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翡翠眼(十三)
堂堂薛爺,大名鼎鼎的人物,竟然有臉說自己沒錢買房!
沈父簡直要被這人的無恥驚呆了,哆哆嗦嗦地抖著手說不出話來。
「沒,沒錢?」
「沒錢。」薛玄努力用真誠的眼神看著沈父。
「沒錢挺好的。」沈母正笑眯眯地坐著,安全沒有沈父的一驚一乍,很有大將之風地說道,「阿玄你願意,就住在咱們家裡,都是一家人,誰的房子不是住呢?」她的目光卻更加溫柔了起來,用一種格外慈愛欣慰的眼神看著薛玄。她又看了看躲在薛玄身後偷著樂的沈望舒,風韻猶存的臉上,盛開了的是滿足的笑容。她當然明白,這是薛玄對自己女兒的愛護。
女兒不願意離開父母,所以薛玄索性就也跟著住,不搬走了。
沈母當然是願意的。
而且就算薛玄住在沈家,誰又能說什麼呢?
難道還會有人笑話他吃軟飯?
沈父哼哼兩聲,也跟著點頭小聲兒說道,「這房價確實一天比一天高,你沒錢,也挺好的。」
其實,他也是願意薛玄住在家裡的,不過他不能當做什麼都理所當然,哼哧了一聲不甘不願地說道,「多謝你的體貼。」
他看的明白,薛玄究竟是為了什麼,只是他本想有骨氣地拒絕,卻又捨不得。
那是他最心愛,最放心不下的女兒,就算她長大了,嫁人了,以後會有自己的家庭生下自己的兒女,也成為一個母親,可是在他們老兩口的心裡,依舊是個叫人擔心的小姑娘。
「應該的。」薛玄頓了頓,問道,「房子沒有問題了,什麼時候能結婚?」如果沈父一定咬著牙不肯叫他和沈望舒儘快結婚,不要怪薛爺摸到這兩口子屋裡去偷戶口本兒了。
作為無所不能的薛爺,沈家有什麼早就被他摸透了,當然知道那傳說中的戶口本被沈父小心地收藏在床底下貼牆五厘米外的地板底下。雖然對沈父這賊兮兮的收藏方式感到不解,不過薛玄眼裡,這都不是問題。
什麼時候能結婚才是最大的問題。
「急什麼啊。」既然沈望舒結婚也不離開家,沈父就沒有什麼不願意的了,矜持地嘀咕了一聲,就擺出岳父的譜兒來問道,「婚禮預備得怎麼樣了?」
「伯父放心。」薛玄頷首說道。
他素來是個有譜兒的人,沈父就放下心來。又說了有些閑話,聽了一些薛玄對婚後生活的設想,沈父更加滿意了。薛玄是比沈家還要有錢的人,對沈氏珠寶也沒有什麼覬覦,沈父請他來公司看顧些,薛玄卻只推出了沈望舒,沈父心裡更放心了一些。
這心情好了,就振奮起來,想要帶著這兩個年輕人去看看婚慶的東西。四個人一路說笑著出了沈氏珠寶的大門,就見不遠處的一條街上,似乎在重新裝修著一個店面。
「那是誰家?」沈父好奇地拉過一個上前打招呼的人問道。
沈望舒見這位正是自己穿越那天見到的那個中年人,便微微頷首。
雖然沈氏珠寶供給了市內幾家珠寶公司的寶石,可是沈家大小姐到底沒混上寶石女神的稱呼。
不過對於沈氏珠寶的舉動,對沈家感激親近的珠寶公司就更多了。
這中年人見沈望舒對自己頷首,頓時露出幾分感激。聽了沈父的話就笑著搖頭說道,「能是誰家,就是歐陽家那位二公子!」
歐陽玉一家被堂兄買斷了股份趕出家門,在s市傳得沸沸揚揚,又說歐陽堂不顧兄弟情分無情無恥無理取鬧的,又有說歐陽玉敗家的,更何況歐陽老爺子還在醫院躺著呢,誰都分不清究竟是這兄弟倆哪一個給氣成那樣兒的。不過歐陽堂是上位了的那個,敢議論他的到底少了些。
歐陽玉是敗落的那個,當然不會叫人畏懼。
「他開珠寶公司?」沈父頓時就笑了,充滿了蔑視。
不是他看不起那個小畜生,珠寶公司是說說就能開起來的?
