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翹曲飛行(2)
舒暢被他說得不好意思,佯裝狠狠地瞪他:“知道啦,真受不了你。”
裴迪文慢條斯理地說道:“受不了也得忍,裴太太,一輩子長著呢!”
童悅忙假裝吃菜,葉少寧說他們結婚六年了,六年後,她和葉少寧會是什麽樣?
舒暢盛情邀請童悅去香港玩:“購物、玩樂都可以,我給你當向導。”
“我現在走不開,帶著畢業班呢!”童悅說道。
“那葉總以後來總部述職,你和他一同過來。”
童悅朝葉少寧瞥了一眼,淺淺地笑笑。
“少寧,如果你覺得在青台這邊不太好開展工作,可以先去濱江那邊待幾年,然後再過來。”裴迪文說道。
葉少寧微笑:“濱江離青台不算遠,在哪兒都沒區別。隻要在地產業,大家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裴董不必擔心,我會處理好與泰華的關係。”
裴迪文點點頭:“樂董也許不賣我人情,但靈瞳的麵子她總該給的。隻是她心裏麵可能有些疙瘩,畢竟你是她一手培養的。我這次徹底做了一次小人,但我對葉總實在是仰慕已久,所以做次小人又何妨?”
“哪裏,是我拖累裴董了。其實我在泰華並沒有重要到非我不可,泰華人才濟濟,不會因為我的辭職而運轉失常。”
“大概是車小姐接替你的位置吧?”
“我沒有過問,相信樂董已有安排。”
“嗯,後麵有什麽問題你直接和我聯係好了。君牧遠那邊工作差不多安排妥當了,你什麽時候上班都可以。”
君牧遠原先是恒宇青台分公司的總經理,這次裴迪文把他調回香港總部,葉少寧接替的就是他的位置。
四人都不是喜歡夜生活的人,吃完飯也沒其他節目,早早就分開了。
泰華的人都已經走了,酒店裏一張熟悉的麵孔都沒有。童悅有種錯覺,好像這次是兩人特地來北京度周末的。
童悅先洗澡,洗完出來,把行李整理了下,明天中午的飛機回青台,時間很充裕,可以睡到自然醒。電視開著,調了幾個台,不是真人秀,就是賽歌會,越看越沒趣。床頭櫃上放著本《瑞麗》,童悅躺著,剛翻到夾頁的彩圖,葉少寧也洗好澡了。
他就裹了條浴巾,頭發擦得亂蓬蓬的,不知是不是水溫調得太高,他身上的熱氣還沒有散去,看得童悅也感覺熱了。她忙低下頭,嘩的一聲翻過去一頁,冷不防手指被紙張劃了下,出血了。
“怎麽這樣不小心?”葉少寧心疼地皺起眉,四顧著找紙巾。鮮紅的血珠綴在指尖,童悅沒感到疼,人像不能動彈。她感覺到葉少寧的熱氣在向她逼近,她聞到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他握住了她的手。她顫顫地抬起長睫,目光落在他的唇上,她突然感到渴。
“我沒事。”她用力抽回手,胡亂用紙巾擦了下。
她低著頭,兩隻秀美的耳朵紅通通的。葉少寧喉結猛烈地一蠕動,他伸手抓住了童悅的一雙腳。童悅的腳很漂亮,足弓形狀優美,指甲圓潤,如一顆顆粉色的貝殼,皮膚白得透明,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
“童悅……”葉少寧俯身就著那足弓,輕輕地一吻。
童悅感覺到頭發絲都唰地豎起來。不能說是“肉麻”,也不能說是“酥軟”,而是被一種突如其來的感覺所刺激,每一個細胞都在感歎驚奇。
修長的手指沿著腳背一路緩慢地向上,他的目光並沒有同行,而是牢牢地將她的臉鎖在眼底。她清晰地看到他的溫柔,他的灼熱。
噝的一聲,童悅聽到心中某個東西在發芽抽枝。這是自然的力量,是生命的本能,她無法反抗,也不能反抗。“抽屜裏有杜蕾斯。”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是戰栗的。
他遲疑了下,不過一秒。他將臉埋在她頸窩處:“童悅,我想要個孩子。”
她已經無法好好地思考,也不需要去思考。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阻礙,可以有個孩子,三口之家,爸爸、媽媽、寶寶,擠在一個鏡框裏,對著鏡頭傻傻地笑。她給寶寶梳花辮紮蝴蝶結,他帶寶寶上遊樂場買娃娃……
被刺破的指尖有一點點痛,當她插進他的頭發裏,似乎一切都被治愈了。她輕輕點了下頭。
夜瘋狂了!
