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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過往(下)

  「純哥!純哥!」


  一個虎頭虎腦的童子掛著鼻涕,遠遠跑來,一手提著一個竹簍,一手扛著一根由長桿加蛛網做成的簡易捕蟲網。


  「純哥,我按你說的,抓了好多好多蟬。」童子快步跑到周純身邊坐下,獻寶似的將竹簍遞到他更前,「快給我做好吃的!」


  「好!」呆愣的眸子毫無波動,周純點點頭,一手接過竹簍。


  他緩緩起身,向後退去,手中握著幾根麻繩,麻繩另一頭沒入水中,連著河對岸插著的木樁。


  隨著他不斷退後,沒入水中的的麻繩逐漸綳直,開始接近水面,不時有水花在河對岸的水草叢裡冒出。


  嘩——


  水花飛濺,露出藏在水草下的魚簍,每根麻繩都是首尾想接,成一個繩圈,魚簍綁在繩圈上,繩圈再套在木樁上,只要在岸邊拉動麻繩一邊,魚簍就會順著麻繩漸漸爬上岸來。


  「他真的是個痴兒?」看到周純極為熟練的做這事,燕娘有些難以置信,驚出聲來,一個六歲的小娃娃就知道這麼做,誇一聲神童都不為過吧!


  「這也是怪事,聽說這孩子自打生下來來,從未哭鬧過,尋常事只要吩咐他一聲,他自會處理妥當,路過的道長說其是『天授其慧,凡事自知,冤業纏身,霍心亂智,須得以大喜大悲破開業障,方能尋得一絲希望見心明智』。」


  此時人家需得每日操勞過活,少有樂趣,偶有談資,必能消磨好些空閑,姑且,年長婦女記得極為清楚。


  「上天待他何其****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嘆氣了,看著這個小小的身子,燕娘心有怨懟,「他尚且年幼,怎須他來做這事?她父親呢?」


  「此事,還真怪不得他父親!」張嬸搖搖頭,在燕娘詢問的目光中,緩緩說道,「這些年來周伍日夜不停在山上狩獵,到市集販賣山珍毛皮,積攢錢財為妻子看病,為小兒祈福,請了不少名醫道長,但都是徒勞,白白浪費了錢財不說,還把本就有疾的身體徹底搞垮了。」


  「如此來說,伍叔還真是個齊偉大丈夫!」聽了張嬸的話,燕娘有些佩服,連說話都是用上了尊稱,接著又擔心道,「那他家現在如何?」


  「周伍現以卧病在床,聽說連地都下不了了,怕是……唉!」張嬸嘆了口氣,搖搖頭,沒再說下去,顯然情形不容樂觀。


  燕娘聽罷,也沒再去看周純的身影,埋頭苦幹起來。現在人家多是過的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自己家尚且都顧不過來,更莫提他家。


  此時,周純已把魚簍拉上岸來,今天運氣不錯,一條肥美的河魚在魚簍里跳騰,精力非凡,看得一邊的周青口水直流,一直面無表情的周純雖然還是那副呆楞神色,但細細看去,又像是多了幾分喜色。


  帶著收穫的河魚,周純又領著周青去山上掐了幾把野蔥,這才回家去。


  周青家是普通的泥草房,但院落卻被收拾的極為乾淨,自從周伍抱病,這裡一直都是周青自己打掃的,他母親十分愛整潔。


  徑直來到廚房,說是廚房,卻連口鍋,連台炤都沒有,只是推了好些柴火,中間架了個鼎罐。


  周純從屋裡取出一塊石刀,周青則留在屋裡,開始生火。


  用打磨好的石刀將河魚開腸剖肚,去除內臟,再颳去魚鱗,用井水洗凈,周純做的有條不紊。


  再回到廚房,鼎罐下已經燃起堆火,周青臉上都是柴灰,還在那兒一個勁的傻樂。


  將剖好的河魚放入乾淨的鼎罐,加上水,待它靜靜煮好,又將早上的剩飯倒入,熬一罐粥。期間,周純還將柴火掏出一些,蓋在周青抓來的蟬上。


  周純又向周青演示了蟬的吃法,這才將盛好的魚粥端了出去。


  卧房挨得很近,就幾步路,拉開房門,一股嗆人的惡臭撲面而來,讓人反胃。


  周純看了看坐在床榻邊上的年輕婦人,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綢緞,一動不動。


  將熬好的魚粥遞了上去,婦人這才回過神來,看向他。


  「我兒回來了!」


  點點頭,周純並不說話,她又自說直道,「你父親已經三天沒吃了吧!為什麼不先給你父親?」


  周純搖搖頭,又將碗遞了遞。


  「哦!」婦人好似想起什麼,接過碗,「我是忘了,他再也吃不下去了!」


  說著,她看向床上,床上躺著的是他丈夫,面容蒼老,一動不動,嘴唇慘白,沒有一絲呼吸。


  「你父親他是個粗人,不懂詩書,不知禮數,但對我還是極好的!」婦人回憶道,然後蔚然一嘆,有些痛苦的閉上眼,「是我害了他啊!」


  婦人眼角濕潤,將碗里的魚粥一口咽下,不再講究,這即使是在她神智不清時也不會做的失禮之舉,她今天做了。


  「我兒好手藝,這農家子弟就該勤勉!」她微微一笑,將淚水察干,首次教導道,「人生在世,無愧於心!我兒是個聰明人,比大多人都聰明,尋常事你都知道,尋常理你也明白,我教不了你其他……」


  說著,她伸手撫摸著周純臉頰,滿臉慈愛,「我不知你怕什麼?也不知你為何不願說話?但望你聽老身一句,無愧於心!」


  「母親是否無愧於父親?」


  他首次說完整句話,有些磕磕巴巴,臉上露出迷茫之色。


  「無愧!」婦人對於周純說話毫不吃驚,點點頭,輕聲細語道,「你父親救我性命,我已為他生下你,延了他周家香火,我雖感激他,但我並不愛他,他對我的愛慕之情,我無法回復!」


  「我唯一有愧的,是你呀!」婦人面色有些紅潤,似那碗魚粥起起了效果。


  六年後,老墳邊上又添新墳,已是半大小子的周純跪在墳頭,他眼神清明,上身挺得筆直。


  「父親有養我之恩,母親有生我之恩,我雖不知道自己是誰,但你們無愧做我父母,我亦有幸做你們兒子。」


  ……


  清晨。


  「人哥哥,人哥哥,醒醒,醒醒!」


  一個幼小的身子壓在身上,黃小邪緩緩睜開眼。


  「是小灰灰啊!」


  「大哥哥,你流眼淚了,難道做噩夢了嗎?」


  「不,是美夢哦!」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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