「大概是不甘心。」這中年人一針見血地說道。
歐陽玉一家雖然得了不少錢,足夠幾輩子衣食無憂了,可是光有錢有什麼用呢?他們還是希望能夠重新建立屬於自己的事業的。
論起別的大概不行,不過歐陽家做了多年的珠寶生意,對這個還是很熟悉的,歐陽堂有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就叫二房心思活動了起來。
歐陽玉最近才和高婉寧領了結婚證,身心俱疲,天天聽著高婉寧和二夫人的爭吵在家裡煩悶,也想開創自己的公司,至少不會憋在家裡聽母親和妻子爭吵。
他倒是雄心勃勃的,只是這中年人知道的更多一些,就很不看好。他見沈父眯著眼看著那個珠寶公司的位置不知在想些什麼,不由低聲問道,「沈總,要不要……」他的臉上露出幾分陰沉,輕聲說道,「您一句話的事兒。」
所有的珠寶公司捆在一起,還擠兌不死一個歐陽玉?那才是天方夜譚呢。
「不想看見他。」沈父沒有半點兒看人可憐網開一面的意思,垂目淡淡地說道。
他的意思就很分明了,這中年也知道歐陽玉真是把沈父給得罪慘了,急忙點頭走了。
如果歐陽玉空守著他的那些錢不冒頭,沈父真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現在可是法治社會,他想干點兒壞事兒,沒準兒自己也都賠進去。不過既然歐陽玉從商,那沈父就不需要客氣了。只憑著正當的商業競爭都能叫歐陽玉血本無歸。
他冷冷地看了歐陽玉的公司許久,拉著不說話的沈望舒要走,卻見另一側,走過來一個臉色蒼白的高挑女人。她的身邊,還跟著一個沖著她正大喊大叫的女孩兒。
一個是高婉寧,一個是歐陽歡。
「你怎麼這麼自私啊?!早知道你是這種人,我都不能叫我哥跟你結婚!」歐陽歡依舊十分狂野的打扮,瞪著眼睛,似乎要去用力推高婉寧一把。
她幾乎用仇恨的眼神看著高婉寧。
這個女人從前裝著一副溫柔和氣的樣子,其實都是假的!
這才結婚多久,就對她媽動手不說,還對她陰陽怪氣的。
不僅這樣,她哥歐陽玉的珠寶公司就要開起來了,可是原料還是沒有什麼頭緒。雖然當初歐陽玉是在採購部門,可是時間太短,並不知道該怎麼進貨。前些時候捏著鼻子高價進了一批玉料,可是那都是別人不要的低檔貨,就算賣出去也沒有多大的利潤。
歐陽玉也想進一些好玉,可是他得罪了沈家,得罪了自己的堂兄,翡翠毛料是不要想了,連寶石原料,如今都捏在沈家的手裡。
想從沈家買寶石,那是做夢呢,歐陽玉也想學堂兄做軟玉市場,可是卻茫然極了。
他不知道去跟誰進貨,難道要他千里迢迢去新疆么?
前兩天歐陽玉好不容易彎下了自己的腰,偷偷兒跟人約定要看一批翡翠毛料,雖然那家出的價格貴,可是至少有人願意賣給他。
他請高婉寧出山,不管如何勉強,只需要給他看一塊兩塊的就好了,可是怎麼簡單的要求,卻被高婉寧斷然拒絕。
她擔心自己的眼睛。
歐陽歡也是聽到了這兩個人的爭吵,才知道高婉寧明明能幫助自己的哥哥,卻說什麼都不願意,這叫她恨得咬牙切齒。
不是高婉寧上門吵鬧,堂兄怎麼有機會抓住他們的錯處,把他們趕出歐陽家!
