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一家男主姓何,因排行二,所以名字也是直接叫何二,就是如此的簡單粗暴,他媳婦就稱何二嫂子或是嬸子,反正是按著輩分來叫,同輩的一般叫何二家的,其實村裡那些嫁了的婦人都是如此,很少直稱呼名字。
婦人輕手輕腳的推開屋門,裡邊隔開兩間,左邊的是他們一家睡覺的,右邊是放雜物的。屋子本來就小,再這麼一隔開,房間就更小了,裡邊放了一張不大的木床,差不多就沾滿了空間,離著床只能讓人走過的間隙,另一邊放了塊木板,那就是他們大兒子睡覺的。好在現在大兒子也才十歲,堪堪能睡下,此刻進來,見大兒子也正好爬起來了。
婦人忙快走過去,幫著兒子把木板豎起來挨著牆壁放好,同時小聲的叫兒子出去吃早飯。「這些我來弄,快出去吃飯吧。」
「嗯。」男孩點點頭,探頭看了看床上,低聲說:「娘你不用擔心,等幾天我就和爹去鎮上幹活給弟弟買葯吃。不會讓奶賣掉弟弟的。」
「放心吧,娘和你爹不會讓人賣弟弟的,快出去吃早飯。等會還要你看著弟弟呢。」婦人紅著眼推了推大兒子,她還要給小兒子擦身子,要是等會孩子他奶奶沒看見下地,又要罵了。
「那娘也快點出來吃,等我吃完來幫弟弟。」男孩也是知道要是拖久了他們肯定又要挨罵,匆匆跑了出去,臉都來不及洗衝進灶間,捧起之前就裝好放涼的一碗糙米粥咕咚咕咚幾下進肚,完了一抹嘴放下碗又跑回房間。
「娘你快去吃粥,我來幫弟弟洗臉。」說完幾乎是搶過他娘手裡的布巾,催著他娘出去。
何二家的沒辦法,就順著兒子的話往外手,嘴裡還是忍不住吩咐著:「天兒你吃飽了?等會兒要是你弟弟醒了記得給他吃藥,就放在灶間溫著,記得啊。」
「吃飽了,娘我記得了。」一邊拿著布巾出去沾濕水,何天一邊嘴裡應著。
何二家的看著忙碌的大兒子,心裡多少不放心,但是看外頭的亮光,也知道拖不得,只好看看床里還在睡的小兒子,擦擦眼低著頭出去了。
本來家裡就不容易,但兒子都好好的,他們也就不求什麼了,誰知道,小兒子跟著村裡的孩子一起去後山里玩,平時那裡孩子們沒少去,在大人們的叮囑下孩子們也沒膽子太進山裡去,一般都是外面,大人們也會時不時去挖野菜砍點柴火之類的,所以看見孩子們去那裡玩,大人們也放心。
誰知道這次他們家小兒子就出了事,就摔下了不到兩米的小坡,平時這點對村裡的孩子們,那爬上爬下都不在話下,可是就是這麼一摔,小兒子就摔出了事。手腳都沒事,被人抱回來卻昏迷不醒,找了外面隔倆村的一個老郎中來看,說是摔到了頭,怕是不好了,醒過來還好,醒不過來……
老郎中的話一下壓倒了這一家子。孩子他奶奶當時就說不用看郎中了,家裡沒幾個錢怎麼看?再說一個哥兒也不值幾個錢,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相看人家呢。他爺爺也是沉默著沒說話。
這個世界有小子,哥兒,女孩,雖然說哥兒也是能孕育後代,但到底不如女子。身子力量又不如小子,外面富人家還好,可以有錢給家裡哥兒聘娶姑娘,窮人家的就很難。孕育不如女子,勞動力也不如小子,山村裡誰家姑娘願意嫁給哥兒?而娶哥兒的大多數就是窮家小子了。
何二去求了幾次,何老婆子就是不鬆口,後來見老二叫煩了一氣之下攛掇著何老爹直接把老二一家子分了出去,並直言家裡沒銀子給看郎中買葯,不如分出去老二家的自己想辦法,反正別指望家裡,家裡還有這麼多人要養活呢,不能為你們家哥兒讓大家跟著喝西北風吧,何況何大一家也贊同老娘的話。
何二沒辦法只能分了出來。因為後來何哥兒雖然醒了,但是腦子卻變得不怎麼好使,整個人傻愣愣的,有時要人喊幾遍才有反應,或許是醒過來看到他娘親的緣故吧,倒是很黏著他娘。何二家的看著這樣的小兒子,哭了不知道幾回。
頂著何老娘和大嫂的白眼,何二再次請來了老郎中,人是沒什麼問題了,就是估計傷到了腦子,也許這輩子就這樣了。老郎中說要想養好,當然要靠葯來養,但是那肯定得要花大把銀子,而且還不一定能好。
這下何老娘和何大一家更不樂意了,在何老爹的默許下,何二一家就被分到村子外圍這間舊屋子,這還不停歇,何老娘還會時不時來挑下刺,日子真是苦不堪言。
