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下午3點,太陽被厚重的雲層遮掩,偶爾從縫隙中露出幾道柔和的光束。
在燥熱的七月,這算是難得一見的好天氣,一時間,竟連街上的行人都多了起來。
叢寧走在街上,她身上是一件很有夏天氣質的碎花長裙,裙擺在膝蓋上方兩寸左右,恰到好處的露出她部分豐滿勻稱的大腿。
她的腳上則是一雙白色的帆布鞋,鞋麵幹淨的和她所在的街區幾乎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她在芙和區最為繁華的地段。
這裏的街道還算寬闊,兩側的建築由灰白色的大理石石磚構成,有尖屋頂,並且層數不算高。
她的腳下是淺色的方形麵磚,有的列成兩半,有的則翹起一邊突兀地出現在路麵上,有的幹脆消失不見。
雨天在這樣的路麵行走必須要格外小心,畢竟陷阱太多,一不小心踩在鬆動的麵磚上難免被濺一腳踝的泥水。
叢寧是第一次來這裏。
——她是來找金波的。
……
羅茜受傷是十天前的事。期間,叢寧一直記掛著羅茜的安危,但一直沒有人告訴她羅茜的情況如何。
直到三天前,朱莉嬤嬤敲響她的房門,冷著一張臉看她,聲音蒼老但尖利地說:“羅茜上午10點出院,現在在家由家庭醫生照看。”
說話時,她微微眯起眼睛,冷漠又精銳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叢寧,看得出來仍舊十分生氣。
朱莉嬤嬤雖然隻是羅賽母親的奶媽,但地位不低,又因為一手好手藝,這些年一直很受安娜等人歡迎。
事情發生時她正好在廚房忙碌,和倉皇逃離的花匠不同,聽到安娜的呼叫,她第一時間按響別墅的警鈴,將消息傳給駐守在別墅門口的衛兵,同時指揮傭人們躲進房間,不要給那幾個正在戰鬥的孩子添亂。
隻是駐守在別墅門口的衛兵已經被凶手打暈,援兵遲遲不至。
幸好羅賽在家。
三分鍾後,當朱莉嬤嬤鼓起勇氣拿著一把菜刀氣勢洶洶地朝玫瑰花園趕去時,局勢已然好轉。
在南岸區巡邏的衛兵察覺不對也匆匆趕了過來。
——戰鬥結束了。
朱莉嬤嬤看見傻小夥費洛抱著一臉仇恨的安娜,羅賽抱著昏死過去的羅茜快步離開,知道這兩個姑娘必定是受了重傷。
好在一旁的叢寧沒什麽事。隻是.……或許是受到了驚嚇的緣故,站在牆角低頭看腳尖的模樣顯得有幾分沉默。
朱莉嬤嬤走上前,將手中的菜刀交給一旁的傭人,伸手撫摸著小姑娘烏黑的腦袋,用一種和藹到近乎小心翼翼的語氣安慰她。
確認凶手連叢寧的一根頭發絲都沒傷到,也沒給她留下任何心理創傷後,朱莉嬤嬤才想起還沒履行自己的職責。
她匆忙丟下叢寧,風風火火地趕到客廳,用座機將發生的事告訴遠在外地的先生和夫人。
掛斷電話,她來到後院,指揮嚇的如同瑟瑟發抖的小雞仔般的傭人收拾因為打鬥而變得一片狼藉的現場。
之後,她又用她粗糙厚實的大手揪著花匠的耳朵,命令他必須在午夜十二點之前將玫瑰花園還原成之前的模樣。
做完這一切,朱莉嬤嬤來到門口,拉開等候她多時的黑色轎車的車門,一屁股坐了進去。
叢寧一直在車裏等她。
兩人具都一臉凝重地朝醫院趕去。
隻是叢寧最終沒能進入醫院、她被安娜的人擋在了門外。
朱莉嬤嬤倒是順利進了去。
半個小時後,朱莉嬤嬤從醫院出來,她的嘴角緊繃,臉色嚴肅到近乎陰霾。
在車上,叢寧向朱莉嬤嬤詢問羅茜的情況如何,朱莉嬤嬤整肅著一張臉一言不發。
叢寧因為太過記掛羅茜,心中焦躁難安,沒能及時查覺朱莉嬤嬤的異樣。
不多時,車子在別墅門口停下,叢寧神情萎靡地從車上下來,準備進入臥室洗個澡冷靜冷靜。
她沒注意到.……身後朱莉嬤嬤比道德標兵還要嚴厲、肅然的複雜目光。
十分鍾後,當叢寧光著身子站在花灑下洗澡時,朱莉嬤嬤推開浴室門走了進來。
她手上還拿著一把沾滿了灰塵的掃帚。
叢寧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她的目的。
一定是在醫院的時候,朱莉嬤嬤知道了下午在玫瑰花園發生的事情!