「你閉嘴!」高婉寧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厭惡地呵斥說道。
她沒有想到自己千方百計地嫁進來,卻沒過上好日子,反而到了眼下這等艱難的局面。不過她是個牙尖嘴利的人,如今也不必和歐陽歡假裝和氣,冷笑說道,「他一個大男人,卻要來要求我,難道不是他沒用么?!我還沒有看不起他,他憑什麼來要求我為他做這做那?!我還懷著孩子呢!」
她挺了挺自己的小腹,目光又有些心虛,見歐陽歡沒有把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不由鬆了一口氣。
「你會賭石,就不能幫幫我哥?那是你的丈夫!」歐陽歡指責道。
從高婉寧和歐陽玉領了證,就一直對她很不客氣,還總是說她是女兒,沒有繼承權什麼的。
這叫霸道的歐陽歡很不高興。
高婉寧不想說自己看不清毛料了,她的那幾塊藏起來的翡翠都被歐陽堂帶走了。那個可惡的男人只對她說,不把翡翠還回來就報警。高婉寧當然被嚇住了,不得不把自己僅剩的那幾塊極品還給了歐陽珠寶,如今想起來都心疼得不行。只是雖然歐陽玉不再是歐陽家那個風光的二公子,可是還是很有錢的。他又是自己中意的男人,所以結婚也是心甘情願。
不過歐陽歡就叫她很不順眼。
歐陽歡的脾氣很霸道不讓人,就算對她也大呼小叫的,不僅如此,明明是個女兒,卻理所當然地住在家裡。
她花錢的速度簡直叫人看了眼花繚亂,再多的錢也架不住這麼花呀,更何況在高婉寧心裡,這些錢都是她和歐陽玉的,憑什麼叫歐陽歡這麼花錢?
她本想把歐陽歡給嫁出去算了,可是歐陽歡如今不再是歐陽珠寶的大小姐,名聲又不好,誰會娶她,竟然就這麼耽擱了下來。
高婉寧恨得牙根兒痒痒,只是還是勉強忍耐著,她一抬頭,就看到了對面的沈家四個人,頓時怔住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沈大小姐了,只是從歐陽玉和歐陽歡的嘴裡聽說過她。她想象里那個離開了歐陽玉就會一蹶不振的女人,正站在一個高大強壯,充滿了氣勢的男人的身邊,笑道那麼幸福快樂。那個男人看起來有力可靠極了,雖然並沒有歐陽玉的俊美,卻有著歐陽玉沒有的堅實的臂膀。
那是個風雨飄搖的時候,最叫人覺得可靠的男人。
歐陽玉雖然很俊美,很好看,也很懂得女人的心,可是又有什麼用?
當他離開了歐陽家的庇護,甚至不能給自己的家人支撐風雨。
高婉寧的腳步頓時就停頓了下來,不由自主地盯著那個男人看。
這並不是她對這個男人一見鍾情,而是女人本能地對能夠庇護自己的男人的專註。
「薛爺。」歐陽歡的聲音,在高婉寧的耳邊響起。
原來這就是那個傳說中的薛爺,高婉寧看歐陽歡明明很渴望,卻不敢靠近的樣子,頓時冷笑了一聲。
歐陽歡對這位薛爺念念不忘,可是據說被收拾得很慘,名聲都毀了,竟然都不敢走過去對沈舒雅挑釁一番。
當然,她顯然也不敢了,聽說歐陽歡差點兒被薛爺給丟給很多的男人,這叫人想一想都心生恐懼。她也是害怕這樣狠戾起來什麼都敢幹的男人的,在這種男人的心裡,是沒有男人女人的區別的。只是她還是十分不甘地看著沈舒雅在那個薛爺的懷裡,安然淺笑,美好得無憂無慮。
她是那麼快樂輕鬆,彷彿生活的重擔,從來沒有在她的身上。
高婉寧摸了摸自己帶了皺紋的眼角。
和歐陽家糾纏的這段日子,叫她日夜輾轉思量,耗費了她那麼多的心力。
她的目光似乎很明顯,叫那個男人冷著臉看過來,似乎是變臉一樣,對著沈舒雅的寵溺,一抬頭,就變成了厭惡與冷酷。
高婉寧打了一個寒戰。
「別看她,髒了你的眼睛。」男人低沉有力的聲音傳來,高婉寧看著這個男人抬手蓋在沈舒雅的眼睛上,一張臉騰地就紅了。
「沒有禮貌!」她高聲,帶著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
之前,她就是這樣無所畏懼,入了歐陽玉的眼,他曾經說過,自己不畏懼任何人的樣子,美麗極了。
