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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有錢人

  張松的寶馬七系並沒有開太遠,就停下來了。


  司機回頭問:「小少爺,咱是回雪姨在在這邊的家嗎?給您煲了湯又做了接風洗塵宴,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張松從車上下來,理了理歪了的白圍巾,重新背起包:「肯德基。」


  路邊是家kfc,紅色招牌下面白鬍子老爺爺笑得慈眉善目。小鬼走進去,買了份全家桶,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他拿出手機,打開支付寶,進入綁定的生活繳費版塊,把成都肖重雲那個店面的水電費交了。他又翻出裡面存的往期繳費記錄,把下個季度香水店的房租轉到指定的銀/行卡上,給房東老闆發了條簡訊,說明房租情況。


  一切辦完小朋友看了眼支付寶餘額,上面只剩三百塊錢。他想了想,又去把下個季度的網費也繳了。


  繳完之後,郵政儲/蓄卡飛進來一條簡訊,提示他餘額只剩下十位數。


  這是張松的學費卡,上面每一分錢都是他(從肖重雲身上)掙來的,來之不易,平時只用在交學費上。現在他馬上就畢業了,只差一場答辯,學費是用不著了,今年的這筆錢竟然就空了下來。其實張松還有一張卡,是他爸給的,餘額挺久沒查了,反正隨便刷。那張卡當初遞到他手上時,就沒怎麼用過。這種卡他記得父親手裡不止一張,當時正在家中聚會,父親就給了一張給那時坐在他懷裡的女人,看見張松背著書包回來,又遞了一張給他,呵呵笑道:「要去外地讀書了,好好學習,將來接我的班。老張家就靠你了。」


  當時他把卡接過來,放口袋裡,回房間后噁心得受不了,就拿個公交卡套套起來,放在公交卡背面,隨便扔包里。後來去c市讀書,有一次錢包丟了,沒辦法把這張卡翻出來刷了一次,才知道額度驚人。


  張松便把這張卡取出來,盯著看。


  他想他其實也算個有錢人。


  今天周天皓問的時候,張松差一點就說了。只差那麼一點點,但是他最終克制住了。因為聽周天皓的意思,老師在那邊過得似乎不差,而有些東西,是可能是那個人想用命來保守的秘密。


  那時周天皓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翹著二郎腿,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語氣竟然還很誠懇:「既然你不喜歡,那我就考點別的問題吧。你跟肖學長也有幾年了,他和張文山的關係,清楚嗎?」


  張松想了想:「不好。」


  「我也覺得不好,」周天皓道,「有多不好?他以前對我用過這樣的形容——」


  周天皓探過身來,壓低了聲音。他說的話似乎是肖重雲以前說過的,因為常常放在腦子裡反覆思量,因此說出來格外順口:「他們相互,都恨不得對方死。」


  「我老師,」張松道,「沒有那樣的想法。如果非要說的話,他就是一直在躲,恨不得一輩子見不到雅舍那個張總。」


  「你知道為什麼躲嗎?」


  「老師以前說過,」他想起不是很久以前,那個冬日的冷夜,「雙龍奪嫡。」


  「張文山贏了。」周天皓點點頭,贊同道,「我學長輸了,確實是這樣的。可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按理利益早就瓜分完畢,還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他能用什麼東西威脅肖重雲,讓他在『蜀錦』這件事情上,甘願自己擔罪責,為張文山分鍋?竊取出賣商業情報都是刑事犯罪,並不是輕飄飄能帶過去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張松想起那個夜晚,張文山離開之後,他衝進那個滿是炙熱香氣的房間。


  那時肖重雲躺在床上,幾乎不算穿了衣服。那些留在他身上的吻痕,赤/裸裸地,像烙鐵一樣烙在他的記憶里,以至於在無數個寂寞的深夜,揮之不去。那時他架著幾乎站不穩的老師,走到外堂新鮮的空氣里,又怕風冷,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為他裹上。


  其實那時他並不是覺得風冷,只是不敢看那樣的痕迹,總覺得如果再多看兩眼,會有什麼罪惡的,齷蹉的,不可告人的魔鬼念頭,在他內心深處生根發芽。因此他用自己的外套,裹住了老師滾燙髮熱的身體。


  那時的老師,躺在外店的一張破躺椅上,好長一段時間都一動不動,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看上去脆弱可欺。


