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第190章
就算是再疏遠的姐妹,出嫁後見了都要親近幾分,更不要說善桃和善桐雖然不說心心相印,但彼此也頗為友好了。兩幫人馬到了巡撫府跟前,自然暢通無阻,善桐下了車就挽住善桃的手,和她親親熱熱地咬耳朵。“昨天怎麽沒去元帥府?你婆婆都去了呢,我還當你也來,等了半天都沒看見。”
善桃顯得容光煥發,打扮也要比出嫁前鮮亮了不少,不知是在夫家日子真的熨貼,還是今日刻意穿戴出來走親戚的,總之看著就讓人舒心。她讓衛麒山和含沁走在前頭,自己解釋給善桐聽,“家裏人口少嘛,婆婆出去了,我就要在家招待親友。我也惦記著你呢,還想問你什麽時候回村子裏去,我和你一道走,回去看看娘。”
“應該就是這幾天了。”善桐說。“若要一道,便還要看你們的安排,我們是沒事人,最自由的。”
“我也沒什麽大事,隨時都能走的,你定了日子就行。”善桃衝衛麒山擺了擺下巴,“他隨時都要換防出去的,就不跟著我回村子裏了。”
其實按說,衛麒山是應該回去拜見老太太的,畢竟善桃婚事是在西安城裏辦的,老太太當時忙著為善桐置辦嫁妝,人就沒有親到。善桐眉頭微微一皺就又舒展了開來,若無其事地道,“嗯,那我隨時打發人上門告訴你。”
又悄悄地問善桃,“婆婆管你嚴不嚴?我幾次想和你送信,請你上門做客來著,又不敢隨便打發人。怕招惹了你們家的忌諱。”
新媳婦在家第一年,那往往是最受氣、最不自由的,有的婆家管得嚴的,不要說回娘家,或者是娘家來人看望了,連一般的應酬都不讓出麵,為的就是削去了閨女在家的傲氣,此後就能安生服侍舅姑、執掌家務,事事以夫家為先了。當然,這也分不同的門戶,像善桐這樣低嫁的姑娘,其實也就是和娘家生分了,不然就是天天往娘家去,含沁也不能說她什麽,隻是在外頭他就難免要遭人取笑了而已。
“倒是還好!”善桃看了衛麒山的背影一眼,便也壓低了聲音,“改天再和你細說吧。”
善桐會意地點了點頭,眼見到了內堂,她不禁也有幾分緊張,便不再說話,隻是暗暗運氣,唯恐王氏餘怒未消,見到含沁又要鬧出什麽不體麵的事來。其實今天要不是和善桃等人一塊上門,她還怕大新年的就吃一個閉門羹呢。
不過,這個擔心似乎現在看是有些多餘的,善桃姐妹的腳步比姑爺們落後了一步,兩個人才走近門邊,就已經聽到了二老爺的笑聲。
因為檀哥、榕哥、梧哥都要上京去趕春闈,桂哥和柏哥回村子裏去了,其實今年過年巡撫府也冷清,就隻有榆哥在廳裏和含沁等人說話,王氏、善櫻自然也都是在的了,大過年的,雖說眾人麵上也不可能有太多的喜色,但也都盡量露出笑意來,也不知道含沁還是衛麒山說了句俏皮話,二老爺樂得前仰後合的,善櫻、善榆臉上也都露出笑意,善桐看了母親一眼,見王氏呆著臉不說話,就知道是含沁又賣弄俏皮了。
畢竟事情已經過去幾個月了,王氏雖然肯定還沒有消氣,但也不可能氣得和從前一樣不顧體麵,善桃和善桐雙雙同王氏行了禮,王氏也就微微露出客氣的笑意,大家分賓主坐下,二老爺先留神打量了善桃幾眼,笑道,“出嫁後倒是胖了。”
這說明媳婦兒在婆家的日子過得好,卻是好事,善桃望了衛麒山一眼,不禁微微一笑。衛麒山倒是麵色尋常,善桐有心想看看兩夫妻處得如何,不過當時年輕夫婦,當著長輩的麵也沒有誰敢眉來眼去的,大家看著也都是那正兒八經的樣子。就是含沁,在老丈人、嶽母娘和大舅哥跟前,也顯得規規矩矩的,隻說了一個笑話,也許是因為看出來王氏沒那麽容易取悅,也就默不做聲,盡量正經了起來。
二老爺應酬過了侄女,便來細細地看善桐了,親生女兒,畢竟是要看得更仔細一些的,看了半天,眉頭略略一皺,卻不說話。隻若無其事,向著含沁笑道,“這一路去定西,辛苦了吧?”
