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第204章
不論善桐心底到底是怎麽想的,王氏這一次都沒有輕易放過女兒的意思。盡管上回善桐從巡撫府撤退時究竟是真不舒服還是假不舒服,母女兩個心中也都還有數,可待到第三天頭上,王氏還是派人來問善桐的意思。“十三房的姑娘就要回府了,三姑娘可要回家裏和她說說話。”
這明問的是善喜和善桐,暗地裏問的肯定是大姨娘和善楠。善桐想到善楠的固執,不禁也歎了口氣,就吩咐來人回去傳話。“得空就一定見,就是我身上不好,橫豎日後也多得是工夫。”
這話傳回去,王氏自然會明白她的意思。善桐也就不再多管,隻是在家成日與四紅姑姑閑話,又同她一道盤算著將家裏的多餘銀子從事些營生好呢,還是就密密收藏起來為好。
現如今印子錢是不放了,含沁也不是什麽放不下的人,既然親口許了善桐,手鬆得就極為爽快,已經從莊家那裏拿回了本錢——這可是一筆數目不小的銀子,算上各家的幹股,善桐自己都沒想到含沁的身家居然也算得上豪富了。她就和四紅姑姑開玩笑。“就是一輩子都不再生產,這筆錢也盡夠咱們花的了。姑爺這輩子就隻投機對了這一樁生意,看來也就夠了。”
“這都是時機的事。”四紅姑姑就顯得很淡然。“時機到了,一夜之間青雲直上由黑翻紅變成暴發戶,也都不稀奇,不過,有命賺錢不算福氣。你看沁哥那撒撒漫漫的性子,賺不賺錢,他吃穿也都是那樣。倒是您有福氣!您是盡著性子花錢的命!要不然,他不花你也不花,這錢賺來也沒有什麽用處。”
善桐還要和四紅姑姑客氣,“我也沒什麽花錢的地方……”
四紅姑姑卻直說了。“家裏從前其實也殷實過,到後來沁哥過繼的時候,已經幾乎無法維持,固然是因為治病花費多,二來也是因為五品人家,什麽事都要有一定的架子。別看咱們家人口少,可架子要是不撐起來。族裏來來往往的人家,始終就不會把咱們正經當作一房看待。有些錢,咱們該花就不能心疼,橫豎姑爺能掙!”
善桐算是明白了:四紅姑姑人老成精,有些事不說不說,心裏其實也不是不在意。含沁和老九房往來密切她肯定無所謂,但身為過世姑母的大丫環,她肯定是不希望所有人都把含沁當成老九房的附庸而不是十八房的嗣子。就中心理微妙處,不是局外人可以輕易看破,要不是善桐身份如此,恐怕四紅姑姑也不會挑得這麽明。
這有半母情分的老媽媽都這麽開口了,善桐和含沁略加商議,也就開始預備著花錢,一來是要托經紀物色一處大院子,起碼是三進三出,免得下人們無處安置,還要憑房居住,二來是要回鄉挑選下人簽契,進府服侍。第三件事四紅姑姑倒是沒提,是善桐心裏想了多時的——現在含沁在家時間久,她就請了名繡房思巧裳的繡娘來,為含沁量體裁衣,做了好些體麵衣裳,又少不得也照顧小四房纖秀坊的生意。又為四紅姑姑做了衣裳,置辦了些適合她身份的首飾。
含沁倒是無可無不可,隨著善桐花錢,還道,“你也該給自己置辦幾件。”
善桐笑道,“不必,我嫁妝裏有呢,我又不在乎這個,成天兩府打轉而已,需要了自然會做。”
現在家裏現錢多了,她又和含沁商量著還姐姐的人情,“雖然姐姐疼我,必定不會在乎這個,可她們又和我們不同,別看家裏萬貫家財,小兩口自己手裏是比較緊的,你說這錢,直接還好不好?”
含沁這個人,別人對他不尊重,他滿不在乎,對善桐不尊重,他就背地裏慫恿著王氏要喊打喊殺的給人家下絆子。善榴當時一力操辦了善桐的婚事不說,私底下還這麽體貼妹子,他怎麽不感激?還起情來也大手筆。“索性就和姐姐說,那兩千多銀子,全當入股了。就把盛發那邊的股份劃給她,年年往她們家送分紅倒好。”
盛發那邊的股,善桐自己心裏也清楚,起碼七千兩銀子不止,她嚇了一跳。“這樣不好吧?人家又不缺銀子。欠錢是心意,還錢也是心意,送錢就有點說不清了……”
含沁扮了個鬼臉,和善桐開玩笑,“和你哥哥,你又嫌我回得重了,和你姐姐,你還是嫌我回得重——”
小兩口之間哪有放不下的心結?含沁會把事情拿出來開玩笑,就證明已經沒往心裏去了。善桐免不得又和他笑鬧一番,這才扶著肚子又同含沁商議了一番,才選定了一處靠近蘭州的鋪子,將契書拿出來,又給善榴寫信。
她這一通忙活,又是小半個月,巡撫府那邊卻是靜悄悄的,連一點風聲都沒傳過來。元帥府也少有音信,含沁忙得天昏地暗,有時間還要回來陪她,自然也少過去走動了。善桐心裏又好奇起來,想著自己也蟄居幾個月沒過門走動,如今肚子都有五個多月了,眼看又是六月節,便選了一天上元帥府請安。
桂太太看著要比從前更瘦了些,老態也漸漸出來了,精神倒是還好,兩個人說了幾句話,便迫不及待地問善桐,“最近和大姑娘見過麵沒有,嫁妝可齊備了?”