  張松實在不敢多看,只好出門找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豆漿和包子。


  這是他與肖重雲之間的秘密。他答應過老師,不告訴任何人。


  「財產,」張松半天才開口,「好像有些遺產並沒有分割清楚。我看到老師整理過一些資產證明的文書,裝進牛皮紙信封里。」


  周天皓問:「多大的信封?」


  張松比了一個大小。


  周天皓從手中拿出一張照片,遞過去:「是這個嗎?」


  照片是一家酒店的茶室,服務生偷拍的。透過錯落的植物枝葉,可以看見肖重雲與張文山相對而坐。他手中按著一個牛皮紙信封,隔著桌面向張文山那頭推過去。


  張松將手機拿起來,把照片放大數倍,仔細查看:「是。」


  「你確定?」周天皓又問了一遍,「你怎麼確定的?」


  「墨水,」張松把照片放大,直到畫面出現馬賽克斑點,「牛皮紙信封這裡有個藍黑墨水點。他整理資料的時候我弄上去的。寫作業鋼筆沒墨了,甩了一下。」


  「信封里就是幾份在馬來的資產文件和申明書,我瞟到幾眼。」


  他看見周天皓笑了。


  那是那種雨過天晴,撥雲見日的笑容。周天皓沒有再說什麼,心情卻似乎一下子變得很好。他伸手摸小鬼的頭,這個動作像是跟肖重雲學的,簡直一模一樣:「那他們之間就是錢的問題了。小鬆鬆,你記住,任何問題,只要涉及到錢,就會變得很簡單。」


  「錢沒有感情那麼複雜,不外乎是多與少這種數量差異,」張松偏了偏頭,他摸了個空,只好悻悻然收到來,「我會想辦法跟你老師取得聯繫,當面問清楚。哦對,你的面試通過了。」


  「不,」張松聽見自己說,「我不來lotus工作。」


  周天皓揚起眉毛:「你幫學長守店?」


  「我要自己開公司。」


  周天皓愣了一瞬,然後哈哈大笑,笑了十分鐘。他問:「那張總,你畢業論文寫好沒有?」


  張松大病初癒,只能算草草完工。


  「張總,」他又問,「你今天住哪家酒店?進門要鎖好門窗,到屋了記得給我發簡訊,省得出了什麼事情學長找我麻煩。」


  周天皓笑夠了,才嚴肅回來:「你跟著肖重雲,確實技術上專研得不錯,但是企業是一架機器,你並沒有這方面經驗。我建議你還是在lotus積累幾年,再另立門戶。」


  他勸了好幾次,沒有成果,頗為遺憾。


  張松直到坐進父親情人派來接自己的寶馬里時,才稍微地放鬆了下來。


  那個秘密,他終究是沒有說。


  至於為什麼沒說,張松自己都不清楚。一方面是他答應過老師,另一方面卻是出於某種私心,不願意將那個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說出口,尤其是對那個男人。但是如果周天皓說的情況是正確的,現在老師正在長島上,那個姓張的變態身邊。


  他會對老師做那樣的事情嗎?

  老師能夠忍受被那樣屈辱地對待嗎?

  老師一定過得很痛苦。


  正是因為這些腦內輾轉反側的東西,張松才在周二老闆一個電話的召喚下,飛到了上海。他是用感冒,像指導老師請的假,其實屁股後面還留了一份寫得極為敷衍潦草的論文有待評審。


  肯德基不趕客人,門口的寶馬等了半天確定他不會去吃那個接風宴后,悻悻然開走了,只剩張松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啃雞腿。他啃完一隻,從背包里取出一隻電腦,接了kfc的wifi,開始搜索資料。


  電腦里有一個新建文件夾,日期就是最近,裝滿自行收集的雅舍公司宣傳資料。文件夾里有個他自己整理的excel表格,一行一行寫了最近張文山的行程計劃,確定的標紅,不確定的標藍。


  他打開excel表格,看到最近的行程,是下個月的巴黎香水交流會。這樣規格的會議,張文山肯定會去。張松打開百度,一篇一篇搜索關於這次交流會各家公司出的軟文,發現一篇用詞並不嚴謹的稿件:


  「屆時雅舍董事長兼總裁張文山將前往參會,並做發言。陪同前往的有張氏集團旗下xx奢侈品服裝品牌周總,健康產業肖總……」


  姓肖的人很多,並非他老師一個,但是香水交流會,為什麼會派健康產業的人陪同考察?


  張松上了訂票網站,開始看有沒有去法國的,便宜的,在他學費卡餘額範圍以內的打折機票。


  當然沒有。


  於是他把那張綁定支付寶,只剩下九十九塊錢的卡放在一邊,重新拿出了父親當年扔骨頭一樣扔給他的另一張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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