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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我也想你

  門鈴響了三聲,就停了。


  肖重雲沒有穿好鞋子,摔摔跌跌地衝到門口,沒有開門。


  他站在冰冷的門板後面,假裝自己不在家,希望門后的那個人能夠發條簡訊,轉身離開。任何時候他都能夠合格地出演一位陽光溫順的弟弟,然而這時不行。剛剛挖掘過內心的痛處,傷口還血淋淋的時候,他實在無法做到。


  肖重雲在門後站了很久,久得他幾乎以為時間停止了,而門外再無一絲動靜,才小心地將門開了一條縫,進而放心大膽地打開。


  張文山還站在門外,箱子放在腳步,提著一隻保溫杯。


  肖重雲差一點沒站穩,退了兩步,撞在鞋柜上,痛得眉毛皺成一團。張文山靜靜地看著他捂著被撞的地方,然後又把散亂的鞋子一一放好,以不知道什麼借口解釋為什麼不開門,然後一步跨進去。


  他把風衣脫了掛在衣帽架上,然後將保溫杯放在靠窗的書桌上,轉過頭看自己的弟弟:「有人說你想喝家裡的紅茶,正好我要回國,就順道給你到了一杯來。這邊冬天冷,所以我帶的熱茶。你的冬衣在箱子里,新作的。」


  張文山擰開保溫杯,把紅色的液體倒進最近的一隻玻璃杯里,遞過去:「給你。」


  肖重雲沒有立刻接過來。


  那一瞬間他大腦轉得飛快,從師兄的化驗報告,到中毒反應,毒發進程,通通過了一遍。雅舍總部在上海,張文山是從長島飛國內,怎麼可能「順道」來法國。他是專程來這裡,送自己這杯熱茶的。


  他知道我知道了嗎?


  我要讓他知道,我知道了嗎?


  一切都在一念之間,最後閃過的念頭是師兄的話。這種毒會緩慢損害人的肝□□,累積導致衰竭,溫柔的地方在於,喝一口不會死,第二口也不會。


  於是他笑了笑,把紅茶接過來,低頭喝了一口:「謝謝哥哥。」


  房間里擺著幾張椅子,張文山卻沒有坐。他就站在那裡,目光暗沉地看著他,在肖重雲低頭喝茶時開口:「聖誕快樂。」


  肖重雲這才意識到,今天是聖誕節。


  西方國家,聖誕節應該是家族團聚,唱聖誕歌,共同歡度的節日。這是時隔很多年,張文山再一次向他說聖誕快樂。上一次時因為他年紀太小,已經記不清具體哪一年了。


  那一刻肖重雲想背水一戰。


  他站了好一會兒,整理思緒,然後開口:「哥哥,我們和解吧。」


  肖重雲端著那隻玻璃杯,裡面漂洋過海帶來的紅茶,還冒著熱氣。他就低頭,一口一口地喝茶水,實實在在的吞咽下去,然後抬起空杯子:「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如果我把這杯茶喝了,我們能和解嗎?」


  肖重雲說這句話時,聲線里幾乎帶著破碎的哀求。這是他第一次婉轉地表達當年的事情,展現出一種退讓的姿態。張文山聽出了話音里的絕望,然而無法理解這種絕望,因為最終放棄的,認輸的,跪在地上的人是他。肖重雲贏了,他是勝利者,坐在自己的房間里,享受自己從長島上帶來的熱茶,向自己提條件,只因為一條甚至沒有挑明的簡訊。


  重新站在這個人面前,他又強烈地感覺到了那些被他壓抑的,撲滅的,無視以及抹殺的情緒,幾乎無法控制。


  然而不是所有的退讓,都要大張旗鼓地表現出來,張文山問:「你想要什麼?」


  「我不要肖家財產,我只要安身立命。」


  「還有呢?」


  「如果有一天父親歸西了,我要求能夠安全地帶著母親離開。任何人,不管是你,還是張家的勢力,都不會傷害她。」


  肖重雲在委婉地暗示,他知道自己於張義蛟的關係,起碼察覺到了一點端倪。這是一個談判,而張文山假裝自己處於上風:「你在求我,你能給我什麼?」


  「我的繼承權。」


  他還想說什麼,一瞬間來不及了。猛然被推倒在牆上,背部撞上堅實的牆壁,後腦勺哐當一聲。疼痛掩蓋了其他感官,而昨夜的宿醉又讓身體反應變得遲緩,因此肖重雲花了數秒鐘,才看清張文山近在咫尺的眼睛。張文山眼底如有深夜,看不到一絲的光明與喜悅,甚至帶著某種自我厭惡與自我痛恨。他慢慢俯下身,嘴唇幾乎貼著肖重雲耳廓,鼻息落在他臉上:「為了你這個條件,我必須背棄信仰,斷絕與母親家血親的聯繫,甚至巨大的財富——而你就出讓一個本來不屬於你的繼承權?」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肖重雲沉默著。


  「我愛你哥哥,我想你哥哥,你看看你都對我說了些什麼?」那一刻張文山所有的線底線土崩瓦解,他把一顆內心,□□裸的,鮮血淋漓地挖出來,強迫面前的人看,「我也想你。」


  那是個長久的沉默,沉默到最後,肖重雲明白了話中的含義。


  佔有與*,這是他對面前男人進行的全部解讀。這樣的解讀與他的預期相隔甚至,甚至讓他感到恐懼。打破沉默的的震動的手機,在長褲口袋裡,響了三聲。這個簡訊鈴聲是他特地設置過的,給一位重要的朋友。


  是美國人師兄的簡訊。


  上一份檢測報告出來以後,他多了一份心,打電話給家裡信得過的女傭,讓想辦法遞一份母親的早茶過來。理由想得拙劣,但是茶終究是曲折地送到了。那份紅茶他也拿給了埃文.懷特,現在的簡訊,應該是檢測結果。


  肖重雲把手機勉強拿出來,向張文山解釋:「研究室的事情。」


  下一秒鐘彷彿冰水當頭淋下,簡訊內容一眼就能掃完。母親的早茶里,檢測出了和紅酒中一樣的物質。量很少,長期服用才會顯現累積效果,等發現時,就太晚了。


  張文山,他真的,下得去狠手。


  原本肖重雲以為,這件事最先針對的是繼承權,只要他回學校,遠隔重洋,母親就是安全的。畢竟她身邊有那麼多暗線,那麼多保鏢,可是張文山的勢力在這個家庭里根深蒂固,必定有他能買通的人。


  他沒喝成那杯紅酒,可是母親每天都喝早茶啊。


  那種寒意,幾乎凍到了骨髓的最深處,擊碎了他最後的幻想,與退讓的平台。想必那一刻他臉上的表情是絕望的,因此張文山說,幾乎是在安慰他:「我們之間確實有很大的對立,可是我從來沒有對你母親不利。」


  騙子,這個騙子。


  「你不要太過於擔心。」


  徹頭徹尾的騙子。


  再弱小純良的動物,被逼到絕境,也會被背水一擊,露出自己兇惡而猙獰的一面。雖然這種來自弱者的兇惡和猙獰往往如同小鳥炸毛一樣,起不到任何作用,但是肖重雲不是弱者。那一刻他心如止水。


  畢竟一場考試,當你知道所有正確答案和評分標準時,考場上的緊張與恐懼就消失無蹤了。或者是當你已經完全接納了最壞的結果時,就容易破罐子破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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