「走吧。」薛玄卻似乎對她不屑一顧,看都不看她一眼,攬著沈望舒就走。
他並不會對一個女人多費口舌,然而他的身後,不知從哪裡就竄出了一個彪形大漢,對詫異的沈望舒露出一個「沒錯還是我」的諂媚笑容,之後臉上扭曲起來,露出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大步就走向了尖叫了一聲的高婉寧和歐陽歡。
沈望舒被薛玄攬著自己的肩膀,看著那個大漢抬起熊掌一樣的大手啪地就抽在了高婉寧的臉上,那個一臉倔強傲然的女人叫這一個耳光頓時抽翻在地,半天爬不起來,抽了抽嘴角。
「他有分寸。」薛玄低聲說道。
「你霸道的名聲,這回算是大家都知道了。」沈望舒嘆了一口氣說道。
「這算什麼,她插足你的感情,咱們還不能打她了?」沈父解氣地說道,「舒舒還是心太軟,叫我說,該掀了她的狐狸皮!」方才那樣子難道是還想勾引一下薛玄?呵呵……
沈父自信地笑了,覺得安心極了。
薛玄可不是那個歐陽玉,怎麼可能看上別的女人,叫他的女兒傷心?
一想到這個,沈父看向薛玄的目光,就變得格外地溫和。
「你爸現在一定特別喜歡我。」薛玄一頓,壓在沈望舒的耳邊低聲說道。
「厚臉皮。」身後傳來了高婉寧和歐陽玉刺耳的哭聲,似乎還有議論聲,還有那個大漢大炮一樣的聲音,精彩地說著自家老闆被這兩個女人看得上了火,所以叫他來給敗敗火的故事。這條長街上都是珠寶公司,哪裡有不認識高婉寧和歐陽歡的,頓時就議論紛紛,鄙夷和嘲笑紛紛傳到沈望舒的耳朵里,之後又傳來了一聲詫異的呼聲,還有那大漢十分震驚的叫聲。
「老大你不知道!」那大漢回來的時候眉飛色舞的。
薛玄懶得理睬這個長了一張彪悍的臉,卻偏偏喜歡八卦的傢伙。
「怎麼了?」沈望舒很捧場地問道。
「那個姓高的真會騙人,聽說早就流產了,還裝著懷孕騙婚,方才我打了她一巴掌,嘿!撞到地上肚子就歪了,掉出來一個小枕頭。」
那個聞訊趕來的歐陽玉眼瞅著人都傻了,看著抱著自己的腿哭著說是因為太愛他所以小小地欺騙了他一下的高婉寧整個人都獃獃的,似乎反應不過來的樣子。還有那個歐陽歡跳著腳罵人,雖然看起來很解氣的樣子,不過歐陽家還有什麼臉呢?
歐陽玉算是叫這一個媳婦一個妹妹給毀了一把了。
這鬧得太不像話,現在還有看熱鬧,順便說一說歐陽公子的可憐故事的呢。
沈望舒想到那時初見歐陽玉,他風度翩翩溫潤如玉的模樣,回頭,遠遠地看去。
模糊的人影在晃動,她看不到歐陽玉究竟是個什麼表情,可是想來,應該不會有好臉色。
那個青年本就是一個柔弱的性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那樣沉重的打擊。
他把高婉寧當做心靈的愛人,可是這愛人卻騙得他什麼都沒有了。
他的親妹妹還在大聲嚷嚷,把這樣的醜事鬧得人盡皆知。
不過……活該就是了。
她笑了笑,從前曾經遺憾在這個現代的社會,不如在古代的皇權統治之下,自己可以隨意的殺人放火,可是如今看到歐陽玉眼前的模樣,又覺得和利落地捅人幾刀沒有什麼分別。她收回了目光,感到薛玄有力的手臂用力攬住了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方才低聲說道,「這才該是他的下場。」
他就抱著自己心愛的女人一輩子過下去,這是他選擇的路,也是他選擇的人。
全心為他的沈舒雅他不要,就和高婉寧好好兒地廝混。
「痛快了?」薛玄低聲問道。
「痛快了。」沈望舒仰頭安靜地笑了。
她的眉眼更加光彩奪目,似乎少了一層淡淡的叫人迷惑的陰鶩,薛玄的心也變得柔軟了起來。
「以後還有那小畜生的好日子呢!」沈父哼了一聲,聽著遠處高婉寧尖銳的哭嚎,小心眼地說道,「敢在s市開珠寶公司,這是找死,想必他是不想要他的家當了!」
他說出這樣的話,自然不是無的放矢。不必說如今s市珠寶市場是沈家佔了大頭,就說沈父的人緣,就不是歐陽玉可比。雖然歐陽玉的珠寶公司開起來了,可是卻照人擠兌得不輕。他並不是一個做生意的料子,歐陽珠寶也不許他打著歐陽家的招牌招攬客人。
