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珍貴的簡訊
廖秘書發現,最近張文山心情似乎特別好。
正是年底,事務繁忙的時候,每天都是開不完的會議和看不完的文件,常常應酬到深夜。以往張文山工作到太晚,會讓廖秘書打電話,直接叫情人到家裡等,這次回國以後,他把那幾位花錢養著的小嬌娘關係斷了。分手費給得很大方,直接打在對方賬戶上,然而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哭著敲門,別墅的門卻再也敲不開了。
他原本以為是張文山口味膩了,可是從那之後,也沒見他找新的姑娘,就一心撲在工作上,忙得不可開交。
偶爾空下來時,就坐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望著上海林立的高樓和冬日陰冷的天空抽煙。點了卻忘記抽,香煙一路燃到手指,痛得鬆手,煙頭就在昂貴的地毯上燙出一個洞。
廖竟成最開始覺得,張文山最近陰沉得可怕。
直到有一天,他看見張總陰沉沉地把前台妹子叫到辦公室,問她年假的度假安排。
前台小姑娘以為自己年假要泡湯了,戰戰兢兢:「張總,我的休假申請不是通過了嗎,昨天訂了去巴厘島的機票……」
「我看到了。」
小姑娘當然沒想到自己給人事部的休假申請書會在大老闆手上,連帶著廖秘書都愣了愣。廖竟成甚至對這位新入職的姑娘心懷同情,年後修年假的員工千千萬,為什麼就她被挑麻煩。
張文山卻問:「昨天食堂吃飯時,聽見你對同事說,做了個最美海島的旅遊攻略,十多個島最後挑了這個。」
那個攻略是上班時間做的,前台小姑娘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只恨自己當時眼瞎嘴賤,沒看見大老闆路過。她垂頭喪氣站在那裡,想著現在退機票要損失多少錢,只等總裁一聲令下,立刻哭得梨花春帶雨,做一次最後的掙扎。
大老闆卻沒有計較她上班摸魚:「哪幾個島風景最好?」
小姑娘報了幾個。
「氣候溫暖的有哪些,我有個……同伴,特別怕冷。」
小姑娘又報了幾個。
張文山低頭在申請表上籤了名字,遞過去:「我要看你的攻略。」
前台妹子拿著公司歷史上第一次由大老闆簽字的年假申請書出門,神情還有些恍惚,覺得大老闆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怎麼可能這麼平易近人,不恥下問。
這件事讓廖秘書覺得,張文山內心其實是喜悅的。他謹慎地問:「張總,您是要去海島休假嗎?要不要我提前安排行程?」
張文山卻搖頭:「看看而已。」
他一口一口喝秘書泡的咖啡,又說:「不想被人放鴿子。」
廖秘書心裡犯嘀咕,不知道什麼樣的女人,能讓張文山如此上心,斷了和所有情人的聯繫,竟然還沒換到一個確定的關係。不過更讓他覺得奇怪的是,張文山在雅舍運轉制度上的改革。
他提拔了一些人,解聘了一些人,動了一些人的利益,分給另外一些人。年底是破舊立新的好時機,改革制度,立下規矩,推進革新,可是破舊在年前,立新在年後,現在才新曆一月,張文山似乎有點操之過急。
後來廖秘書漸漸覺出味道來,張文山在簡政放權。
他是個習慣把所有權利握在手中的男人,然而按照現在的制度改革下去,有一天即使他不在公司,雅舍也能夠依據既定的制度,一成不變地運轉下去。按照張義蛟的計劃,張文山早晚要繼承肖家,甚至他母親的張家,家業龐大,不可能永遠被一家公司束縛,因此放權是早晚的事情。只是時機挑在現在,卻焦躁得有些耐人尋味。
張文山確實很焦躁。
他一個人坐在落地窗面前,一遍一遍地回想當時的場景,和肖重雲說的每一個字。
「如果——你願意忘掉過去,和我一起離開肖家,去一個新的地方,從零開始,我會認真考慮。我們可以從一個小的香水公司做起,白手起家。」
「不會有人知道我們是誰,沒有世傳的仇恨能夠束縛我們,沒有人能對這種關係品頭論足,我們每一分幸福都是自己掙的……」
放棄仇恨,各自都退一步。
退一步海闊天空。
不,張文山知道,他要的並不是兄弟和睦,海闊天空,他要的是肖重雲做的承諾。他是認真說這段話的嗎?他現在反悔了嗎?他話里到底有幾分真心?他願意試著……試著接受這段長久以來折磨自己的感情嗎?