善桐這才知道兩邊連親事都說定了,自己居然一無所知,一時間倒有些好笑:別人不說也就罷了,桂含芳怎麽都該和含沁打個招呼呀。因此隻好笑道,“這一陣子都沒有來回走動,什麽都不知道,就一心養胎了。”
天大地大、子嗣最大,桂太太也不好多說什麽,見善桐遊目四顧,便冷笑了一聲,問,“你是找你大堂嫂吧?”
善桐聽她語氣忽然轉壞,料想這氣肯定不是衝著自己來的,便微微一笑,並不說話。桂太太對她倒沒什麽好隱瞞的,她一口喝幹了茶水,倒很有幾分傾訴欲,又和善桐抱怨,“沒見過這麽事兒的兒媳婦,才安靜了沒幾個月又要鬧騰,這是和我發脾氣呢。幾天都不來請安了,含欣人在前線,還真沒人能管得了她了!”
“這發的是什麽脾氣呀。”善桐心下有數了,就做詫異狀,“大嫂可沒什麽好不滿意的了,這家不是都要分出去了……”
桂太太要開口,掃了善桐一眼,又不說話了,可她也許是實在憋得不行了,畢竟這桂家家事,就是對最親近的手帕交也都要死死捂住。除了善桐這最不堪的場麵都見識過的自己人,她也實在是沒處說去了,便含含糊糊地又道。“就是差事上的事!也不知道她怎麽想的,還以為軍隊和我們家後花園一樣,含欣是想幹什麽差事就幹什麽差事,這還和我鬧呢,讓我和你叔叔說去,給含欣調換個差事!”
這說的無疑就是京城的統領缺,善桐心中一動,還沒說話呢,桂太太就自顧自地往下抱怨,“這我要是能做主,我早就做主了!這家裏倒好,兒媳婦不貼心,老頭子神神叨叨的,三個兒子……”
她看了善桐一眼,聲音又軟下去了,也不是沒有一點感慨。“兩個兒子,沒一個好東西!就隻有含春懂事,偏偏他婚事上最艱難——唉,這家裏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啦。”
桂太太能有這樣的認知,也實在是不容易。善桐隻是笑,岔開了話題問桂含芳,得知含芳最近倒是也被派出西安去做短期的差事,心裏多少是更篤定了。她不想見慕容氏,免得慕容氏口無遮攔理所當然,又把她扯進婆媳之爭裏,坐了一會,便麵露疲憊,起身告辭。
“千千萬萬,”桂太太也不好多留,握著善桐的手,“你得空就回你娘家坐坐,看看她們嫁妝籌辦得如何了,最好能再早一個月,八月裏就把婚事給辦了!”這麽說,兩家婚事是不但定了,還定得很急。應該是海鵬嬸已經上西安城來給女兒置辦嫁妝了。這件事善桐畢竟是被卷進來的,她不想多管,也不代表她就不會好奇。回了家仔細一想,恐怕還是母親和自己抬杠呢,自己不問,她也就不多送信了。於是便派人給娘家送應節的嫩蓮藕,“池塘裏剛下來的,姑爺惦記著您好這一口。這一陣子忙,沒多過來請安走動,家裏大小都還好?聽說十三房嬸子在家裏落腳,也問她得好。”
這變相的示弱,果然博得了母親的示好,這一次還是望江親自過來送回禮,又和善桐嘮家常。“現在家裏可熱鬧,十三房一家子都在城裏,太太忙著置辦嫁妝,少爺也得幫忙,這姑娘就不好獨自回去了,好在也用不著趕嫁衣了——說是這麽多年一針一線的,早就繡好啦。”
“嫁妝最後是怎麽定的。”善桐就最關心這個了,因周圍沒有外人,她也就直接問了。“你看著楠哥和他母親妹妹之間,還多話說嗎?”