還好小兒子雖然不像以前那樣活蹦亂跳,但是現在卻也不哭不鬧,讓幹嘛就幹嘛,就是身子弱了很多,膽子也似乎小了很多,人多時就縮在家人後面。不過也有好點的時候,一家就可以下地去忙活,別看大兒子才十歲,也是這個家的一勞動力。
家是分了,但是田……何老娘說了得等今年收完了再分,所以何二一家還是要一起去勞作。為了照顧下小兒子,何二家的一般早早就起來了,但還是沒法避免婆婆的刁難。
因為何老娘一直認為是二媳婦攛掇二兒子跟自己唱反調,要拿銀子去填之前不知死活,現在傻了的哥兒,這口氣在老大家的也時不時的提幾句之下更是如鯁在喉,咽不下去就時不時過來罵上一罵,覺得心裡舒坦了才晃悠回家。
今天也是,早上何大去挑水時碰上了何二,回去跟自家媳婦就叨咕了幾句。因為以前沒分家的時候挑水這活都是老二家干,雖說農家的很難有誰能睡懶覺的,但平時可以多睡一會的不是?所以早上在路上聽見村裡人說笑,偶爾有人感嘆下何二起早挑水不用排隊之類的,何大心裡就不怎麼對勁了。
何大家的心疼自家男人,就在灶間做飯時嘮叨了幾句,何老娘心裡那股邪火又被念了起來,早飯都沒吃就奔老二家來了。
當時何天在給弟弟小心翼翼的洗臉洗手,何二和何二家的剛放下碗準備下地,院子里就響起了何老娘的呼和。
「天殺的懶貨,天都亮多久了,居然還在在家裡,地里的活這麼多,穀子是不是不要了啊?是不是想要累死你們老爹啊?天天還要我這個老婆子過來喊你們。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一個懶貨!」
「娘,我們這就下地了。」到底是自家娘親,何二無奈應聲出來。
沒想到他的應聲,何老娘更有話說了,看著從灶間前後出來的兩人,何老娘抬起下巴沖著屋裡喊:「怎麼?我這奶奶不好使了是吧,小的都不知道要起來啊?一家子的懶貨。讓我一把骨頭了還要來叫你們起床,真是一群討債鬼。」
「娘!」何二家的一下眼就紅完了。
「怎麼?我說錯了嗎?」何老娘瞪了一下何二,尖著嗓子繼續罵,「要不是你媳婦非要給那個討債鬼看郎中,哪弄成這樣?現在家裡是想吃塊肉都沒得,叫你們干點活怎麼了?」
何老娘可心疼之前請郎中花的錢了。
這邊靠近的幾戶人家本來也正抓緊時間吃點早飯好下地去搶收,夏天天亮得快不說,太陽也曬得早。
有些剛端起才出鍋準備囫圇個幾口填點肚子,外邊就響起了叫聲。
離何二家最近的是村裡另一個姓葉的葉大山家,此時葉大山正和他老爹一樣,捧著個大粗瓷碗胡啦著糙米粥,他媳婦和他娘就在身後灶房裡煎餅帶下地里吃。說是煎,其實就是干煎,裡邊才抹點點的一層油,不粘鍋就行。
「何家嬸子又來了。」葉大山家的聽著外邊,嘴裡不由得說了句,手裡的鍋鏟小心的翻過鍋里準備糊的一面。
葉大山的娘雙手用力把粗玉米面壓扁,放進鍋里順手拍了拍,回嘴:「她就那一張嘴利……何二小子也不容易。這塊翻一下,別糊了。」
說完站起來,手捶捶后腰走了出去,鍋里有媳婦看著,她出去瞧瞧。
「何二他娘,這大清早的就起來練嗓子啊?這有兒媳婦多的就不一樣啊,我要是像老姐你就好了,大早上的辛苦的腰酸疼的。」葉大山的娘也沒出院子,就站在到腰間的籬笆前喊話。
「就是說啊,這是我們幾個老姐妹沒的福氣啊。大兒子二兒子孝順,小兒子有本事賺大錢,何家大姐就等著享福了。」斜上面何勇家的娘也附和。
「嗐~瞎說什麼?」何老娘見是隔壁葉大山家的娘,便隨口嗆了句,不過回過身來老臉上卻是笑開了花,說到他們家小兒子,她心裡就忍不住得意。
「那還用說,說到我家三兒,三兒家的昨個還托帶了幾塊大肉來,說是孝順我和老頭子的,家裡什麼沒的吃盡做這麻煩事。」
「哎呦!那真的沒話說的。」
「那是,我跟你們說啊……」
……
何二見老娘的注意力不在自家人身上,不由鬆了口氣,趁著他娘忙著跟人聊天,趕緊拿了鐮刀鋤頭帶著媳婦下地去了。
路上碰上葉大山何勇他們,又是感激又是尷尬,還好大夥沒說什麼,只是拍了個肩,笑笑就過去了。
村裡誰家沒有個糟心的事?碰上是在所難免的,誰會去笑話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