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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雨夜

  怎麼形容那個夜晚呢?


  窗外一直在下雨,隔著冰涼的玻璃他也能感受到微微寒意,而周天皓的嗓音,就蒙了這麼一層冰涼的感覺,溫柔地籠罩他一切感官。


  周天皓問他:「你說你想離開張文山,是嗎?」


  肖重雲沒有開口,他無從回答。他抬頭,正好撞上周天皓俯視他的眼睛。周天皓眼眸低垂,顯得有些難過。他的胳膊像是鐵鑄的,無法掙脫,聲音卻很溫和:「肖學長,我不知道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不過既然你說不想回去,我就不會讓你回去。」


  「你想要的,我都會一一替你做好。我想要的,肖學長,你能給我嗎?」


  與張文山不同,周天皓不是粗暴的人,他至始至終都很溫柔。


  最開始他們靠在樓梯的鐵欄杆上,而那個姿勢讓肖重雲很不舒服,甚至有些疼痛。這種疼痛讓他叫出聲來,周天皓就抱著他的腰,把他放在台階上。其實一級一級的台階咯著背,在力道的衝撞下,也很痛,但是肖重雲沒有再發出一絲聲音。


  他的背緊貼著身下台階,他的手死命抓住近在咫尺的鐵欄杆,緊咬雙唇。因為一旦開口,他不知道能不能壓抑自己破碎的嗓音,而這棟房子里並非只有他們兩人。跟周天皓一起來的保鏢們,此時正在別的房間休息。他不想再次被人看見,自己懦弱可恥的一面。


  周天皓一直在吻他,小心翼翼地,像吻一朵不能觸碰的,虛無縹緲的花。這樣的吻落在消瘦的臉頰上,輕闔的雙眼上,以及襯衫下隱秘的部位,帶著一種奇異的舒適與安慰,讓人忍不住沉淪。


  「肖學長,你知道嗎?」周天皓俯身吻他的頭髮,「其實很久很久以前,只要能在你工作的時候,偷偷聞一聞你發間的香氣,我就覺得很滿足。那時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能像現在這樣,用嘴唇觸碰它。」


  「我夜裡夢見過你,早上起來床單髒得不像話。那時我還去看了心理醫生,醫生說這是正常的,青春期的同性依戀,只是我比較晚。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根本不敢看你,彷彿多看一眼,就會把你弄髒。」


  肖重雲想,他認識周天皓的時候,這個人已經是lotus的二當家,時尚雜誌封面人物,而周天皓認識他,應該要早得多。那時自己還是格拉斯的天才,而他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位學弟,只在聽講座或者進出圖書館時,擦肩而過。


  那時他應該尚年輕,也許就和現在自己家的小鬼一般大。或許他們有過什麼若有若無的交集,而自己早已遺忘在繁雜事務之後了。


  「我怎麼能這麼想自己的學術偶像呢?」他低頭,額發就這麼落在面前的人臉上,聲音輕得像風一吹就會化開的憂傷,「就連上次,我去成都,跟你坦白的那個晚上,我也一直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太齷蹉了。那次我打著談事情的幌子來找你,最後是逃回去的……」


  「你說,」周天皓的聲音里甚至帶著祈求的意味,「肖學長,既然你喜歡用身體去換利益,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你早點告訴我,我就早點免受煎熬。」


  「我的確不擅長談戀愛,可是我擅長利益交換啊。肖學長,告訴我,你現在想要什麼?」


  肖重雲覺得身在一片溫柔濕冷的雲里,他甚至沒有辦法集中精神,清晰地思考,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重複:「那個視頻,我不是自願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周天皓溫柔地吻他的唇角,「可是學長,你的身體,為什麼已經對男性之間的性|愛,如此熟諳了呢?」


