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千山暮雪
白莫邪被明日劍刺到並沒有傷及性命,此時他目光如炬的看向慕千潯後方。神樂淚眼模糊的瞧去,一個白色身影渾身濕透的一步步走過來。
是水靈。
白水靈低眉垂目手持明月劍緩步而來。一眼看去,淒冷,決絕,像極雨中仙子,可她渾身濕透,濕發沾滿身側,平白添了幾分淒涼。她抬目看向慕千潯,他知她已來,卻隻顧著看神樂傷勢,並沒有回頭。
神樂忽然想到什麽緊張的繞到慕千潯身後張開雙臂,大眼睛因為恐懼睜的更大。若是白莫邪說的是事實,那白水靈就是白莫邪被當做人質的妹妹。而白水靈知道了真相怎麽會不報複慕千潯,而慕千潯到底不會對她動手。此事若因自己所起,理應由自己來還。
慕千潯側目看了白水靈一眼,將已經炸毛了的神樂再次拉到懷中:“什麽時候由你來保護我了。”神樂抬頭,慕千潯卻看著她笑。
白水靈漠然的走過慕千潯身側,步向白莫邪,神樂心道,白水靈還是喜歡慕千潯的,最起碼她放過了最佳的複仇的機會。
白莫邪喜極而泣:“水靈妹妹……”
白水靈卻冷然看著白莫邪:“你不該出來……”
白莫邪壓抑著興奮笑到:“我們回人界,我已經有能力了,我們兄妹一定會生活的很好,不需要靠任何人!”白莫邪想拉她,白水靈兀自退後一步躲開了。
白莫邪錯愕呢喃:“水靈……你怪我……”
“我們如今已經是半人半妖,你覺得人界會容得下我們兄妹倆嗎?”
白莫邪搖頭央求道:“我們總會找到落腳的地方,再不然我們就回我們的枯藤山,也好過待在慕千潯身邊!”白莫邪臉色蒼白,方才與慕千潯一戰已經消耗了大半妖力,又身遭重創,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可是白水靈沒有一絲憐憫,慕千潯也隻漠然看著。神樂忽然覺得世事淒涼,掩藏在慕千潯羽翼下的自己從來都不了解這個世界有多殘酷。白莫邪不壞,反而可憐,她猶記得他見到花朵時綻放的驚喜。
“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白水靈垂目,看向手中的明月劍。
白莫邪聞言大笑:“借口!你喜歡慕千潯是不是!可慕千潯隻在意神樂,他隻會利用你……”
他話還沒喊完,白水靈忽然身形一動,刀劍入腹的悶響隨之傳來,白莫邪錯愕低頭看著穿心而過的明月劍,神樂也嚇得大叫出聲。
白莫邪被水靈一劍穿心,鮮血噴出沾滿了水靈的白衣。水靈對白莫邪質疑的眼神視若無睹,呢喃道:“既無處可去便安心離開吧。”明月劍清光一現,幹淨利落的離開了白莫邪的身體。
雨越下越大,天空再次炸起驚雷,將白莫邪湧出的鮮血衝刷的無影無蹤。白莫邪慘笑著倒下,被仇恨充斥的眼睛盯著神樂:“有神樂在一日,你便是做再多也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
慕千潯從頭到尾都隻是漠然看著,沒有一絲波動,好似從開始便知道了結局。神樂不忍心的衝到白莫邪身邊,然而已經來不及了,白莫邪漸漸虛化,最後消失在大雨之中。
神樂仰頭怒斥沒有表情的水靈:“他是你的哥哥!”
“可慕千潯是我的主子!”白水靈冷眼看她,眼裏水光盈盈,不知是雨是淚。
神樂愕然,無言以對。她原本以為白水靈不會向哥哥尋仇,卻不想她竟能狠下心來為了慕千潯殺死自己的親哥哥,什麽主子不主子全是借口,她根本就是喜歡慕千潯。
“神樂,我們回去。”慕千潯輕道,轉身離開。
白水靈失力跪倒在地,苦笑道:“我真羨慕你,不能用劍。劍這種東西,傷別人多少總要還多少到自己身上。”
神樂想安慰水靈,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水靈側目道:“你回去吧,慕千潯受了傷,需要人照顧。”
“那你呢?你和我一塊回去!”神樂擔心道。
“我和白莫邪隻見過寥寥數麵,本就沒多少感情,我也自然不會因他自裁。”白水靈一語道破神樂的擔心,又仰麵愴然道:“到底是我哥哥,我該留下來送他最後一程。”
神樂點頭,起身離開。行至末路,再回首,絕涯穀碎石遍地,一道纖影跪在碎石上戚戚。然絕涯穀不會因為死亡改變自己的模樣,也許明天它還會刮起夾著石子的怪風,一如既往。而白莫邪也化在風裏再不被世人所知。
神樂先去丹房拿了救急用的藥箱。慕千潯的傷口不再流血,已經換了衣服。神樂要給他包紮,慕千潯卻把她按在椅子上,看她右臂上的兩個血窟窿。剛才一直未覺得疼,現在一看倒覺得滲人。神樂不好意思的掩住傷口,垂首道:“怪難看的。”
慕千潯皺眉拉開她的手,將她寬鬆的衣袖卷起,露出兩個傷口,又用紗布蘸著溫水擦幹淨她臂上殘留的血跡。
神樂麵色微紅,提醒到:“水靈姐自己在絕涯穀……”
“無需擔心。”慕千潯拿出藥粉撒在神樂的傷口上,神樂不再問,低著頭用閑著的手指繞衣角。
“你是不是怪我沒早些救你,害你平白受了兩處傷?”慕千潯問到。
神樂趕緊搖頭道:“沒有,雖然晚了些,到底是怕傷了我。再說,本來就是我胡鬧,連累哥受傷。”
“那就是怪我對白氏兄妹太殘忍。”慕千潯追問。
神樂愣了下,低頭道:“沒有。”
慕千潯淡笑:“你說謊的時候從不敢看我。”慕千潯纏好紗布,將紗布末尾打了個結:“若是恨我你心裏覺得舒服些,恨著也是好的。”
神樂抬頭,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他的眼睛:“白莫邪和水靈到底是怎麽回事?”