她一臉慌張地關掉花灑,尖聲叫道:“我不是故意的!”
在萬千金色細線朝幾人穿刺而來時,叢寧急退兩步躲到安娜身後,這確實是她在極度驚恐時的下意識行為。
但她抓住安娜的肩頭卻並非是想要將她固定在身前,當作人體盾牌,替自己擋掉凶手的攻擊。
她沒有這麽齷齪。
她當時.……是想帶安娜離開。
“我去看了監控。”朱莉嬤嬤一臉凶狠地瞪著叢寧。
說罷,她那粗壯的手臂舉起掃帚就朝叢寧打去。
叢寧嚇的在浴室亂竄。
而和朱莉嬤嬤肥胖的身體相比,她簡直是細細長長一條,光著身子在白烈的燈光下跑動,整個人白的晃眼。
叢寧的屁股遭受了重重一擊,她嗷的一嗓子跳了起來,一邊躲避朱莉嬤嬤的毆打,一邊慌亂地叫道:”至少讓我把衣服穿上!”
“你想都別想!”朱莉嬤嬤發出了她的獨.裁者宣言。
叢寧於是挺起她飽滿的胸.脯,回轉身去,伸手指向朱莉嬤嬤,義正言辭地指責道:“我的家庭教師告訴我即便是同性也不能隨隨便便看別人的身體,我已經十八歲,是大姑娘了,你要是再不出去,我會將你告上法庭。”
朱莉嬤嬤高高舉起的手愣在半空,看表情……似乎有些遲疑。
叢寧發覺這套說辭有效,心中不免得意,愈發挺起她高聳的赤.裸胸部,眯起眼睛,伶牙俐齒地罵道:“老色胚!”
這句罵人的話是叢寧從電影裏學來的,按照電影裏事件的發展軌跡,接下來朱莉嬤嬤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所在,羞紅著臉慌慌張張地退出浴室。
朱莉嬤嬤的臉確實紅了。她的眼睛瞪的比銅鈴還要大,緊握著掃帚的手高高舉起又重重落下。
——“啪!”