身子散亂得像一地的碎片,每一片都灼灼閃著光,她久久地拚不攏這些碎片,任由它們攤在那兒。
他的氣息縈繞在她四周,他的手拽著她,十指緊握,她掙不開,也不想掙。
“你來北京,我……很開心,謝謝你!”他突然像脫去了沉重的盔甲,渾身輕鬆,呼吸暢快,根本沒有應該有的疲憊。
“傻瓜!”她翻了個身,抱緊他。
陽台的窗戶開著,早春的月亮,高高地掛在天上,光線柔和而顯得溫暖。空氣中彌漫著某種不知名的植物的清香,撩起人心頭柔軟的那塊,輕輕顫動著。
第二天,兩人在大堂退房時,一個年輕的男子走過來,自我介紹說是裴迪文先生的司機,裴董讓他送葉總和葉太太去機場。他接過葉少寧手中的行李,禮貌地在前麵引路。一輛黑色的賓利泊在大門外,這個車型以內斂、穩重、尊貴著稱。
葉少寧淡然道謝。
後座上擱著兩個包裝精美的禮盒,司機笑著說裴太太猜測葉總與葉太太隻顧著享受二人世界,忘了給兩邊老人準備禮品,她替葉太太備了兩份。
童悅看向葉少寧,葉少寧輕捏了下她的手,讓她不必放心上。這樣的情分,他日後還得上。
這一次不再像來時,一個人慌亂地托運行李,小心翼翼地找登機口,耳朵豎著,生怕錯過了航班。她隻要提好自己的包包,所有的手續都是葉少寧辦理。
登機口有點遠,離登機還有一會兒,兩個人到咖啡室坐了坐。廣播裏突然通知青台那邊在下凍雨,去青台的航班可能會有延誤。
“壞了,晚上能趕回青台嗎?今晚的晚自習是我值班。”她急得團團轉。
他常出差,這種情況見多不怪,“打個電話回去,情況特殊,找個同事調個班。”
候機室裏實在太鬧,她跑了很久,才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打電話。思來想去,隻有麻煩孟愚。孟愚是好好先生,一切以工作為重,整天泡在學校裏,誰有事,都找他調課。新來的楊羊好像有點喜歡他,總是找理由接近他,吃午餐時也會與他擠一桌。可惜他視而不見,或許他所有的情感都在與淩玲的那八年中消耗盡了,再也擠不出一絲給別人。
“放心吧,我好歹也做過幾天班主任,那群羊我對付得了。”對於童悅的要求,孟愚一口應承。
童悅遲疑著,她不知孟愚還想不想知道淩玲的消息。
“別的還有什麽事嗎?”一個辦公室待久了,彼此也是了解的。
“沒、沒……其實有的,我在北京見著淩玲了。”她咬了咬唇,兩句話,她說得艱難無比。
孟愚沉默了,隻有沉重的呼吸讓她感覺他在聽著。許久,孟愚才輕輕哦了一聲,“她看上去好嗎?”好像沒有怨也沒有惦念,心如古井。
“好的,她在家教中心做老師,教英語。”
“我知道了。”孟愚一直沒換手機,沒換住處,她如果想和他聯係,一回頭就能看到他。
離婚那天,他對她說,多聯係。她笑了笑,那時,他就知她要辭職,心裏麵很難受,卻又不知如何挽留。
他真的很恨她,恨她的不自重,恨她的貪婪,恨她的無恥,那種恨,仿佛把她咬碎了都不夠泄憤。恨過之後,是無邊無際的冰涼。仿佛她離開,把他所有的快樂與悲傷都已帶走,留下的隻是一具會呼吸的軀殼。
其實,真正談錯,他又如何自圓其說?八年,不是一朝一夕,他看著她改變卻不去挽回,明知她虛榮卻一直縱容,從而才落得勞燕分飛的局麵。他知她對周子期並不是愛,但是周子期能給予她他不能給予的東西,這是無法言語的恥辱。與其說他恨她,不如說他在恨自己。那種無力、無奈,慢慢地噬咬著他的心,一日複一日。
有一絲的欣慰,離開後,她沒有自暴自棄。這樣就好,彼此珍重。
童悅沒話說了,問了句天氣就收了線。候機大廳裏像個小集市,有書店、時裝店、咖啡室,還有首飾賣,她慢慢地往回走,視線漫無目的閑遊。一個冷傲、高大的男子麵對麵朝童悅走來,她擦肩而過時,童悅擰了擰眉,這人怎麽這樣熟悉,在哪兒見過?