含沁是多識得進退的人?一個人就能撐起一個場麵的,哪裏不知道接二老爺的話茬?便將一路上的趣事繪聲繪色地說出來了,衛麒山正好也是要上前線去換防的,聽得自然用心,場麵自然而然就熱起來。王氏雖然顯然心不在焉,但好在也不多說話,善桐時不時看她一眼,隻覺得母親似乎老了一些,每一眼都看得她心裏很不得勁,像是有針直刺進了眼底似的,卻又忍不住不看。
她已有幾個月沒有好好端詳王氏了,如今運足眼神細看,自然是嚇了一跳,隻覺得母親不但鬢邊多了幾星白發,就是臉上看著都像是一下老了幾歲,皺紋多了不說,最重要還是沒有了往年那安閑淡然的精氣神,她本來看起來是要比二老爺年輕得多的,現在看著倒像是一般大似的,都靠近了知天命的年紀……其實說起來,母親今年根本離五十歲還有好大一截呢……
也因為此,她就很有幾分心不在焉,善櫻和善桃拉了好幾句家常,來和她說話時,善桐才回過神來。因見男人們說得熱鬧,她便也就不再掛心含沁,而是露出笑來,聽善櫻問她,“怎麽臉色看著蒼白了好些,倒是要比出嫁前瘦了。”
善桐這才明白自己在父親眼底,怕是沒有善桃那樣珠圓玉潤的——自己家的女兒,看得也要更苛刻一點是真的。她摸了摸臉,便避重就輕地道,“出嫁呃嘛,就不比在家了。最近不是過年嗎?又和二姐不一樣,家裏人口少。我們家雖然就我和姑爺兩個,但叔叔、嬸嬸家,事情是多的。大堂嫂又——”
善桃就想起來問善桐,“我聽說你們宗房現在正鬧著要換宗子呢,可有這事沒有?”
也真是傳得快!衛太太的消息也真是靈通!
善桐微微一怔,一時倒不知道該如何答話,又想到衛麒山和桂含芳是好的,說不定消息是從桂含芳嘴巴裏漏出去的,倒覺得含芳多嘴了。二老爺咳嗽一聲,站起身來給王氏使了個眼色,就道,“女人家長裏短的,我們聽著沒勁,到書房裏來吧!有幾個世叔,你們也該見識見識。”
這是要帶子侄輩去見器重的幕僚了,想來也是要把含沁和王氏分開。善桐倒不擔心含沁——說來好笑,這裏雖然是她的娘家,但含沁要起身走開,卻讓她很有幾分不安,她強自壓抑住了心底的不舍,隻是衝含沁微微一笑,便又輕輕地吸一口氣,動靜也不敢大了,唯恐刺激到王氏,讓她又說出什麽不中聽的話來。
果然,衛麒山前腳才出屋門,王氏的臉頓時就掛了下來,雖不說麵罩寒霜,但對著善桐也沒什麽好臉色,還是同往常一樣不聞不問。還是善櫻做張做致的,拉著王氏又扯了善桐,這才讓大家都進了裏屋到炕上說話。善桃又舊事重提,問善桐,“怎麽,看你臉色,是真有這樣的事?”
