對她說,本地人多半不會在這裡打工,她舉目無親地在這個城市裡漂泊,大概也永遠不會有人這麼跟她說,這樣打扮不好看,你很漂亮,應該珍惜自己。這樣很奇怪。
他吃完了一碗餛飩,覺得有些熱,齊肅又跟他說了一大堆已婚男人的人生經驗和愛情觀,他沒結過婚,齊肅結過兩次婚,聽起來是比他有發言權一些。不過想想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臨走前他又看了一眼那個賣餛飩的,這會兒她閑了下來,站在一桌客人旁邊,似乎是比較熟悉,嘻嘻哈哈地和一幫小青年開玩笑,毫無形象氣質可言。
真是太奇怪了,在他眼裡她的一舉一動都不堪入目,卻又讓他忍不住總想看了又看。
回家后很快就睡了,因為明天依然有大量的工作等著他,他一個人躺在大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心想。
她應該是很漂亮的吧。
也不知道她的臉本來是什麼樣子。
後來工作逐漸忙了起來,他就又把這碗餛飩拋到了腦後,沒有再分出心思去想這件事,等到再次休息的時候,已經是半年後了,是他偶然在車上坐著,路過那那家大排檔,現在已經是冬天了,因為這家店挪到了室內,但招牌還沒換,顧征一眼認了出來,接著拔出蘿蔔帶出泥似的,想起了半年前那個賣餛飩的少女。
她還在嗎?
在顧征思索完這個問題前,他已經先喊住了司機:「停車。」
司機停了車,他像是要掩飾什麼似的又解釋了一句:「我下去吃點東西,你先開車回去吧。」
司機很是訓練有素,並沒有問他為什麼剛從酒店裡出來又要吃東西,一句話沒說地把車開走了,他下了車,比起車內的溫暖如春,車外真是寒風凜冽,他一下了車就覺出了後悔,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又中了什麼邪,難道真的是餛飩太好吃了嗎?
短短几步路,他在心裡又把齊肅拎出來罵了一遍,終於想出了不對,他隱約記得齊肅的第一個老婆是跟別人跑了,第二個老婆也不明不白地死了,兩次婚姻是大寫的失敗,他也不知道自己幹嘛要聽他的。
他進了店,店裡的生意還是很好,他要了一碗餛飩,只不過並沒有看到當初那個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少女,心下有一種無法說出口的失望,慢慢吞吞地吃完了一碗餛飩,味道似乎也不太對,結賬時他像是很不經意似的問老闆:「夏天的時候在這兒賣餛飩的小姑娘呢?不在這兒幹了嗎?」
老闆擺擺手,有些無奈:「別提了,勤快是挺勤快的,就是腦子不好使,非要跑去參加什麼比賽,說是要當明星,現在也不知道混出個什麼名堂沒有,唉,我這兒正缺人呢……」
他接過老闆找的錢,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感想,一個賣餛飩的打工妹跑去當明星?聽起來真是異想天開到了愚蠢的地步。
他笑了笑,決定把這件事再次拋到腦後,因為無論如何這件事想一想也太奇怪了,他為什麼要去記掛一個根本一句話都沒有說過的打工妹?