不過是最初的時候,歐陽玉賺到了一點錢,可是之後補貨,卻發現自己束手無策。
寶石市場整個s市都要指著沈父,歐陽玉是不要想了。只說最大頭的翡翠,就出了問題。
因高婉寧竟然哄騙自己,還振振有詞,歐陽玉簡直不認識這個自己曾經喜歡著的女人了。他每天回家對著高婉寧總是生不出從前的快樂,每每想到,就會想到她為了嫁給自己,連沒了孩子都能裝模作樣的嘴臉。
因為這個,他更加不願意和高婉寧說話,因此當有毛料商人找上門來的時候,他不再試圖請高婉寧去和自己一起去賭石,而是自己去了。那一批毛料看起來極好,幾乎都是開了窗的半明料,只是價格不菲。
歐陽玉花了一個多億,方才將所有的毛料吃下。
就在他鬆了口氣,認為總算擺脫了沒有原料的困境,不必再看那些珠寶公司臉色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毛料被人斗轉星移了。
明明他親眼看到運上車的毛料,回到公司庫房之後卸下來才驚恐地發現,不知何時被人掉包,變成了一堆建築材料。
這一個多億是歐陽堂當初買點股份之後給了歐陽玉的所有的資金,歐陽玉也不是財大氣粗的歐陽珠寶,虧了這麼多錢,頓時陷入了困境。雖然他報了案,可是那幾個來路不明的毛料商人早就不知蹤影,連身份都不知是真是假。他只得到了這麼一車的假毛料,一籌莫展。
更叫歐陽玉無法安穩的,是他為了這批好不容易得到的毛料,從地下錢莊借了一筆款子,如今也還不上了。還有珠寶公司的那些工作人員的工資……當歐陽玉回過神兒來的時候,不得不把公司里唯一的一點珠寶都典當,給了這些員工工資,之後雄心勃勃開起來的珠寶公司,就這樣關門大吉。
然而這些都是小頭,最叫他感到恐懼的,是地下錢莊的那筆錢款,那筆錢利滾利翻著翻兒地往上漲,就算賣掉家裡的別墅和公司也只能填補利息,沉重的壓力,頓時就壓垮了歐陽玉。
他四處借錢卻無能為力,甚至把錢借到了沈望舒的面前。
他知道沈望舒不會想看見他,因此也不通報,躲在角落裡,當沈望舒笑吟吟和薛玄一同去公司上班的時候,在公司門口闖到了她的面前。
他頓時就被薛玄的手下給摁在了地上,可是卻一直在掙扎。沈望舒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看著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無憂無慮的貴公子滿臉憔悴,額頭眼角都是細密的皺紋,連一頭烏黑的頭髮都變得斑白。她甚至都忍不出,這是曾經那個俊美的歐陽家的二公子了。
「舒雅,舒雅……」歐陽玉勉強掙動地看著近在咫尺,卻似乎如同晨星一樣美麗耀眼的沈望舒,落下了淚來。
他從未想過原來他本以為並不鮮活的沈舒雅,其實是這樣光彩照人,鮮活美麗的女孩兒,她高貴地站在哪裡,所有的人都成為了她的陪襯。
「只有你能幫我了。」他記得她對自己曾經的愛情,彷彿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低聲央求。
連他的堂兄歐陽堂都不肯借錢給他,歐陽老爺子還在養病,病房門口都是保鏢大漢,他甚至沒法見老爺子一面。可是他心裡卻又有最後的希望,那就是沈舒雅。
他如今才感到她對自己那無聲的好,還有對自己的支持與守望,他幾乎是熱切地流著淚看著她,因為她是自己最後的活路。
「幫你?」沈望舒看著這個幾乎一夜之間一無所有的青年,嘴角怪異地挑了起來。她頓了頓,鬆開了薛玄的手走到他的面前,蹲下來仔細地看他狼狽的樣子,卻又一種叫她無法排解的快意與喜悅,叫她輕輕勾起紅唇,輕聲說道,「你這個樣子,可真難看。」
這是上一世,沈舒雅哭著撲到歐陽玉的面前,求他幫幫沈氏珠寶,求他不要拋棄自己時,他對沈舒雅說出的話。
那時,他也應該向這樣,高高在上,俯身看著跌落雲端的未婚妻吧?