“楠哥倒是更親近大姨娘一些。”望江字斟句酌。“這也是難免的事,畢竟自從過繼出去,他是有一年多沒見到大姨娘了……不過和母親妹妹倒是也和氣!”
就又轉開話題去誇善喜的陪嫁,“可是實在厚實!一般就是我們這樣的人家陪一個女兒,也就是這樣的錢了。他們隻有更多沒有更少的,還不知道要怎麽塞私房錢呢。十三房的家底雖不說吸幹了,可也的確是大傷元氣,再來一個,估計就陪不起了。”
這樣看來,要不然就是大姨娘也明白形勢,不讓善楠繼續硬抗,要不然就是善楠自己聽了勸,也就不多反對了。十三房畢竟沒鬧得太難堪,還是維持住了麵子上的和氣。善桐想到桂太太也沒和自己抱怨丈母娘的養老問題,心裏多少也鬆了口氣;其實善喜這個要求最不合理就在這點了,一般除非是鄉下人家,老人家沒有養老的兒子,不然是不可能接來養活的。就算是到時候已經分家出去了,丈母娘和姑爺一家住在一起,傳出去也不好聽不說,而且肯定也會讓婆婆不快。
“能和和氣氣地發嫁就好了。”她說,“別的事,天長地久,總會過去的。”
望江似乎有些不以為然,她搖了搖頭,罕見地露出一絲感慨,壓低了聲音。“這件事和從前……”
她看了善桐一眼,“和從前那件事又不一樣了,親親的一家人,沒有過不去的坎。再說,您又的確是不在乎錢,在錢上不講究,也不怨太太在錢上偏心。您不知道,這人一扯到錢,多得是認真計較的,情分可就傷透了。雖說咱們家出去的哥兒,就沒有太看重錢的,可擱不住人家在乎呀。照太太冷眼看來,十三房陪出去的肯定有大半家產,楠哥心裏可不是傷透了?十三房太太還想捏他呢,變賣的似乎全是榆哥才剛開始上手的生意,不是賣了鋪子湊現錢,就是直接把契紙改了名字……這賣掉的是祖產,改名字的就是嫁妝……”
楊家祖產要變賣,那是人家自己的事,按族內規矩,先盡著族人也就算有情分了。嫁妝陪送誰,那族裏是管不著的,善桐點了點頭,低聲歎了口氣,“這和娘家的情分可就斷了,將來要出什麽事……”
“可不是這個意思?現在她們倒是開心的,太太也不說話,提起來就隻是微微的笑。”望江歎了口氣。“別人的家事,我們也就隻能當個熱鬧瞧了。倒是老爺不大高興,不過他是男眷,臉色不好,也擺不到太太們跟前。”
二老爺又不是傻的,十三房母女這樣過河拆橋,連祖產都要賣了做嫁妝,絲毫不給嗣子留情麵,難道生父心裏就不會生氣?善桐搖著頭隻是歎氣,想要勸善喜幾句,又覺得以善喜心思,做得出來就肯定不會聽別人在這攪和稀泥,索性也就歇了心思,和望江打趣。“大姨娘隻怕最近連飯都吃不下去了!”
“大姨娘倒是見天地笑。”望江也跟著笑了。“是六姑娘的親事又有變動了,老爺嫌那位王少爺家裏遠不說,還隻是個舉子,正好藍田縣縣丞,生得不錯、能力也好,兩年前喪偶就沒再續娶,家裏也沒子女,除了兩個通房外,很幹淨,沒有別的妾室。雖然官位小,但怎麽都比王家那位少爺好嘛。橫豎親事也沒定,老爺問了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也覺得縣丞好,一來二去就定了親事。現在六姑娘也開始辦親事了,倒是十三房兩位聽到這事,不是特別開心。”
為什麽之前就不嫌棄王家少爺,現在忽然嫌棄起來,要給善櫻說得近,這裏麵是有玄機的。善桐一邊搖頭一邊笑,“好事,怎麽說櫻娘不用遠嫁,也算是有福氣的。她這等於是有兩個娘家,過了門還有誰敢欺負她呢。”
“就是陪嫁,說不定都能趕上您。”望江顯然是不大看得上十三房的做派——也是天然親近從小看大的楠哥,一邊說一邊撇嘴。“十三房太太都多大年紀了,什麽事,還不是要指望楠哥出麵……”
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色,都微微一笑,善桐正要再問母親的好:她也有幾分擔心,怕王氏被這件事影響了心情。——忽然間又有一個人急急忙忙地跑進了裏院,也來不及說話就掀簾子進了屋,喘著氣和善桐道,“少奶奶,少奶奶!”
善桐忙道,“這是怎麽了?德草叔你先喘勻了氣再開口嘛——”
楊德草扶著膝蓋,氣都來不及出了,急急忙忙地就道,“回少奶奶話,是元帥——是桂元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