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迷魂
同日,端木隆頒布旨意,將懷瑾收為義女,賜姓端木,加封為文謹公主。
公主府邸的規模不能小於王府,全金陵只有原定北侯謝威的府邸是規模和王府相差最小的空宅。端木隆便將這處宅子賜給懷瑾作為她的公主府。
傍晚,一輛華麗的馬車在無數侍衛與僕人的簇擁下停在公主府門外。稀薄的暮色下的謝氏舊宅就像有了生命,彷彿也已經步入了暮年。微風徐徐,殘陽餘暉在硃紅色大門上來無聲浮動,隱隱可見門上的斑駁。懷瑾走入府中,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感覺頭頂被高牆籠罩的天空彷彿又變暗了幾分,空中彷彿浮動著數不清的亡魂,微涼的風吹在臉上,撩動著記憶,扯動著埋藏在內心深處的痛……
往事歷歷在目,外祖父和外祖母抱著小小的她,外祖父縱橫沙場,對家人卻是那麼慈愛,當年的謝家是多麼熱鬧,那麼多兄弟姐妹們和她一起玩耍。外祖父一家人明明那麼好,可母親為什麼還要帶她回去?也許,正是因為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太好了,他們只教會了母親善良和寬容,外祖父一家人都沒看透夏俟禎的刻薄,母親直到謝氏覆滅,才對夏俟禎絕了最後的一絲希望。
而她,從八歲那年,對幸福就完全失去了希望,沒有希望,就不會絕望。夏俟禎這種人傷不到她分毫,少年的艱辛換來的是數年如一日的心如止水。
她被封為公主的消息在一天之內就可以傳遍全城,不過因為她的身份特殊,在這個時候,沒有人敢上門道賀。懷瑾自然樂得清靜,林氏和她的子女在次日也被送到了她的府上。據林氏說,她的父親在早朝上就上書懇請天子允許她和夏俟禎和離,天子不但恩准,還格外開恩,同意將她的孩子寫入林氏的宗譜中。
林氏對端木隆的安排一頭霧水,按照常理,林氏既然與夏俟禎和離,本應該帶著她的孩子回林家,何況懷瑾也已經和夏俟禎脫離了關係,兩個人已經毫無干係。懷瑾也不明白端木隆為什麼要讓林氏和自己住在一起,而這也不是她所關心的,她關心的,只是夏俟禎會怎麼死。
當晚,府上有客來訪,竟是微服的端木隆。
「陛下怎麼來了?」
端木隆看出她的微笑很勉強,便道;「你很討厭朕么?」
懷瑾忙賠笑;「懷集只是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她吩咐家僕準備了一桌酒席,在徵得端木隆的允許后,也將林氏請了過來。
酒席上,她漸漸發現,端木隆看林氏的眼神十分灼人,而林氏,似乎被這樣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
懷瑾終於明白了端木隆將林氏安排在這裡的用意,以及他今晚來此的目的。借口不勝酒力,識趣告退。端木隆要留多久都與她無關了,是夜,她自顧就寢。次日早膳前才知道端木隆在天亮前就離開了。
林氏找到懷瑾,有些歉意地說;「昨晚你離開后,陛下問我你過去和夏俟禎相處如何,我……」
「你說了實話?」懷瑾見林氏露出不安的神色,無所謂的笑了笑,雲淡風輕的說;「沒事,府上的人都知道,我要真將夏俟禎當成父親,也不至於急著和他撇清關係。」
林氏在心中感嘆,這個人也不是不近人情,她對夏俟禎沒有父女之情,也是因為夏俟禎太狠太絕。
又過了一日,廳堂里,懷瑾看著一身便服的端木雍,不免有些驚訝;「你我已經是兄妹了,還需要遮遮掩掩嗎?」
即使端木雍不來,她也會主動找他。和林氏的談話讓她突然意識到,也許端木隆已經看穿了所謂的私見魏國使臣不過是她和林氏為夏俟禎按的罪名。即使端木隆相信,如今的夏俟禎已經淪為階下囚,不會再構成威脅。夏俟禎依附皇后多年,官職比張奎高,也算是后黨的頂梁人物之一。夏俟禎麾下的三萬將士正在常州一帶與魏軍作戰。如果她是端木隆,也不會立即殺了夏俟禎,而是從夏俟禎口中套出更多關於對后黨不利的供詞或秘密。