童悅倏地瞪大眼:冷寒!緊抿的嘴唇、嚴峻的眉眼,在她婚禮上,他和彥傑坐一桌,彥傑看著他,眼露懇求,也許是哀求。
童悅發了瘋地轉過身。機場廣播裏,地勤小姐柔美的嗓音一遍遍地重複:北京飛往上海的航班即將起飛,請冷寒速到登機口登機。她揮著手,想叫住他,嗓子卻像被什麽東西塞住,怎麽也發不出聲音來。她的心狂跳不已,那心跳聲強烈到她以為要不受控製地跳出來。
冷寒在最後一刻登上了飛機。她站在玻璃幕牆前,看著飛機在跑道上緩緩滑動,然後消失在雲端間。
“蘇局,我……剛剛看到了冷寒。”蘇陌的電話無論何時何地一撥就通。
“在哪兒看到的?”一貫的神清氣爽、從容不迫。像與她沐浴在暖春的黃昏中,看著光線一寸一寸從紅花綠草上起舞。
“機場,首都機場。”
“你在北京?”
“是的!”
“還有誰?”
“還有少寧。真的,就在剛才,我看到冷寒了,上了飛上海的飛機,我沒追上他。”她又扭頭朝外麵看著,飛機在起起落落、來來往往。
“小悅,”蘇陌的聲音冷了下來,“告訴我,你為什麽一定要知道彥傑的消息?”
“他是我哥。”
“彥傑不是三歲孩子,他有思維有意識有行為能力有自己的考量,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他都知道。你們並沒有血緣關係,他好與壞和你有關係嗎?你會說有,那麽我問你,如果他很好,你準備怎樣做?如果他不好,你又準備怎樣做?”
她給他問住了,她沒有想這麽多,也沒想那麽深。不管好與壞,隻是想知道而已。
“他若不好,你會丟下現在的一切跑過去陪他?”蘇陌的嘲諷像尖針,“小悅,其實你應該好好地問問自己,什麽對你是最重要的?守在一個男人的身邊想著另一個男人,好嗎?”
“對不起,我打錯電話了。”血往上湧,頭昏腦漲,捏著手機的手抖個不停。
蘇陌歎氣:“不準掛電話。你呀,也隻會對我使性子。”
“不掛,繼續聽你訓斥嗎?”
“我也是個人,也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最近事多。”
“彥傑的事以後不麻煩你了,我自己想辦法。”
蘇陌苦笑搖頭:“就是這樣嗎,然後我就真的對你不聞不問?我也想,但我做不到。我從來沒有不把你的事當事,何況也隻有這件事,你才會主動和我聯係。”
“蘇局,我沒有賭氣,我是說真的,我不該麻煩你的。”她拚命眨著眼睛,才把眼中的那股濕熱勉強抑住。她曾以為蘇陌能理解她和彥傑之間那種勝似血緣的牽絆,他並不明白,那不是濃烈的男女之情,而像是生命中不能缺少的一部分。這世間,沒有任何好是免費的,除了她對彥傑,彥傑對她。與蘇陌就此打住,他再平靜,她也聽出他話語中的波濤起伏。
“小悅,我隻是一個普通的男人,我的心情有點低落,今天就這樣吧,後麵我給你電話。”不等她回答,他搶先掛了。好像這也是第一次他掛她的電話。
她低著頭怔怔注視著自己的腳尖,目光那樣的茫然,仿佛與父母走散的孩子。
平靜了一會兒,她才回到葉少寧身邊。細心的他還是看出了她的異常,“鄭治不給調課?”
她看著他,華燁是他的朋友,如果他打電話過去,應該會得知最新消息。但是她想到上次為華燁兩人不歡而散的場麵,膽怯了。好不容易關係才緩和,她不能毀了這一切。她很珍視這一切。“調了,我和孟愚聊了幾句,有個同事喜歡他,他大概還沒有忘記淩玲,所以拒了。”
“他有陰影了。”他摸摸她的頭,遞給她一瓶礦泉水。
一個剛蹣跚學步的小男孩,扶著座位走到兩人身邊,仰著小臉,一點也不認生。“寶寶……吃!”小男孩盯著童悅手裏的礦泉水。
童悅搖頭:“這是冷水,寶寶不能喝。”她翻出一塊餅幹,掰成兩半,給了寶寶一半。寶寶沒幾顆牙,嚼不碎餅幹,隻能用口水沾濕了再吞下去。餅幹還是大了,寶寶吞得很痛苦,又不舍得吐掉,小拳頭攥著,自己在給自己用力。
葉少寧看樂了:“童悅,以後我們家的寶寶一定也會這麽可愛,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