當沈舒雅聽到他說「你這個樣子,可真難看」的時候,是怎樣崩潰的心情?
一定和現在一樣吧?
「看到你這個樣子,我的心裡真高興。」歐陽玉怔怔地看著自己,似乎不能相信會說出這樣的話,沈望舒卻感到心底有沉甸甸的東西在慢慢地消失,輕笑了一聲說道,「你就該萬劫不復,就該淪落到這個地步!畜生,這個時候,你想到沈舒雅了,如果你春風得意,沈舒雅卻只會叫你丟到角落裡!」她起身踢了踢這個曾經沈舒雅最愛,愛到連性命都沒有了的青年,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就背著你的巨債,一輩子別想翻身。」
自己作死去借地下錢莊的錢,還被騙光了,這真是報應。
「再敢來沈氏珠寶鬧事,就送你去警/察局!」沈望舒踩著高高的高跟鞋,挽著默不作聲的薛玄撇下了歐陽玉走了。
她的背影再無情,也比不過這個男人當初在沈舒雅走投無路時的決絕轉身。他再可憐,也不及沈舒雅被眾叛親離的悲慘。
「是不是你做的?」歐陽玉這敗落得太快,過於戲劇化,沈望舒就捏著薛玄的耳朵問道。
她的眼睛里只有柔和的笑意,完全沒有對自己的不喜,薛玄偷偷觀察了一下,輕輕地鬆了一口氣,卻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
不過和他脫不了關係。他斷了歐陽玉公司的貨,明擺著要對歐陽玉趕盡殺絕,這其中自然有渾水摸魚的人,看出歐陽玉急需翡翠來鎮店撐場子,況且歐陽堂分家時沒有虧待歐陽玉,這在商場幾乎人盡皆知,歐陽玉手裡有多少錢,他們問一問就都知道了。
一個小小的局,誰知道歐陽玉真的這麼傻就撞進來,而且那麼貪心,手上的資金不夠,還敢去地下錢莊借錢。
他只做了推波助瀾的手,真正動手的卻並不是他。
「不管誰做的,他的下場還真是叫我高興。」沈父還憋著一口氣想要擠垮歐陽玉的公司,誰知道這人的公司自己就垮了,沈望舒都能想到沈父挫敗的心情。
「別說他,說咱們的婚禮。」薛玄前些時候鄭重其事地對沈望舒求了婚,非常盛大的求婚,他在沈氏珠寶公司的大門前,在無數人的鑒證之下捧著玫瑰舉著戒指,如同那些總裁小說里的情節一樣單膝跪地和沈望舒求婚,頭頂是無數的花瓣和飄蕩的氣球。
這個畫面雖然叫沈望舒覺得很有喜感,可是身臨其境的時候才會明白,那被自己心愛的男人當眾求婚時不能壓抑的幸福。
她立刻就答應了他,很快就要舉辦最盛大的婚禮。
沈父最近已經不來公司上班了,紅著眼睛天天蹲在家裡籌備她的婚禮。
「有什麼好說的。」沈望舒笑著說道。
「結完婚,咱們去度蜜月。」薛玄眼角隱蔽地抽搐了一下,抱著沈望舒輕聲說道。
「好啊。」
「那要不要去……」
「爸媽說也想跟咱們一起去。」沈望舒笑吟吟地說道。
薛玄眼角不跳了,他的整個面部肌肉都在抽搐。
度蜜月帶上岳父岳母是幾個意思?!