如果自己真的跪在地上,捧上那束玫瑰花,會被他棄之如敝屣,無情嘲笑,然後踩在腳底下嗎?
家裡那個給紅酒下/毒的女傭已經被他讓人送走了,這個人肖重雲以後一輩子都見不到,可是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他知道自己曾經下過這樣的狠手,會斷然離開嗎?
或許他已經知道了。
不,他不知道。
如果他已經知道了……
那他就不會喝那口酒。
思考當中,正好肖重雲的電話打進來,張文山突然失去了接通的勇氣,就按了掛機鍵。生怕接起來放在耳邊,是肖重雲變卦的消息——對不起,那天我太衝動了,你不要當真。
或者是,我已經知道你和張家聯手做的事情了,我們就此別過。
連張文山自己都不清楚,他為什麼會在沒有得到任何確切答案的情況下,開始進行公司改革。這個改革打著簡政放權的旗號,以騙過父親以及張家的眼線耳目,其實是為了自己有一天能和那個人一起離開。他甚至已經進行了一部分的資產轉移,這樣即使真的白手起家,也不至於讓肖重雲吃苦。
張文山最終選定了一座海島。
他用簡訊將島嶼的位置發送過去,打了很長一段話,刪成了一行字:「你覺得這裡地方怎麼樣?」
簡訊發出去的瞬間,時間就變得格外漫長。他喜歡海島嗎?或許應該徵求他的意見,而不是直白地選定地點。從小這個人心思就格外敏銳,或許這樣做不夠尊重他的意志。但是意志,為什麼要尊重一個自己恨了那麼多年的仇人的意志?
這個答案簡單明了,張文山心裡清楚得很。因為你對一個恨了很多年的仇人,抱有長達數年的,無望的感情。而這種感情,竟然得到了一個原本不可能的,名為希望的果實。
如果他拒絕我,張文山想,我能理解。
肖重雲回復得很快,相隔只有一分鐘。
他只寫了一行字,拒絕了張文山的提議:「我不喜歡島,不愛吃魚。」
廖竟成推門送文件時,正好看見張文山低頭,虔誠地吻了吻手機屏幕。隔得太遠,他看不清屏幕上究竟是什麼內容,只看見張文山眼睛閉起來,嘴唇碰在冰涼的機身上,如同親吻一個遙遠的戀人。
肖重雲收到張文山簡訊時,正在給小學弟止血,突然就盯著手機屏幕,僵住了las問他:「學長你怎麼了?」
肖重雲沒有回答。
他背脊發涼,大腦卻飛速運轉。大概是已經形成條件反射,不用見面,只是看見張文山發來的簡訊,就渾身僵硬,寒氣刺骨。
他記得自己說的每一個字,做的每一個承諾。
可是那個承諾的確是漫天要價,張文山卻沒有落地還錢。風景優美,遊客眾多的海島絕不是最佳的選擇。他給出了一個難以啟齒的條件,因此想要一個隱秘的地方。
肖重雲很快回了簡訊,收起手機,向小學弟解釋:「哥哥的簡訊,約我去決鬥。」
小學弟一瞬表情特別擔心:「你拒絕了嗎?」
「沒有,我答應了,」肖重雲就笑著伸手揉他頭髮:「我會活著回來。」
那條信息以後,張文山隔了很久才回復,就兩個字:「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