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電視上,一身黑色喪衣,不施粉黛,只盤了個簡單髮髻的凱特琳好像一夜之間老了二十歲,她雙眼浮腫,鼻翼兩側的法令紋和嘴角的皺紋讓她看起來憔悴不堪。她的聲音支離破碎,虛弱得像是快喘不過起來,但是還是堅定的向記者闡述著自己對於皇帝真實死因的懷疑。


  「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皇后,我從來不看重這個,我是因為深愛著陛下,才和他結婚的。」皇后的眼睛再一次蓄滿了淚水,但她強忍著不讓它落下來,「我承認,我和陛下之間……我們的婚姻確實有了一定的問題,我們一直在試圖解決,但是很可惜……但是,即使我們結束了婚姻關係,我們依然是親人,我依然愛他。我不能容忍他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走了,而罪魁禍首卻坐上了他的位置。」


  一艘正在宇宙中航行的飛船上,頭等艙特設的咖啡廳內,沈洛鈞挑著眉毛,看著電視屏幕里正在直播的採訪,輕笑了一聲,端起杯子把剩下的檸檬茶一飲而盡,隨後起身準備回去。


  鄰桌坐了幾個看起來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他們一邊看採訪一邊小聲討論:

  「……皇后和太子一天到晚唧唧歪歪的打嘴炮打個沒完沒了,真是看得人蛋疼。他們就不能痛痛快快的打一場嗎?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反正他們也拿不出證據證明對方的罪行,也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要是真打仗,你哥哥就開心,他是不是在中央星附近的駐地服役呢?還是機甲駕駛員,肯定手痒痒的很,想上戰場真材實料的干一架吧。」


  「那看來你是站太子這邊了?」


  幾個青年說著大笑了起來,看起來熱血沸騰,恨不得紛紛奔赴前線殺敵。


  沈洛鈞搖了搖頭。這群小青年把打仗當成網游,光看到爽了,卻不知道一旦打起來,以現在武器的破壞力,會給帝國造成多大的經濟損失。況且,人命大過天,等他們的兄弟戰死在沙場上,看他們今天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回到自己的包廂又休息了五個小時,終於在傍晚時分,飛船按時抵達了目的地。這是位於帝國遙遠的邊境,埃文斯公爵的封地,雖然現在時局緊張,但是各封地也沒有限制公民出行,只是安檢和巡邏的力度大大增加,飛船在入港處多耽誤了半個小時進行安全排查。到處都是巡邏的戰艦飛船和機甲,讓人感到不小的壓力。


  沈洛鈞從貴賓通道下了船,離開了太空停泊口,在通關口處找到了接他的人,直接上了一輛加長的懸浮車。


  又是一段時間不短的旅途,不過沈洛鈞還是優哉游哉的欣賞了窗外的風景,品了車內酒櫃里的美酒,還一時興起,給自己的助理保鏢,還有來接他的幾個人每個人調了一杯酒。


  就在他快把整個酒櫃里的酒都禍害了一遍的時候,懸浮車終於在一家私人會所停了下來。在侍者的帶領下,沈洛鈞從專屬通道來到一間包廂,裡面,一位身著粉裙的乃年輕女子正等著他。雖然衣服的顏色和款式都十分的少女,但是這一點都沒有掩蓋住女子身上精明的稜角和強硬的氣勢。


  「沈先生。」女子笑著向他伸出手,「真是蓬蓽生輝啊。」


  「那我可真是個瓦數不小的電燈泡。」沈洛鈞握住她的手,隔著手套,在女子的手背上落下一個輕吻,抬眼輕浮的笑著。


  「這話什麼意思?」女子好奇的問。


  「不夠亮,怎麼能照亮你這顆稀世珍寶,印得滿室熠熠生輝呢?」沈洛鈞笑著說,「真是三生有幸能和你這樣高貴美麗的女人一起用餐,西比爾小姐。」


  西比爾小姐嘴角噙著笑意,帶著他來到餐桌旁,沈洛鈞上前一步主動為她拉開椅子,殷勤卻不顯得卑微,討好中只見紳士風度。


  「您可真會說話,怪不得有那麼多前女友,卻沒一個罵你的。」西比爾小姐笑道。


  「每一段戀情,不論長短,即使只有五分鐘,都應該善始善終,成為女人的一段美好的回憶,為她的人生增添愉悅的色彩。」沈洛鈞笑道,「對我來說,這應該是男人的義務。」


  有了一個良好的開頭,兩人的談話順利的進行了下去,沒有人在意餐桌上都呈上了什麼美食,沈洛鈞的風趣幽默讓這位西比爾小姐幾乎一直滿面笑意。


  聊天的內容漸漸的從無關痛癢的話題轉移到了今日的□□勢,輕鬆愉悅的氣氛忽然有了一絲重量,逐漸的沉重了起來。然而兩人的臉上依然掛著淺淺的微笑,好像他們說的不是即將登基的太子、已經被廢的皇后和剛剛獲得公爵爵位的先帝私生子,而是哪個明星又穿錯了衣服,哪個貴族的正房太太又去酒店抓了奸。


  西比爾小姐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裡,沈洛鈞揮退身後打算上前點煙的侍者,親自掏出打火機為她點燃。一縷白煙從朱唇中緩緩吐出,撲在沈洛鈞的臉上。


