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艷殺
夜幕四合,凜冽的寒風吹動著漫天風雪,常州城外的軍營上空,飄蕩著絲竹管弦奏出的裊裊彌音。
就在昨日,楚軍於城外與魏軍激戰,終於將魏軍擊敗。作為楚軍主將之一的張奎于帥帳中大擺筵席,全軍同慶,請來的樂舞班子出自常州最好的樂坊。
帥帳里,數名艷麗女子圍著一個蒙面女子和著樂聲翩然起舞,被圍在中間的女子以輕紗遮面,雲鬢黛眉,膚如凝脂,那雙眸子深沉如夜,映出漫天璀璨星芒。那層擋住容貌的面紗並沒有讓她黯然失色,反而為她增添了幾分神秘的魅惑,那雙旖旎流轉的明眸,又彷彿可以照亮她隱藏在面紗下的傾世容顏。
弦樂如風,美人如月,眾人如痴如醉。幾名舞姬的身影突然閃到兩側,為蒙面女子讓出一條路,女子的倩影翩然飄到張奎面前,長睫撲閃如蝶,眸色幽沉,親自執壺為他倒滿了一杯酒,悠悠送到他面前,另一隻玉手搭在男人寬厚的肩上。
「美人的酒,本侯豈能拒絕?」張奎縱聲大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而下一瞬,酒杯砰然落地,奏樂戛然而止,每一個人都從迷夢中駭醒過。
張奎握住女子的皓腕,只見那隻白皙又柔弱無骨的玉手中赫然握著一把匕首。張奎的微笑未抵眼底,低沉的聲音泛著森森陰冷;「你是我見到的最美的殺手。」
一時間,拔劍聲四起。女子皺眉,似乎因為疼痛,另一隻可以自由活動的手死死抓住張奎的衣領,塗著丹蔻的指甲狠狠刮過張奎的脖頸,而一雙寒眸子愈發深沉,眸色如繁星散去的夜空,依然是動人心魄的美。
張奎笑了,到了現在,她們的計劃已經敗露,她卻還想用這雙妖異的眸子蠱惑他。可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感到惶恐,因為就在他想捏斷那隻柔軟的手腕的時候,竟然發現竟使不出一絲力氣。
只聽「哧」的一聲,女子手中的匕首刺進他的體內。
張奎搖搖晃晃的向後倒下去,身體重重倒地,雙眼暴凸,血從他的嘴角流出,視線變得模糊起來,他已經看不到女子的身影了,還是張開嘴,扯著嘶啞難聽的聲音,不甘地問;「酒里……有毒?」
又是「哧」的一聲,一股狠戾的力道將匕首從張奎的體內抽出。張奎渾身抽搐,直到死都不知道這個布置精良陷阱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與此同時,室內早已殺成一片,守在門外的大批守衛湧入帳中,刀光劍影,室內早已殺成一片。那那十幾個樂師舞姬,在女子抽出匕首的時候還都嚇得花容失色,完全看不出偽裝的痕迹,可就在有人拔劍衝上去的一刻,突然亮出殺手鐧。那些男子大概做們都沒想到,樂舞團中的女子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的殺手。
張奎的屍體靜靜躺在那裡,一雙眼睛依然死不瞑目般的大睜著,所有人都看到張奎是死在女刺客的匕首之下,可誰又能猜出,她在拔出匕首的時候,指甲已經劃破了張奎的肌膚,毒不在酒里,而是藏在指甲上的丹蔻中,這種毒會很快融入到心脈,不會立即奪人性命,卻會是中毒者在瞬間失去所有內力,成為任人宰割的廢人。
張奎遇刺的消息很快在軍營里傳開,三皇子端木奕聞訊趕來,廝殺已經終結,女刺客近半數被殺,無人被俘。
夜色褪去,萬籟俱寂。天上烏雲翻滾,朦朧的曙光勾出兩道纖細的身影。
「她們都和張奎有仇嗎?」這個問題在懷瑾的腦海中徘徊許久,用幾步路的時間猶豫,她還是問了出來。
她看不清楚紅葉臉上的表情,卻還是隱隱感到她的問題在紅葉看來是十分幼稚。「我們雖然屬於一個組織,但私下並不熟。張奎老賊作惡多端,樹敵無數,她們中大概真的有他的仇家。」
懷瑾勾起嘴角,無聲的冷笑。這次行刺還算順利,想起張奎瀕死前那種帶著強烈震驚於不甘的眼神,一定以為自己只是聽命於端木奕的殺手,張奎做過多少惡,有過多少仇人,他可能連自己都算不清。