然而偏偏天不遂人願,這一晚的夢裡,他居然好死不死地夢到了她?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他向來工作嚴謹認真,今天出乎意料地睡到了上午十點,他想到了昨晚那個夢,目光空空地望著天花板,認為自己該找個女朋友了。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中了邪。
後來他果然如願以償地很快找到了女朋友,二十九歲的畫家,雖然具體畫的什麼他也不是很懂,他只知道她身材高挑,溫柔親切,大方美麗,黑色的捲髮總是鬆鬆地綰著,低頭笑起來的樣子動人極了,雙碩士,高知家庭出身的高學歷,做飯做得非常好吃,性格也很好,說起話來讓人如沐春風,這個姑娘的追求者很多,然而他還是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地拿下了,一如既往。
他的資產能讓他在所有人中脫穎而出,三十多歲,稱得上是英俊,談吐舉止也含蓄內斂,第一次見面知道送人蒂凡尼手鏈,他雖然是富商,卻不是通常人們印象中大腹便便的暴發戶,他的學歷足以和她相稱,雖然差了將近十歲,兩個人站在一起倒是非常相配。
擱在十年前他心目中標準的妻子就是這個模樣,只是他當初過了結婚那個年齡,就再也不想結了。
在送女友回家的路途中,車半途拋錨了,他也沒有什麼窘態,很自然地帶著女友下車,站在路邊打了一輛車,司機的廣播剛好放到今天的娛樂新聞:「hello大家好,我們是新出道的zoe組合……」
接著是一個一個的自我介紹:「我是高月,也是組合的隊長!」
「我是……」
他覺得很聒噪,讓司機關了收音機,轉頭對女友說:「真抱歉,讓你受累了。」
女友很體貼地握住他的手:「不會啊,我還是要謝謝你送我回來。」
女友是十二萬分的好,他當然也是十二萬分的體貼,工作再忙也會抽空陪她吃飯,任何一個紀念日都記得清清楚楚,珠寶香水手錶乃至車子他都很大方,女友當然不是那種撈女,但幾個月後也存了結婚的心思,他覺得很抱歉,因為實在是沒有想過結婚,便提了分手。
誰知道一向溫柔親切的女友頓時變了臉,撒潑起來簡直是另一個人,他說送她一套房子,女友說:「你以為我是那種傍大款的low貨嗎?收起你的臭錢!別來侮辱我!」
他對女人一向包容而體貼,並不計較女友的失態,女友發了一夜的瘋,第二天清醒過來,還是紅著眼睛收下了那套房子。
後來又過了些日子,他也沒再有過女友,因為上一個除去臨分手的時候畫風崩了一點之外,其餘各方面都是很完美,他要是想哄的話,隨時都可以把她哄回來,他只是覺得沒什麼意思。
他偶爾也會再路過那家店,齊肅也會再去找他一起去吃路邊的大排檔,他欣然地接受了,偶爾也會想,那個賣餛飩的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她現在當上明星了嗎?學會打扮和化妝了嗎?
雖然想找的話倒是很容易查到,但是就連吩咐對助理一句,他也不願意去做。因為他實在找不到自己這麼做的理由。
再後來就是又一年了,那天是顧廷羽的生日——鬼知道他的生日是哪天,他當時託了人給他辦戶口,隨口編了一個日子就報上了,那小子沒心沒肺,也渾不在意。
他回家的時候發現顧廷羽在家裡開了生日party,聚了一堆年輕漂亮的紅男綠女,把整棟房子都弄得烏煙瘴氣,他心裡倒沒覺得煩,只是覺得這孩子實在是上不了檯面,過個生日都不會辦得體面一點。
派對的男主角此刻約了一幫跟他同樣屬性的紈絝子弟出門飆車去了,留下的還有一大幫人,蹦蹦跳跳的也還是很嗨,這幫年輕人多半是顧廷羽從藝校找來的漂亮蠢貨,不認得顧征,因此也沒人知道他是誰,他去拿了一杯酒喝,卻看到角落裡坐了一個女孩,穿著銀光閃閃的亮片短裙和弔帶上衣,很是性感的樣子,只是據他目測,身材也稱不上什麼神乎其跡。
在所有人都在嗨的情況下,那女孩卻坐在角落的沙發上悶著頭,肩膀一聳一聳的,像是在哭泣,他雖然不認得她,但也覺得她挺可憐的,只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還沒有所舉動,另一幫人就走了過來,為首的是個高挑火辣的女生,一雙長腿簡直能去維密走秀,她站到了那個哭泣的女生面前,毫不留情地揪住了她的頭髮,把她從沙發上拎了起來,語氣也可讀的冰冷:「我說,你也該有點自知之明吧?」
「不要仗著自己年輕一點就興風作浪的,顧少的女朋友可從來沒有超過三個月的,你佔了這麼久的位置,也該懂事了吧?」
被人擋住,他看不清裡邊發生了什麼,只是能聽到那個女生尖刻的聲音:「裝什麼裝啊!剛剛顧少帶你要出去還推三阻四的,顧少在人前給你沒臉那是抬舉你,現在又跑這兒哭,裝什麼小白蓮啊!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德性!一個十八線小歌星,沒有顧少你演得上戲嗎?」
