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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不是風動(2)

  初到南京的頭幾天,他焦躁、煩悶,一個平時溫和的人突然變得苛刻、冷漠,還無故對下屬發火。


  童悅的置身事外讓他很生氣。他是很驚愕,但那不會成為他的包袱。總經理,說得再好聽點,也就是一高級打工仔。你不努力工作,就隨時會被炒魷魚。在他的心裏,樂靜芬是一個對他有知遇之恩的上司,他敬重她,也欽佩她。這樣一個在地產業呼風喚雨的女強人,無論氣場和風範都是極佳的。但每次從高速公路上下來,經過那個小麵館時,她總會讓司機停下車。


  “這種垃圾,怎麽能苟活在這個世上?為什麽不被車給撞死呢?總有一天,我要放把火,把她活活給燒死……她一遍遍地咒罵,語句之狠毒,表情之猙獰,和市井上罵街的婦人沒有兩樣。


  泰華裏的元老級職員透露,樂靜芬此生唯一的滑鐵盧,就是麵館的老板娘江冰潔。她不僅擁有車城的初戀,而且還成功地讓誌得意滿時的車城為了她拋棄妻女、舍棄榮華富貴,與她蝸居在這裏,做一對“你挑水來我澆園,你耕田來我織布”的神仙眷侶,車城甚至不惜為她犯罪。後來,車城因為女兒回到了樂靜芬的身邊,人前人後表現得伉儷情深,江冰潔卻仍守著他們曾經的愛情小屋,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都快成一塊牌坊了。這活生生的事實足夠讓樂靜芬心中長出一片刺林,每每經過這裏時,就會刺得心中生疼。


  這些事,葉少寧聽過也就過去了。隻是再走到這裏時,他不由自主就會瞟上幾眼。


  秘書開玩笑地說:我們去吃碗麵吧,見見那個打敗樂董的女人到底有著怎樣的風情?

  無聊!他慢悠悠地收回視線。


  讓他沒想到的是,江冰潔居然是童悅的媽媽。驚愕過後,他也沒把這當回事。公司在意的是個人的工作表現和業績,他喜歡誰,那是他的自由。以前他對江冰潔是漠然的,現在他討厭這個女人。她為了所謂的愛情而拋下十二歲的小童悅時,真的不配稱為母親。


  他想對童悅說幾句憐惜的話,童悅卻問他還願意和自己交往嗎。在她的心裏,他難道不值得她信任和依賴嗎?他已經用無比鄭重的態度表明——對待這份感情,自己是認真的。


  她卻沒有當真!


  她好像是看準了他會放手。因為他媽媽不喜歡她,因為他為了不丟掉工作,必須要在意樂靜芬的心情。相比較而言,她就有些可有可無了。他是氣得渾身發抖,生怕會口不擇言,才選擇沉默,暫時避開。氣過之後,他心裏又生出不舍。她的不安、膽怯,隻是害怕受到傷害,隻是在假裝堅強,假裝瀟灑。


  笨蛋!他柔柔地歎息出聲,握住她的手湊到嘴邊吻了吻,這才緩緩閉上眼睛。雖睡得不久,但睡得很香。再睜開眼,淺淺的白光悄然從窗簾下漏進來,身邊沒有人。


  下床打開臥室的門,一室清風。童悅窩在沙發上,穿著他的薄毛衣,在電腦上十指翻飛。


  認真工作中的女人很美,他承認。是的,那散下來的發絲,緊抿的嘴唇,時不時蹙起的眉,令他輕易便怦然心動。


  “醒啦!”察覺到他的注視,她看過來,笑容俏俏的。


  他走過去,把電腦挪開,抱著她坐到自己的腿上:“幾點起來的?”


  “昨晚忘了備課,我隻好四點爬起來補。”她羞赧地由著他啄吻,“我做了早飯。”


  “嗯?”


  “紅米栗子粥,補血抗寒。”


  他挑了挑眉:“我都離家幾天了,家裏什麽吃的都沒有。”


  “我去小區外的超市買的,那裏二十四小時營業。”她小心翼翼地托起他受傷的手腕,對著傷口處吹了吹口氣,然後貼在自己的麵頰上。她沒有問他是怎麽受的傷,仿佛不必問,她已知道答案。


  “人家有沒說你是今天最早的顧客嗎?”他含住她的嘴唇。


  “所以人家額外多給了我兩顆栗子。”她的氣息一絲絲被他吮走。


  他輕笑:“那好,我一會兒多吃點。吃完以後,我們先去一下商場。”


  “幹嗎?”