而她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正所謂夜長夢多。
「我不想驚動母后,母后她並不知道我們的計劃。」端木雍語出驚人。
懷瑾微微皺眉;難怪……她的身份也算是皇后的義女了,按照禮節皇后也該在後宮設宴慶祝一番,也是給皇帝面子。而事實就是兩天過去了,後宮里依然沒有動靜。可想而知是因為皇后沒有這個精力,或者說和端木隆的矛盾劇烈升級,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而這導火索自然是夏俟禎了。
她沒想到端木雍會瞞著皇后擅自做主,她原以為性情溫和無心政務的他只是皇后的傀儡。
「我本想我為你求情,卻沒想到父皇會收你為義女。」端木雍嘆道。
懷瑾的雙眸里蘊滿感激;「太子殿下……嗯,以後我還是叫你大哥吧,」她稍作停頓,正要直入主題,卻聽端木雍黯然道;「也許父皇知道你我私下見過面,他什麼都知道,甚至還有讀心術,所以才將你收為義女,斷了我的念頭。」
他英俊的臉上浮出一抹自嘲,懷瑾一時無語……
沉默片刻,她深吸一口氣,幽幽地問;「皇後娘娘是不是要保住夏俟禎?」
「是。」
懷瑾意味深長的說;「我想,陛下不會立刻要夏俟禎的命,夏俟禎犯的並不是死罪,也許陛下會對他格外施恩,讓他輔佐三皇子。」
端木雍專註與她對視片刻,忽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他認真地說;「瑾兒,我不會讓你失望。」
端木雍雖然這樣說,可是又過了幾天,夏俟禎依然好端端待在刑部大牢里。一個深夜裡,懷瑾在半夢半醒中,突然感到一雙眼睛在盯著她。
她條件反射抽出枕下的匕首,睜開眼睛,借著還算皎潔的月光,她看到自己手中的匕首正架在龍廷瀟的脖子上。
床幔被輕輕吹起,徐徐涼風吹在身上,她不用問就知道這人是破窗而入的。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慢條斯理的收回匕首,小聲抱怨道;「我說您老人家這麼晚了還要鍛煉身體嗎?就不能直接扣門啊,徒弟我不管多累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招待您老人家,幹嘛偏要玩飛檐走壁,上躥下跳的……」
話剛落下,一記大爆栗打在她的頭上,「真是也來越沒規矩了。」她揉著腦袋,漫不經心的聽他說;「為師想看你熟睡的樣子,想知道你是不是在做夢,夢裡都有誰?」
她隨口說;「反正沒有師父,您總是神出鬼沒,我的夢太小,裝不下您老。」
「那又他么?也許,你再也見不到他了……」龍廷瀟看著她的臉,如魔咒般的聲音飄入她的耳中。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心彷彿被一隻大手死死攥住,又有一抹尖銳的痛在瞬間轟然炸開。
她知道龍廷瀟口中的「他」不是端木奕,而是元晟。想起這個名字,原來,他已經成了梗在她心上的一根刺,每每觸到,心痛的感覺竟是這樣猝不及防。
可她必須要裝成漠不關心的樣子,這裡沒有人希望她為元晟難過。而他,再知道她欺騙他的時候,她難不難過在他看來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吧。
「師父,夏俟禎下獄了,」她笑了笑,啞聲說;「你知道,你問我夢到了什麼,我告訴你,我只恨不得他能早點死。」
龍廷瀟的消息比她更加靈通,過去她就是通過龍廷瀟知道朝中的事。她以為龍廷瀟是來質問她的,可他卻什麼都沒問,只將一個小瓶子放在她的床上。
她拿起瓶子;「這是什麼?」
「*散。」龍廷瀟道;「此葯無色無味,再加上你的一滴血,服下它的人心中的怨念會被激起,如果你讓他殺一個他平時很討厭的人,他一定會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