  那個夜晚太長了,長得像一首無法結束的哀歌。後來周天皓怎麼把他抱上樓的,又怎麼給浴缸放滿一池熱水,問他要不要休息,都化作記憶里的一團霧氣。


  他原本以為迎接自己的,是一束光,後來才發現,自己依然站在迷霧裡,孤獨而彷徨。這種孤獨甚至悲哀感,既不能被溫暖的熱水所驅散,也不能被身體的愛撫所安慰。


  周天皓搬了個凳子,坐在他床前,拿了一瓶藏紅花油,幫他搓熱冰涼的膝蓋,問:「學長,你真的,想要張文山死嗎?」


  他的關節狀態一直很差,以前總是自己保養,後來小鬼常常一言不發地將瓶子接過來,幫他按摩。至於周天皓怎麼知道他的苦處,肖重雲便不知道了。


  「曾經想過,現在不想了。」他說,「我曾經和兄長爭過遺產,畢竟成王敗寇。那時候我的確想殺他,現在已經不想了。」


  他想說,東方的肖已經死了。


  這麼多年他只想擺脫過去的幽靈,不再和那個自己產生一絲一毫的關聯,就這麼活在市井之間。他已經失敗過一次,再也不想用自己的身體,去引誘誰,去換取什麼,也從未覺得自己這具不怎麼樣的*,還能對除了滿心報復的張文山以外的人,產生什麼誘惑力。


  如果周天皓不走到這一步,哪怕他和自己打一架,哪怕他用槍對著自己的頭,肖重雲也會堅定地解釋下去。他會竭儘可能,解釋一切疑點,以換取前行道路上微弱的光明。


  可是現在他不行,那扇已經打開的門,重新關閉了。


  現實已經夠不堪了,他不想那段過去再被挖出來。他甚至聽到了,來自於四面八方的譏諷。


  「很多人猜測你為什麼從香水界消失了,原來還有那麼一段噁心往事。」


  「他勾引自己的哥哥,失敗以後逃到了大陸。」


  「為了錢,他終於找到機會,重新爬上了親哥哥的床,耍盡花樣。」


  「你知道他在床上的醜態嗎?你看過那樣的視頻嗎?還有人曾經把他當做高嶺之花,學術憧憬的對象,這是不是一個笑話?」


  肖重雲不想再解釋下去了,況且那一瞬間,在那條晦暗的長廊上,他確實,對張文山動了殺心。


  他只能仰起頭,問周天皓:「你信我嗎?」


  面前的男人收起手中的藥瓶,彎腰吻了吻他的臉:「好好好,我相信你。」


  他拉滅房間的燈,轉身離開,出門時收腳,靠在門口:「肖學長,我只是想說,如果你真的想殺他,我無所謂當一把刀。你可以開條件,和我談價格,就是貴一點而已。」


  他不信,肖重雲想,這個人,是永遠不會再信我說的一句話了。


  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信我說的話了。


  那個晚上沒有月亮,窗外一片深黑,像是深不見底的海。肖重雲站在窗前,凝視那片黑暗,一時有些出神。周天皓的房子只有兩層樓高,他想,就算跳下去,也最多致殘,不會死。


  如果搶救不及時呢?


  那慢慢躺在泥水地里,要多久,才會結束自己丑陋的生命呢?


  這個過程會很痛苦嗎?


  可以忍受嗎?

  推開窗戶的手幾乎是痙攣的,握不緊窗栓,冷風一起灌進來,撲得他滿臉冰冷的水汽。


  肖重雲把窗戶再往外推了一分,低頭去看外面那片黑海。


  突然有人哎喲了一聲。


  「水電費我交了,房租也交了,」張松濕漉漉的臉貼著玻璃,額頭上有一個包,「老師,你什麼時候把錢補給我?」


  「你不想還錢,就不要我了嗎?」


  張松拿手敲玻璃:「我要報警。」


  肖重雲一時不知道從哪個問題開始解釋,只好退了一步:「進來再說。」


  窗框搖晃了片刻,小鬼扒著窗檯,委屈道:「窗外朝外開的,我進不來,要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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