“此事你無需放在心上,以前怎麽生活以後也一樣,回去吧。”慕千潯起身回了內室,留神樂一人在空蕩蕩的房間。
神樂回去天香居泡了熱水澡。天亮了,雨也漸漸停了,沒多大功夫便雨過天晴驕陽四射。絕涯穀的戰場上此刻圍滿了妖精。神樂擔心水靈便跑去絕涯穀看,沒曾想慕千潯和水靈都在這裏。
石長老將石杖敲得咣咣響,哀歎道:“現在魔界越發過分了!竟敢公然進犯妖界。幸好君上及時察覺,免了一場災難。”石長老眉目微轉,故作擔心:“不知道昨夜一戰,君上可有受傷?”
水靈在一旁插口道:“隻是一隻稍有道行的魔物,君上又怎會輕易受傷?”
石長老又似不經意的斜眼望下咒海,片刻弓身道:“如此我等也安心了。”石長老等人退了下去。神樂奇怪道這個時候,石長老應該對慕千潯不利才對,怎麽的竟然這樣簡單的便走了?
慕千潯拉她看咒海,往日平靜的咒海上猝然多了二十幾頭食人魚的屍體,像飄在海上的小小陸島。神樂一驚:“這是誰做的?”
慕千潯笑:“沒想到神樂有一天也會這樣厲害。”
神樂錯愕,眼睛瞪得像銅鈴,慕千潯的意思是她殺得這些食人魚。
慕千潯負手而立:“可還記得昨夜你突然發力,咒海翻起的巨浪?”
她是有那麽一點印象,可那浪不是白莫邪翻起來的嗎?
“你用起妖力沒有準頭,直接將食人魚連帶著海水翻了起來,結果這些魚體重太重這麽高的位置便摔死了。”慕千潯說到。
神樂訕笑這樣說來好像真是她幹的,可這些食人魚在咒海曾多番照顧過自己,現在卻因為自己而摔死,怎麽著心裏都過意不去。
“那幾人以為是我所為,你倒幫我擋了不少麻煩。”慕千潯說到。
怪不得石長老他們沒有刁難慕千潯,原來是看見咒海的情況,懷疑到慕千潯的實力可能恢複了,所以不敢貿然出手。昨夜打鬥的氣息已經被大雨衝刷的無影無蹤,殘垣斷壁如此,又有這些死魚屍體,的確能讓石長老他們忌憚。一時之間,對於食人魚的死神樂倒從愧疚變成了糾結。
幾天過去,神樂日子過得還算舒坦,好似一切都回到了最初。水靈還和以前一樣帶著神樂亂竄,好像那個雨夜殺了親哥哥的人不是她一樣。
水靈告訴神樂她和白莫邪曾經都是人類,她剛出生沒多久,就被父母連同一歲大的哥哥丟棄在了枯藤山。慕千潯把她倆從狼口下救出,又用秘術將她和哥哥從人培養成妖。慕千潯並沒有將她二人養在一起,她當時還小,不記得有個哥哥。直到三個月前,白莫邪偷偷找她,和她說了這一切。
白莫邪的意思是慕千潯利用他為神樂試藥,在反複試藥和慕千潯以修為相輔之下,白莫邪積了一身與慕千潯相同的妖力,並出現了可以反噬的現象。慕千潯開啟空明鏡前去過咒海被白莫邪的妖力反噬,重傷回來又開空明鏡受傷,所以留下了病根。
這時白莫邪抓到機會就要複仇,卻因為水靈還在慕千潯手裏而遲遲沒有動手。而神樂落入咒海,白莫邪沒有殺她也是因為水靈在慕千潯手裏。而水靈卻覺得是慕千潯救了她兄妹倆,現在的生活她很喜歡。至於殺了白莫邪,她會內疚卻不會傷心。
這樣一來似乎所有的事都能說通了。但是神樂除了五識不全,腦子有點笨外似乎並沒有讓人試藥的必要。
水靈則說了一件令神樂震驚的事。她說她也已經五百多歲了,而且絕對比神樂要早,水靈是修煉成妖,白莫邪卻是以魂魄強行植入梔子花樹中成妖的,這也可能是為神樂試藥的原因。
白莫邪已死,這些事情也已經沒有查清的必要了。水靈也交代神樂不要再提此事,尤其是在慕千潯麵前。
生活似乎歸於平靜,神樂卻心神不寧。她再也不是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小牡丹了,關於自己和慕千潯的身份她一定要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