「實話告訴你,我跟顧少青梅竹馬,一起在國外長大,他也就是在外邊玩玩,你識相的話趁早滾蛋!」
顧征在不遠處聽了這話覺得很好笑,因為他從未見識過這種明目張胆的爭風吃醋現場,聽起來一個明明是正牌女友,卻被欺負得毫無還擊之力,另一個似乎還沒上位,卻已經已大房自居了。
「我沒有……他喜歡我的!是他說他喜歡我的!」
他頓了一下,然後認出了這個聲音。
人群里傳來了清脆的耳光聲。
他放下杯子,站起來,走了過去,然後看清楚了風暴中心那個人,這一回她依然畫著庸俗又濃烈的妝,而且因為淚水和耳光更加地狼狽而不堪入目,她身上的衣服也終於換成了牌子貨,手腕上還帶了一個晶光燦爛的水晶手鏈,只是款式依然土氣而性感,依然拿不上檯面。
應該是她了。
他走過去,牽住她的手腕,並不理會圍住她的那些男男女女:「跟我走。」
為首那個女生立刻不幹了:「你誰啊!憑什麼帶她走!多管什麼閑事?想英雄救美啊你!」
他回頭很平靜地看了那個女生一眼,態度也稱不上冷漠,甚至算得上禮貌:「這位小姐,我作為顧廷羽的父親,怎麼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有了你這麼一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了呢?」
那個女生的臉色立刻變得非常精彩,他並沒有搭理那幫子人,徑直帶著她走出了屋門。
他在庭院里的一處水池邊停下,那個被他伸手解救出來的可憐蟲還是一直在低頭哭泣,似乎全然不知道周遭的一切。
他看的心煩意亂,立刻呵斥了她:「別哭了,煩不煩!」
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詫了,因為他雖然平常行事作風心狠手辣,但從不會用這種語氣和一位陌生女士說話。
她果真立刻嚇得不敢再哭了,抬起頭來,露出一張不忍直視的面孔,小丑似的,塗得亂七八糟。
他心裡的鄙夷又多了幾分,然而卻混合著一種奇妙的愉悅,他忍不住對她看了又看,確認了她就是那個賣餛飩的——雖然比起賣餛飩的時候她已經算混得不錯,然而落在他的眼裡,依然是上不得檯面。
「你是顧廷羽的女朋友?」
她點了點頭,躍躍欲試的,忍不住又想哭。
顧征知道顧廷羽的女朋友換得一向很快,而且口味很雜,卻不知道他連這種賣餛飩的都看得上。
他在心裡連同顧廷羽一起鄙夷了一番,卻忍不住想再和她說幾句話,心裡痒痒的,像被一根羽毛輕輕拂過似的。
這時她卻開了口:「你是……誰啊?」
沒禮貌,沒眼色,沒記性。他在心裡對她做出了評價,剛剛在大廳里他不是已經自報家門說過了嗎?她什麼都沒聽到?
不過這樣也好,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是他朋友,他托我留下來照顧你。」
說完這個謊之後他莫名地覺得有些心虛,忍不住點了一根煙,換了一個姿勢,靠在柱子上看著她。
她獃頭獃腦的,估計腦子也不是很靈光,像一隻木訥的大鵝,點了點頭,沒有對他拙劣的謊言提出任何質疑,只是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他終於看不下去了,找出自己隨身帶的手帕,旁邊有水池,他沾水沾濕了手帕,走過去,抬起她的下巴,由於兩隻手都佔住了,他只能叼著煙,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別哭了,態度也十分惡劣。
她真是蠢得沒救了,任由他擺布著。
就這樣,他用一方手帕,仔仔細細卻又態度粗暴地擦乾淨了她臉上的濃妝,像是變魔術似的,露出了底下的一張面孔。
這時的月光剛好落在了這裡,他終於看清楚了她的臉——彷彿今晚的一切都是為了印證他之前在一個炎熱的夏夜裡的某個猜想。
她果然很漂亮。
除去她哭紅的雙眼和臉上的巴掌印之外,他仍然能看出她的五官線條非常精緻,骨骼走向也很流暢,雖然臉頰上還有些嬰兒肥,但卻只讓她顯得嬌俏可愛,一雙眼睛在黑夜裡也依然大而明亮,如果笑起來的話一定顧盼生輝。
在印證完這個猜想之後,他鬆開了手,因為煙灰快落下來了。
彷彿是為了掩飾什麼,他乾笑了一聲,對她做出了評價:「真丑,他怎麼看上你的?」
她沒有生氣或者張牙舞爪地憤怒,也不再哭了,只是很頹然地低下頭去,哦了一聲,並不對此有所反駁。
他忽然覺得這個夏天再次熱了起來,簡直一刻都無法在室外待下去了,他迫切地需要清醒一下,他鬆開了一顆扣子,在臨走之前終於忍不住問了:「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她很惶恐地抬起頭,在黑暗裡背著光,她看不清他的臉,但仍然能從黑暗中感知到莫名的壓力,她實在是不明白這個「到底」究竟從何而來,但還是小聲回答了。
「……我叫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