  「三少平時和女人聊天,都是說這些嚴肅的話題嗎?」她似笑非笑道,「恕我直言,這種話題,可能不太討女人的歡心啊。」


  「如果是和女人*,我當然不說這些,我一般會和她們聊聊私人飛船鑽石珠寶什麼的。」沈洛鈞坐回去向後一靠,也掏出一根煙點燃,「不過,現在我可不是在*。」


  「哦?」女人翹起的尾音暗示了欲拒還迎的明知故問。


  「畢竟,現在坐在我面前的,可不是今年新出的選美小姐,而是埃文斯公爵最依仗的女兒,現在的西比爾小姐,將來的埃文斯女侯爵,再將來的埃文斯女公爵。」


  西比爾小姐嘖了一聲:「你在說什麼?我父親已經有繼承人了。將來的埃文斯公爵,現在的埃文斯侯爵,可是我的親哥哥。」


  「誰都知道你才是公爵最中意的女兒,如果沒有繼承法約束他,他早就立你為繼承人了。」沈洛鈞假笑道。


  這當然是假的。埃文斯公爵重男輕女,即使他明白西比爾小姐的聰慧遠在其他幾個兄弟之上,但他依然只把她當一個遲早要嫁出去的無足輕重的小女人。


  但是西比爾小姐明白沈洛鈞剛才說出那番話話,不是在獻上虛偽的奉承。她思考了幾秒鐘,才試探道:「那你覺得,怎樣才能讓我父親不收繼承法的束縛,把爵位傳給他真正喜愛的孩子呢?」


  「讓他成為立法者。」沈洛鈞望著她,不顧她猛然僵硬的表情,「讓他擁有獨立的立法和執法的權力。」


  埃文斯公爵正是被圈出來的、可以被帝國放棄的邊境領主,不過雖然地處偏遠,但是因為封地內資源豐富,因此這裡商業發達,繁華程度和人口密集程度,在整個帝國也是數一數二的,和周邊封地有著良好的貿易往來。


  西比爾小姐屏住呼吸,半晌才把手中幾乎燃盡的煙按滅在煙灰缸里,重新點燃一支煙,輕聲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當然。」沈洛鈞痛快道,「殿下,也就是將來的陛下,也知道我在說什麼。」


  隔著繚繞的煙霧,西比爾小姐漸漸展開一個微笑:「有意思。」她輕輕的哼笑了一聲,「那你說,怎麼樣,我父親才能擁有獨立的立法和執法的權力?」


  一頓晚飯是談不完的,但是無論是沈洛鈞還是西比爾小姐,都效率驚人,很快,埃文斯公爵私下裡親自接見了他。沈洛鈞在埃文斯公爵的湖邊別墅住了三天,最後,帶著令人滿意的協議踏上了回程的旅途。更細緻的條款恐怕需要數年才能徹底商討結束,但是最根本的意見協調一致后,就能一起解決眼下的問題了。


  而與沈洛鈞的好心情成鮮明對比的,是自己把自己困在皇宮中的凱特琳。


  「你不覺得,一切已經結束了嗎?」安德烈把玩著一塊水晶雕塑,語氣平淡的說,「就算你是無辜的,他們才是殺害先帝真正的兇手,只要穆景風站在他們那邊,你就沒有任何勝算。要我說,你不如趁現在偷偷走了吧,中央星有一半的港口處在我們的控制之下,他們攔不住你,我再假裝反水投誠。咱們家的封地雖然離中央星近,可面積也不小,總是能藏得住你的,過幾年等局勢穩定下來了,給你換個身份,你也就自由了。」


  「我確實沒有任何勝算,可他們也沒有。」凱特琳冷笑道,「我從未奢望過能夠得到整個帝國,只是不想讓他們得到而已。」


  「他們已經得到了好嗎?」安德烈不耐煩的時候。


  「沒有的東西,你怎麼得到?」凱特琳哈的笑了出來,可很快就閉上眼睛沉重的舒了一口氣,「這沒想到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她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如果當初,我沒留下她……」


  「你什麼意思?」安德烈心裡一跳,「什麼……」


  「我是說,當初如果殺了瑪德琳就好了。什麼血脈親情,都是毫無用處的婦人之仁。」


  「我是問你說的第一句!」安德烈大聲的打斷她的話,「什麼沒有的東西,你什麼意思?」


  然而凱特琳只是站起身施施然的離開了。


  她一走,安德烈額頭的冷汗刷的就流了下來,他站起來煩躁的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可想破腦袋也不知道凱特琳下一步想幹什麼。自己是被她強迫的架上這艘船的,凱特琳並不信任自己,除了不得不說的安排計劃,更機密的事情他從來都不知道。她更信任幾個更瘋狂的想要背叛帝國的貴族,他們有的參與了上一次叛亂,只是運氣好沒有被處罰,有的是真的利欲熏心,失去了理智的判斷能力。


  作為兩隻腳都踏進謀逆泥潭的人,他總得展示一下自己的用處,傳遞點真正有價值的消息,才能洗去腳上的污泥,而不是跟著這群瘋子一起陷下去。


  忽然,一個名字闖進他的大腦。安德烈一握拳,轉身離開。


  而在太子別墅內,正躺在陽台的躺椅上曬太陽的顧遠宸放下手中的相冊,閉上眼睛,再一次打開系統界面。


  鮮紅的殺毒進度,現在已經變成了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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