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合(4)第四更
時間倒回到二個小時之前。
安淳站在廚房的灶台前,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手裡還拿著熬湯用的作料,還沒來得及下鍋,鍋里的水倒是已經沸騰了起來。
安淳把作料盡數扔進鍋里,卻關上了灶台的火。
顯然,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任何精力去熬什麼所謂的湯了,他的大腦還定格在重生前最後看到的畫面。
那畫面很刺激,也昭示了一個讓他難以置信也難以消化的事實:季凌他本人,就是遊戲第九回的「暗殺者」。
這怎麼可能。安淳一遍遍地想著剛才發生的事情,也在腦海中不停地搜尋著推翻這個定論的其他可能性。
也許季凌不是自殺?有什麼人先一步在房間里做了手腳?就如同之前的陸平一樣?
或者……自己也許只是恍了一下神,最近壓力太大,不自覺往最壞的方向產生了臆想。他之前不就做了一個異常真實的夢嗎?
但是想到那個夢,安淳剛剛稍微平復的心情卻又慌亂了起來。
他並不擅長樂天與自欺欺人,他能夠很迅速地考慮到最壞的可能性。如果他所質疑的一切都是事實,包括那個真實到可怕的夢,那麼季凌作為暗殺者,或許他的自殺已經進行了兩次。
安淳聯想到了他當時從夢中驚醒後有些早得詭異的時間,當時他急於確認季凌的安危沒有多想,現在卻細思恐極,也許……他在睡夢中也重生了一次?
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如果按這最壞的情況考慮,他們僅剩的兩次死亡次數已經用完了,若是這一遭季凌再次自殺成功,那麼這個遊戲他就徹徹底底地輸了。
安淳突然意識到,他與季凌儼然從同一陣營站到了對立面,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被暗殺的目標本人也是暗殺者,而他從頭到尾對季凌的和盤托出又算什麼,難道季凌根本就知曉一切,只是在他面前一直偽裝著嗎?
「騙子。」安淳不自覺喃喃出聲,眉頭早已緊緊地鎖在了一起。
若他所想的全部屬實,那季凌真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蛋騙子了。無論好壞,之前經歷的一切盡數被推翻,這讓人實在難以接受。
他很氣,很憤怒,所有的情緒全部化作了重鎚,狠狠地敲擊在他的胸口,鈍痛的感覺讓他緊攥的拳頭都顫抖了起來。
他想揪著季凌的衣領質問他,然後用力地甩他幾個拳頭,但殘存的理智還是讓他把這股衝動暫時壓制了下來。
現在的情況,主動權幾乎完全在於季凌,自己若是直接攤牌,絕不會有任何好處,反而可能會激怒季凌,讓他提前實施自殺。
絕不能讓事情發展到那種地步,安淳被負面情緒填充的腦海里只餘下了四個字:必須要贏。
哪怕不擇手段,也得保證萬無一失。
安淳目光重新移到了那鍋湯上,他平復了一下呼吸,重新打開了灶台的火,鍋里的水很快便再度升溫,逐漸翻滾沸騰起來。
安淳不想耽誤時間,在煮湯的過程中返回了自己的卧室,從之前換下的大衣口袋裡翻出了一個小瓶子,那是他吃剩下的安眠藥,只剩下三粒,但藥效足夠了。
他把葯帶到廚房,用菜刀柄依次把葯粒壓成了粉末,重新裝回了小瓶子里,並且清理了現場。
安淳把瓶子攥在手裡,心跳得有些厲害。
鍋里的湯並沒有完全燉好,但他卻等不了了,他用著最後的耐心嘗了嘗湯的味道,確定鹹淡適宜之後才盛了出來。
但他這次只盛了一碗,碗里騰騰地冒著熱氣。他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般擰開了手裡的小瓶子,把裡面壓好的粉末全部灑進了碗里。
粉末瞬間溶進了熱湯里,不露一點痕迹。
安淳又用筷子稍微蘸了蘸,放進嘴裡,也沒有任何違和的味道。
這樣就好。安淳在心裡對自己說道。
然後小心翼翼地端著那隻盛滿熱湯的碗,來到了季凌的卧室。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季凌醒著。或者應該說,他睜著眼睛。
他往安淳來的方向看了看,眼神在那碗湯上停留了一會兒,安淳心裡有些發慌,但季凌卻很快收回了目光,也沒再有多餘的表情和動作。
安淳並不擅長說謊和演戲,一旦他那麼做了,季凌也總是很快便能識破。但他現在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他的處境和決心也已經不同於往常。