這種事也是瞞不得人的,善桐點了點頭,便避重就輕地道,“其實也都是我沒過門時候的事了,我也知道得不清楚,反正大哥大嫂都是樂意的。一門宗婦,也是擔子嘛……”
慕容氏的出身,幾個女眷都是清楚的。善桃臉上閃過了一絲不以為然,低聲道,“可這胡亂換人,哪裏是大家大族該有的作為。”
王氏卻開口衝善桃道,“這樣一來,禁衛軍的那個職位也就空出來了。你們麒山要是有意,不妨運作一下!在京裏呆上幾年,對他應該也是有益無害的。”
禁衛軍?善桐的耳朵頓時豎起來了。善桃看了她一眼,態度卻不很熱絡,隻道,“麒山是定了要去前線換防的,他現在少的倒是軍功。說起來,差事是不差的,本來以為定了是桂家二少爺,現在看來,既然是要換宗子了,那宗子也沒有長年累月離家在外的道理。再說,將來的鎮西將軍,也不適合這份差事。不過這差事幾乎定死了是桂家的,選誰過去,還是要看他們自己的定奪了。”
這其實就是擺明了要說給善桐聽的,善桐也不是不明白,衛麒山換防的事都發了公文了,這還哪裏能改?就是能改,善桃也把話說得極為明白,王氏拐了個彎,還是要提醒善桐,現在禁衛軍有一份出缺,桂含春去不了了,含沁卻可以爭一爭的。
隻是王氏這說得含含糊糊的,她又不敢細問,看了母親一眼,張開口要說話時,還是善桃見她局促,便抿唇一笑,低聲道,“這個差事是真不錯,我們都覺得是為桂家人量身定做——畢竟是有幾十年沒有桂家人進京了。皇上也許是想和桂家多親近親近呢?正四品的禁衛軍統領,得了閑在禦前上差,又清閑不說,禦駕出宮多半還能隨侍在側。天子近臣嘛——”
被這麽一說,善桐也就知道好了,她要說話,又想到桂元帥當時的布置,心中不禁一動,尋思了片刻才道,“這還是要看長輩的安排了,其實就是二哥沒有做這個宗子,也是不大合適,畢竟是破了相……”
就和善桃、善櫻聊得熱鬧,王氏並不太說話,隻是偶然撩女兒一眼。善桐又問了善櫻的婚事,得知幾乎是已經和王家定下來了,便恭喜她道,“也是大姑娘,轉眼就要出門啦。”
善櫻就紅了臉低下頭不做聲,善桐又想到琦玉年紀也不小了,隻怕該定親事。想要問善桃,看了王氏一眼,又問善櫻,“聽說哥哥定了親?是哪戶人家?大姑娘長得怎麽樣?你見過了沒有?”
“倒的確是沉魚落雁。”善櫻怯生生地道。“是銅川縣丞家的閨女,上回進城的時候見過一次的,也是家裏的老閨女了,性子嬌嬌怯怯的,很惹人憐惜。”
或許是因為榆哥婚事,是母女不和的導火索,善櫻說得就很有幾分小心了。王氏臉色也不大好看,善桐見狀便不敢再問。善桃也不便多說什麽,氣氛一時又有些僵硬,王氏看了看屋角的自鳴鍾,便道,“也到了吃飯的時辰了!”
便吩咐丫鬟們去外院請爺們進來,自己倒是起身進了淨房,善桃衝善櫻使了個眼色,兩姐妹倒是拿起腳來走了。善桐心知肚明:這還是給母女倆留出說私話的時間。
她想到母親和自己的種種恩怨,一時又有了幾分躊躇,再想到含沁的那幾句話,母親顯著蒼老的麵孔,忽然間又感到濃重的後悔,正欲站起身來,忽然覺得腿間一熱,不禁大驚,起身一看,果然見得圓凳上隱隱映了血色,再一摸,便發覺不知不覺間,連裙子都洇出來了——進了屋炕燒得暖,大家都解了皮裙,這綢裙是最不禁得洇的,廢了一條裙子不說,她這一陣子忙得倒是忘了這月事的事,月事帶也不在身邊,這可不真是尷尬了?
正是躊躇時,王氏正好掀簾子出來,兩人四目相對時,善桐也顧不得什麽尷尬什麽僵冷了,忙急道,“我、我……我來事了!”
這一說起來,她才覺得小腹果然要比平時墜漲,這才明白也許是近日太過操勞,月事晚了幾天,就又要比平時更難受,心情也更低沉。當下也顧不得是正月裏了,就哭喪著臉說,“您別站著呀,快找條裙子來我穿!”
王氏倒真是呆住了,她本來板著個臉,見到善桐還要格外作出不好來。現在眼中終於禁不住有了笑意,回身出去喊了個丫鬟,便又回來開了衣櫃,找了一條月事帶出來遞給善桐,善桐接過去就衝進淨房,沒有多久,她一身下裙就送來了,連內襯到外裙全都齊活。善桐拿在手中看時,卻還是自己留在府中的舊衣,一時間不禁心潮起伏。站在當地發了一會呆,外頭又來人道,“太太請姑娘出去穿外裙,淨房冷呢,仔細凍著了。”
這百轉千回的心事,不禁又化作了一絲絲暖意,或許因為是月事裏,善桐一下就覺得眼眶發熱,差一點沒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