  “給你買點東西。”


  “我第一堂就有課。”她很內疚地看著他。


  “昨天說好請半天假的,對了,我晚上去幫你把衣物都搬過來,你先住在這裏,不準和那個淩玲再有任何交集。這個客廳夠寬敞,你可以在這邊輔導學生。下學期就不要再接了。”


  她揚起下巴,眼睛眨了好幾下:“葉總,你是在對我下命令嗎?”


  “正確,務必要執行得又快又好。”


  好不容易從陰雨霏霏到萬裏晴空,她不忍破壞他的興致,打電話給教務處調了課。


  吃完早飯,她拉著他先去了小區裏的診所。紗布一層層地打開,他讓她把臉別過去。她不肯,看到那個傷口,不自覺地發出抽氣聲。換藥的小護士昨晚沒合眼,倦倦地應付了事,隻稍微給傷口消了毒。她冷冷地瞪了那小護士一眼,搶過鉗子,夾起棉球,蹲下身,重新細致地把傷口洗淨、消毒,包括手腕的四周。


  “你好像挺有經驗!”他笑道。


  童大兵不善打理家務,也不會照顧自己,他的工作是車間技術工,有時會受點兒小傷,換藥、紮紗布,都是她來做。彥傑來了以後,愛和同學踢足球,動不動也是這兒破那兒破的,他懶得去醫院,也都是讓她處理那些傷口。


  “好了!”她利落地把紗布打了個結。


  “我來開車。”昨晚一路狂奔回荷塘月色,她都忘了他手上有傷,不免有些自責。


  “我其實不差什麽的。”站在商場門口,她垂下眼簾。她還不太習慣接受他的禮物。


  “走吧!”他用另一隻完好的手牽住她。他們差不多也是商場今天的第一波顧客。


  他給她買了一條羊絨連衣裙,粉粉的顏色。


  “裝嫩哎!”她拽住,想換件淺灰色的。這種顏色,班上的小女生都已不屑。隻有十二三歲的小女生,還沒有發言權,隻能任由媽媽做主。


  “我喜歡。”他還想買件火紅的,可惜沒有。


  她看他一副沒商量的樣,想著罷了,最多以後休息日再穿吧!不過真的很心疼,四位數的衣服竟淪落成了家居裝。


  他又給她買了一件薄呢外套和一雙駝色皮靴,非要看看她穿上的效果,硬讓她進去全部換上。


  “真美!”他的嘴角勾了起來。美麗的妻子是老公的驕傲。他不準她換下來,然後剪了吊牌,把舊衣服裝到紙袋裏。


  “人家會笑話的。”她真有點無地自容,看到營業員捂著嘴在偷笑。


  “她們那是羨慕。”


  當他領著她站在明牌首飾專櫃前,她訝然地瞪大眼,揪住衣角,心跳得很快,不是激動,而是有些慌亂:“少寧?”


  他眼睛一掃,已看中好幾款戒指,讓含笑的營業員一一拿出來。他挑出其中的一枚就往她右手的無名指上套。


  她曲起手指,將他拉到一旁:“你別嚇我。”


  “這怎麽是嚇呢?很多事都來不及做,總得買枚戒指才能去登記啊!”


  她臉色蒼白,後背直冒冷汗:“少寧,這也太快了!”算上七夕節那天第一次見麵,他們倆認識不過一百多天。一百多天在一輩子裏,隻是滄海一栗。


  他溫柔地看著她:“你那天和你的學生說,你不想要戀愛,你要的是婚姻和孩子。”


  “那隻是嚇他的話,我……”她深呼吸,想著該怎麽委婉地勸說他放棄這個念頭。


  “好了,好了,放鬆!”他摟過她,輕笑道,“童悅,你二十七,我三十一,都不是衝動的年紀了。這一生中,我們終將和一個人過一輩子,遇到了,早一點在一起或是晚一點在一起,有什麽區別嗎?我不想再聽我媽拽著我去相親的借口,也不舍得讓你被人取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們現在雖然沒有什麽感情基礎,但可以婚後再慢慢培養啊。在這三個多月時間裏,我已覺得離不開你,你的大方、體貼、溫柔,也讓我感到快樂,我有自信能給予你幸福。婚姻就是一場冒險,沒有冒險就沒有奇跡。所以,我們結婚吧!”


  童悅半張著嘴,眼睛瞪得溜圓,兩行淚水緩緩地從眼角流下來。


  “怎麽了?”他替她拭去。


  她像是失去了語言功能,淚水怎麽都止不住。一直以來,她給自己安排了一個任務——在三十歲前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目睹過淩玲與孟愚、喬可欣與彥傑、她自己的爸媽、蘇陌和徐亦心的糾結,她知道愛情是個傳說,不可信、不能信,即使有愛情,也不見得能善終。既然嫁不了所愛的人,那麽就一定要嫁一個對自己好的、令自己感到安全的、溫暖的,不然就太委屈了。葉少寧很好,比她的要求要好太多。也許就是因為太好也太快,讓她不敢確定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如果長壽,一輩子時間並不短。要緊緊牽著這雙溫暖的手,從紅唇烏發到白發如雪,自己可以嗎?