同一時刻,叢寧感受到了朱莉嬤嬤如火山噴發般的強大怒氣。
完了,她想。
最終,當朱莉嬤嬤感到疲憊,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掃帚時,叢寧雪白的身體上已經多了幾道或輕或重的青紫淤痕。
而這還是她不顧形象,光著身子在浴室像隻猴子似的上躥下跳躲避毆打爭取來的結果。
這件事給叢寧脆弱的心靈帶來了巨大衝擊!具體細節她已經不願回想。
隻是……和下手狠辣的朱莉嬤嬤相比,安娜、費洛、霍森的態度不算惡劣,但卻讓叢寧更為難受。
安娜比羅茜更早回到家中休養,她拒絕叢寧的探望,同時也不允許她接近還在醫院觀察的羅茜。
她甚至安排了人守在醫院門口,讓那些又高又狀的男人見到叢寧的身影就開始像趕鴨子似的驅趕。
不過除此外,她並沒有要報複叢寧的意思。
她雖然添油加醋地將這件事告訴了朱莉嬤嬤,讓朱莉嬤嬤棍棒伺候叢寧,但沒有將自己被叢寧當做人體盾牌的細節告訴家人。
畢竟她的家人極其護短,如果她們知道了,叢寧可就不止是被打一頓的下場。
而和安娜相比,費洛和霍森對叢寧的態度則要更為‘溫和’。
凶手在那天夜裏順利逃脫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費洛和霍森雖然隻是第一軍校的大一學生,但因為家中長輩是政府高官的緣故,對於這次公開追捕金發女郎的活動有著極大的主導權。
他們開始重新審視南岸區的安保,具體到駐紮在南岸區入口的衛兵人員組成,以及衛兵在南岸區內部巡邏的時間、頻率、路線,確保巡邏路線的縝密。
因為凶手的順利逃脫,他們甚至懷疑南岸區內部有人和凶手勾結,於是以做客的方式進入區域內在政治上和安娜家族有嫌隙的家庭,不動聲色地開啟調查。
期間,他們來到別墅找羅賽商量事情,在客廳談事時,見到從樓上下來的叢寧,表情具都顯得十分平淡。
他們沒有斥責叢寧,因為他們甚至沒有看她。
毫無意外,他們是十分有教養的年輕人。雖然有著發自內心的傲慢,和家世、學識、高貴的血統,自身強大的精神力等因素堆疊起來的高高在上,但輕易不會對他人露出嫌惡的神情。
他們隻是在不小心對上一直守在不遠處的叢寧目光時,.……會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
那是很細微的麵部表情,眉心拉出淺淺的褶線,在移開目光後,他們眉宇間隱約的排斥才會消失不見。
而羅賽和他們一樣,在確認羅茜的生命得到保障後,他沒在繼續待在醫院陪護。
羅賽很忙,他似乎有著做不完的事,先是調查家中的傭人和駐紮在別墅門口的衛兵的人際交往,排除掉他們和凶手來往的嫌疑後,再一幀一幀地查看內部監控。
那段時間,他不常和叢寧見麵。即便見了,也沒有任何交流。
他顯得很冷漠。
三天前,叢寧得知羅茜回家休養的好消息後,終於鼓起勇氣將回家休息的羅賽攔在走廊上。
她態度誠懇地向羅賽解釋那天她不是故意躲在安娜身後。解釋完,正想請求他帶自己去探望羅茜,卻看見他冷淡的黑色眼眸。
羅賽似乎有點疲憊,神情懶散,雙手抱臂斜倚在牆壁轉角,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等她說完,他問:“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他不相信我,叢寧想。
白烈的燈光下,叢寧臉色瞬間漲紅。
羅賽見了,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沉眸盯著叢寧,和費洛、霍森相比,態度幾乎可以稱得上十分惡劣。
“沒什麽要說的就回去。”他冷冷說道,似乎對她當天害羅茜受傷的行為十分不滿。
叢寧很早就明白羅茜之於羅賽的特殊性。於是,她神色一黯,低著頭,像隻烏龜似的磨磨蹭蹭地回轉身。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接下來幾天,叢寧沒在見到羅賽。
——他不在家。
叢寧卻一直待在家裏,她沒有出去過。
隻是她的朋友不多,朱莉嬤嬤一直在生她的氣,圖安又不善言辭,忘年交伊莎·艾琳老師在為一對雙胞胎兄弟擔任家庭教師,忙的不可開交,別墅裏的傭人又各有各的忙,沒有時間和精力陪她聊天、替她解悶。
她隻能去照顧那些不通人性的動物!
其實……這樣的境況過去並非不存在。
這些年,朱莉嬤嬤的重心不在她身上。圖安作為管家的養子,卻比羅賽還要忙碌,日常神出鬼沒、不見行蹤。
而伊莎·艾琳作為她家庭教師的最初幾年,除去教學也不怎麽和她交流。
那時,她並不覺得寂寞。現在卻不同了。
她感到.……非常、非常的孤單。
而想到羅賽他們對她的態度,她又難過到了極點。
叢寧陷入低沉的情緒中無法自拔,她需要一些事或者人轉移她的注意力。於是,她想到了金波
——她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