現在想起張奎最開始抓住她的手腕時那種勝券在握的語氣,也許他早有準備,這場慶功宴就是為端木奕設的一個局。張奎早就知道端木奕在常州有殺手組織,卻摸不清底細,便設了這樣一個局引他們入瓮。綠萼坊是常州最出名的樂坊,在張奎盯上這家樂坊之後,他們就悄悄買通坊主,扮成樂姬舞姬名光明正大到了軍營。
而在逃出軍營后,她們將追兵引向翼州的方向。懷瑾和紅葉在其餘人的掩護下逃脫,在約定地見到了接應她們的人,換了一身普通的男裝,在翌日重新回到常州城,回到之前的棲身之處。
隔了一夜,張奎遇刺已經在常州城傳的沸沸揚揚,官兵找不到任何線索。綠萼坊已室空無一人,坊主和其他人已經離開了常州。當端木奕對懷瑾提起這些,懷瑾見他臉色不好,便問;「張奎已經死了,你還有什麼顧慮嗎?」
端木奕面帶憂色,嘆道;「有些人認為是我做的。」
懷瑾並不意外,這要從南楚複雜的政局說起。楚國皇后溫氏家世顯赫,與皇帝端木隆膝下僅有一子,即太子端木雍。端木奕雖被天子偏愛,生母家族並不顯赫,太子不被皇帝所喜,后黨在朝堂上實力雄厚,為天子所忌。這些年,天子扶植端木奕與后黨抗衡。朝中逐漸形成□□和三皇子黨,文臣武將紛紛捲入爭鬥。而北方魏國虎視眈眈,就在一個月前,紫荊關失守的消息傳到金陵,常州告急,若常州失守,魏軍便可勢如破竹般直逼金陵。可朝堂上兩派紛爭依然激烈。端木隆派端木奕和張奎率十萬大軍前往援助,張奎是□□,與端木奕勢如水火。后黨推薦張奎自然有自己的算盤,張奎是久經沙場的武將,為人處世十分圓滑,端木奕則是第一次帶兵上陣,若仗打贏了,便會用盡手段獨攬戰功。若輸了,又會不擇手段將全部責任推給端木奕。兩人曾有多次激烈爭執,張奎遇刺時端木奕不在現場,想擺脫嫌疑也難。
懷瑾知道,端木奕口中的「有些人」不是張奎的死黨,而是軍中既不傾向太子,也不傾向他的中立派。這些中立派就是他要拉攏的勢力。他擔心的是一旦這些人心中對他生疑,就不會再為他所用。
懷瑾這樣開導他道;「表面上看,張奎的死不但對你有利,對魏國人也有利。如果無憑無據的謠言也能摧毀一個人的威望,那魏國皇帝做的更絕,早就該死多少回了。當下全軍本應一致對外,誰敢造謠生事,不是魏國人的細作就是已經暗中投靠了魏國,」她看著端木奕,嘴角浮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你說是不是?」
燭光下,她面容絕美,一雙明眸中沉澱著逾越年齡的冷靜。端木奕看著她,沉思片刻,只覺茅塞頓開,一掃剛才的頹靡,雙手環上她的肩,眸光熠熠,由衷地讚賞道;「瑾兒,你真是我的謀士。」
懷瑾在心裡嘆息一聲,他如果真的只將她當成謀士就好了,他不會再自欺欺人,她也不會逢場作戲。
楚軍雖然守住了常州,端木奕卻沒有乘勝追擊的打算,張奎擅長守城卻不擅攻城,端木奕曾試探地提議要乘勝追擊,收復翼州,張奎斷然反對,列舉出許多不宜出兵的原因。現在張奎死了,端木奕短時間內無法駕馭張奎的部下,不能保證全軍同心,還是不能貿然出兵。
這日晚上,端木奕有一次找到懷瑾,遞給她一幅畫軸。
懷瑾攤開畫卷,只覺得被乍見的俊朗與燦爛迷亂了雙眼,忍不住驚嘆;「真帥!」話音落下發現氣氛不對,她收起畫卷,迎上端木奕面無表情的臉。
她見過的美男子也不少,眼前這位還有她師父就是美男中的極品。畫中的男子雖然給了她瞬間的震撼,卻更是讓她的心裡隱隱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隨手將畫卷丟在桌子上,無辜的攤攤手,「這個人是誰?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他就是元晟。」端木奕盯著她,不帶任何感情的冰冷的目光彷彿在下一瞬就會穿透她的靈魂。
元晟,魏國的靖南王,天子韓旻的表弟,此次伐楚的主帥——「你讓我……去刺殺他?」懷瑾睜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端木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