他把湯送到季凌身前,整個過程冷靜得連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我給你熬了點湯。」他直視著季凌,語調平和。
季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慢慢撐起了身子,倚靠在了床頭。安淳本來已經做好了親手喂湯的準備,卻不想季凌這次直接把碗接到手裡,也不用勺子,就著碗沿輕呼著就喝了起來。
很快,一碗湯十分配合地被咽到了季凌的胃裡。
安淳提著的心終於略微放下了一些,但他還是有些緊張,他不確定藥效會不會在他期望的時候發揮到最合適的程度。
但這次他的擔心似乎有些多餘了。季凌的臉上很快便露出了睏倦的神色,他合上眼,就著困意很快便進入了深眠狀態。
安淳又多等了幾分鐘,然後嘗試著叫醒季凌,結果很明顯,無論是聲音還是觸碰,他都暫時感知不到了。安淳的計劃很輕易地就成功了一大半。
但他並不敢鬆懈神經,他用最快的速度去客廳拆卸到了座機的電話線,季凌的右手還沒有知覺,因此構不成什麼威脅,他只把季凌的整個左小臂纏在了床頭,纏得很緊,又用了很大的力氣結了一個死扣,保證沒有強行掙脫的可能性。
完成一切之後,安淳又在季凌的床里床外仔細地搜索了一遍,果然發現了壓在枕頭下的一把水果刀。他把刀收到了離床很遠的書櫃的抽屜里,返回進行了第二次搜索,他甚至沒有放過季凌把兇器藏在身上的可能性。
然而這次沒再搜出什麼可能有威脅性的東西,除了那把水果刀,並沒有其他可能被當做兇器的物品。
安淳長舒了一口氣,等他回過神來,身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但他沒去理會,只是站在床前,定定地看著陷於沉睡中的季凌。
他能做出這麼大膽瘋狂的舉動,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但是他這麼做了,一氣呵成,而且並不後悔。
只是他還是有一瞬間的迷惘,眼前的這個人,真的自始至終都在欺騙自己嗎?每每想到這個可能性,他都會打心底覺得抓狂,頭也跟著疼得厲害。
這會兒安淳的頭又開始疼了,彷彿有什麼東西被束縛在他的腦袋裡,此時此刻正在抓著空子用力地往外鑽。他越是考慮季凌的事情,頭就越像是要炸開了一般的疼痛難忍。
安眠藥的藥效應該才剛剛開始發揮作用,季凌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安淳按著太陽穴匆忙地離開了卧室,門外的空氣呼吸起來稍微舒服一些,然而頭痛卻並沒有緩解。
他跌跌撞撞地返回了自己的卧室,一頭栽到了床上,他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不清,或者說,就好像在被強行帶離到另一個時間線,一些零碎的畫面逐個在腦海中閃現,他無法具體地抓住那些畫面,但卻總有一種沒來由的熟悉感,就好像是自己本來的記憶一般。
他看到了自己的父親、母親,看到了幼時的季凌,還有一個長相與季凌有八分相似的年輕女人,再後來,又出現了一個開著高級轎車的中年男人。
零碎的畫面還在交替地閃現著,從最開始的模糊不清,到後來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他可以看清那些讓他感到陌生的人的臉,但當真正看清之時,那一張張臉也突然變得熟悉起來。
安淳見過他們,可是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呢?
特別是那個中年男人,身材高大,面色冷峻,氣場十足,只是安淳看清他時,卻覺得有些怕,還有些莫名的恨意,和難以言喻的排斥與厭惡感。
他是誰?自己與他之前,發生過什麼嗎?
安淳記不起來,再往下想去,只覺得頭痛欲裂。他有些後悔把三粒安眠藥盡數餵給了季凌,應該留下一粒才對,應付像現在這樣的突髮狀況。
但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安淳只能捂著腦袋,被動地承受著所有的痛感。
疼痛似乎很青睞於他,然而經歷再多次,他也沒有辦法真正習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安淳終於如願睡著,只是真要細究起來,反倒更像是疼暈了過去。
他的痛苦似乎並沒有因此而減輕,緊鎖的眉頭依舊沒有絲毫的舒展。
他進入了夢境,是由最熟悉的一些人拼湊成的噩夢。
他不想面對,卻深陷其中。
而另一邊,本應該在藥物作用下深眠不醒的人,卻慢慢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