「太擠了。」他艱難地說道。
未來岳父想要和他作對的心,真是一點兒都沒有消停的時候,薛爺都不必想,鬧著要跟著一起去度蜜月的,一定不是善解人意的老岳母!
「要不,叫他們晚一天飛過來?」至少給個洞房花燭夜的時間好不好?薛玄覺得自己十分深明大義。
「我已經拒絕了。」沈望舒看著薛玄咬著牙齒用吞黃連一樣的表情點頭默默容忍岳父岳母的樣子,壞心眼地笑彎了自己的眼睛,卻抱著他的脖子低聲說道,「我捨不得你受委屈。咱們的蜜月,咱們自己過。」
她只是想要逗逗他,看他縱容自己到了沒有底線的樣子,可是卻不願意叫他失望為難。她滿足地嘆了一聲,抱住了自己的愛人輕聲說道,「我只想和你單獨在一起。」
她的聲音甜蜜,薛玄忍不住摟緊了自己的愛人。
他感到她對自己的喜愛,滿足得如同得到了全世界。
他和她安靜地依偎在一起,聽到外頭隱隱有人叫嚷,之後傳來了一聲沉悶的巨響。
沈望舒推開薛玄好奇地走到窗邊,她站在沈氏珠寶的高層窗台上向下看去,就看到許多人將一個扭曲的人形圍在中間。
大片大片的鮮血從他的身下蔓延,還有人指指點點。
那是歐陽玉,這個心理脆弱,多愁善感的青年,終於窮途末路,從高高的樓上跳了下去,如同前世的沈舒雅。
他死的倒是容易,卻忘記自己欠了的那筆巨款,地下錢莊依然要從他的父母妹妹和妻子高婉寧的身上討還。
她面無表情地合上了窗,將那個青年拋在腦後,回眸看到的,是立在陽光之下,她真正的愛人。
她微微地笑了起來,走過去牽住她的手,再也不會分離。
她和他結了婚,無數的名流雲集,是最美好盛大的婚禮,她被沈父鄭重地牽著手走到薛玄的面前,將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中。
他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很幸福地渡過一生,再也沒有波瀾。
可是當這一世結束,當她看到高婉寧和歐陽玉的家人為了償還巨款窮困潦倒之後,當她握著薛玄的手陷入了永恆的沉睡,當她再一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坐在一個光鮮昏暗曖昧,散發著情/欲氣息的憋悶包房裡的時候,只看到昏暗的燈光之下,有各色的光線在眼前交錯滾動,自己的對面,一個大腹便便的禿頂男人正對自己噁心地笑著,一旁,一個英俊不凡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她手邊的一杯紅酒。
「小容,趕緊敬宋總一杯。或許下部戲,宋總就能捧你當女主角了。」這個男人用緊張的表情,眼睛都不眨地催促道。
沈望舒面無表情地扭頭,看著身邊和自己坐在一起,一雙手緊張得擰在一起的男人,背後慢慢地透出冷汗。
這是這個身體的男朋友,未來的國際影帝,如今卻只是一個連接戲都困難的小明星。
明明這位葷素不忌更喜歡男人的宋總,看上的是這個男人,可是他為了自己不要被噁心的男人壓在身下,又捨不得宋總手裡的角色,就把她給騙了來。
信任著自己愛人的女演員被自己的愛人哄著喝下了一杯參了催/情葯的紅酒,酸軟無力又放蕩地在這個宋總的面前敞開了自己的身體。
這個男人卻借口解手逃掉,叫本來對女人沒有什麼興趣的投資商,在她的身上發泄了憤怒。
他雖然並不高興,可是卻還是事後在她苦苦的央求下,將這個角色給了這個男人,從此他一飛衝天。
就是眼下這杯酒。
沈望舒突然露出了一個嬌艷的笑容。
她對其實對女人沒有什麼興趣的宋總微微點頭,伸手,猛地掐住了身邊英俊男人的下顎,強迫他張開了嘴。
在他詫異不知反抗的瞬間,她含笑舉起了這杯紅酒,利落地灌進他的嘴裡。
「和宋總玩得開心點。」她在這男人驚恐得想要把酒嘔出來時,覆在他的耳邊溫柔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