  “你這樣讓我很心疼。”手指拭不盡淚水,他隻得用唇吮幹。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不可能再遇到比他更好的了。雖然是有點匆忙,可彼此已融合成一體了,再分開,如刀剜心。即使現在不夠深愛,那就慢慢走,慢慢地愛上好了。人生不是一本計劃書,而是一關一關地往前闖,一點一點地摸索。攜手同行的人生,比孤單獨行總是要強的。


  她挑了一對簡潔大方的對戒,鑲著小小的鑽。在民政局登記好後,兩人當著公證人員的麵,替雙方戴上。


  牽手出來時,她的手攥他的手攥得緊緊的。他拍拍她的頭,默默地笑。


  他帶她去吃杭州菜,然後送她回學校,他自己回公司。


  “你也學小女生戴那個?”趙清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她手上多了點首飾。


  童悅不解釋,隻是笑。


  “要戴就戴個真的,這樣子不嫌掉價嗎?”


  “有價總比無價好。”


  她打開手機,想著彥傑應該已經回上海了吧,於是把彥傑的號碼調出來又按掉,按掉又再撥。最後她還是把手機給關了,平靜了一下心情就去上課。


  她在走廊上遇到年級組長。


  “童老師,你準備一下,後天局教研室會有人過來,你得上一堂公開課,可能局裏的領導也會來聽課。”


  “隻有物理嗎?”她問道。


  “每個年級每個科目都有,先不多說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上公開課,好好準備一下。”


  公開課是評定一個教師的業務水平的方式,因為有領導旁聽,很多人都會很緊張。有些老師都是和學生預先彩排設計好,隻要到上課時演練一遍就行。童悅不喜歡那樣,她在課上都沒有提一句,隻是在課後關照後天不能有同學請假。


  晚上,葉少寧來接她下班,一起回公寓拿衣服。淩玲笑得訕訕的:“葉總真是一時不見心發慌啊,把我家童悅就這樣搶走了,我要是想她可怎麽辦?”


  “在學校能碰到的。”葉少寧的神情很冷淡。


  淩玲其實是想借機去認個門,見人家不歡迎,不免有些酸溜溜的:“沒啥要我幫忙的,那我就不妨礙兩位了。”


  書太多,一時半會兒搬不完,童悅說以後她自己再慢慢收拾好了。


  童悅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掛進衣櫥,端著一杯熱茶站在陽台上,眺望遠處的海。想起那瘋狂的夜晚,心裏不禁感慨。那是命中的契機嗎?

  “童悅,我的睡衣呢?”葉少寧在浴室裏喊道。


  打開玻璃門,熱氣撲麵而來。


  “我就擱在外麵的。”童悅不敢抬眼看某人出浴的體態。


  “我喜歡你拿給我。”他趾高氣揚道。


  她替他拿下包著傷腕的保鮮紙,故意瞪了瞪她。總歸力度不夠,被他一把拉進懷裏。那準備好的睡衣於是便成了擺設。


  許久後,她偎依在他懷中問道:“你是故意騙我過去拿睡衣的,是不是?”


  他笑:“當時不是,後來就不知道了。童悅,周六我們去看看你的父親吧!”


  她想著結都婚了,也是該見一麵了。


  童悅把見麵時有可能會遇到的情形全都想了一遍,做好了萬能的準備,卻怎麽也沒有想到事情的走向還是偏離了方向。


  樓梯口站滿了鄰居,遇到她的視線躲躲閃閃的,臉上卻有著藏不住的興奮與譏笑。


  大門半掩著,童大兵蹲在地上,額頭上的青筋因為憤怒有如一條條蚯蚓在蠕動。客廳的地上散落一地棋子,還有茶杯的碎片。羅佳英站在客廳中央,又是踢腿又是揮臂的,叫喊得唾沫橫飛。錢燕靠在臥室的門上,那表情和樓梯口看戲的鄰居沒什麽兩樣。


  情況不算太壞,沒人受傷,財物損失也不嚴重。隻是……童悅愧疚地看著童大兵。那盒棋子是江冰潔結婚前送給童大兵唯一的禮物,他一直愛不釋手。離婚後,他也沒遷怒於它,依然珍愛如昔。這個棋盒就放在客廳的電視機櫃上,現在被羅佳英摔得滿屋飛花。


  童悅一進來,屋子裏的三人就“唰”地一起看過來,屋子裏一片死寂。


  “阿姨,您好!”童悅首先禮貌地招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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