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2)
第163章(2)
的確,善喜出嫁帶走了那些嫁妝之後,餘下的祖產肯定都是楠哥一人繼承,海鵬嬸反正短不了她的,就再不濟,依附女兒居住的私房錢還是有的。善楠和善櫻親近不親近,善喜又如何會在意呢?隻是一般人見事也不能如此豁達通明罷了。善桐心底倒有幾分佩服她的,不過這事其實要往細了談,以她身份還是有些尷尬,便也不提這事了,隻是笑道,“櫻娘人就那樣,你別和她計較……怎麽樣?挑中了哪戶人家沒有?”
“從前沒得挑,娘還要挑呢,現在有得挑了,她可不是千挑萬選起來?”善喜搖了搖頭,“還說要帶著我去西安住幾天,又覺得嫁了城裏不能常來常往的也不好。唉,我姑且就先隨她了,等過一陣子再說也好的,好事不怕晚嘛!”
這個常年心事重重的小姑娘,雖然不顯山不露水的,但似乎也已經被生活曆練出了一身的本領,眼下雖然是談論自己的婚事,雖然也是大方,但比起善桃那大家閨秀的涵養自製,善喜更像是個飽經世故的成年人,早已經沒了女兒家的羞澀。她毫不介意地這麽一說,又反問善桐,“不是聽說衛家提的是你嗎?怎麽你姐姐一回來,又聽說是定了她了,你這是被人摘了桃子呀還是怎麽回事?你們老太太去西安過年!又是怎麽回事呀。”
這裏頭種種事情,都難以和善喜細說,善桐含糊了兩句,隻說“按序齒本來說的就是二姐,你想是聽錯啦”,便不肯再多說什麽。善喜看在眼裏,不禁若有所思,她沉吟了半晌,才推心置腹地道,“我和你說句心底話,你別怨我挑撥離間……這親事呢,你自己心裏要有根弦,你常年住在村子裏陪著老太太,老人家雖說一言九鼎的,可方圓百裏內,有誰的門第是和你相配的?你娘心裏又還是看重榆哥居多,眼看著你也這麽大了,再耽擱下去可不是事兒。你心裏有誰,就得努力去爭一爭。別讓你爹娘在西安背著你把親事定了喊你過去成親,你再來著急可就晚了。”
善桐被她這話猛然給鎮住了,一時間腦中迷迷糊糊的,什麽想法都有,半天才勉強笑了笑。她仔細地看著善喜,似乎想要看出她心底的念頭:這聽著似乎話中有話的,難道她……她知道自己和沁表哥之間的事了?
可又有個細些的聲音在她心底開口——難怪祖母和父親那天談過之後,兩個人都一句話不提親事,安安穩穩地過了年,祖母又借口什麽閑言碎語的,把自己和母親帶回了村子,正月裏出門,父親居然隻是象征性挽留了幾句……
一時間,太多思緒和太多情緒,反而讓善桐的理智有了片刻的空白。她怔了足足一刻,竟不知該如何答話,善喜看在眼裏,便低聲道。“傻姑娘,你幾次溜出去見他,都借口是來我們家,老太太打發人過來找你呢,還不都是我為你遮掩過去的?後來我也算是看出來了,每次他來,你可不就是比往常要開心得多了?素日裏提起來他,你的臉色我也讀得明白……不過,你們這門親,我看要成挺難,你自己可要有個打算,這是你的終生呢,你別傻乎乎的學一般的姑娘,一句話不提,你不為自己打算,難道別人是你肚子裏的蛔蟲,還會看穿你的心思,為你打算不成?”
善桐心亂如麻,輕輕地嗯了一聲,她吞了吞口水,艱難地道,“你……你別為我擔心,看來這門親事,十分裏有八分是能成的。就是……就是……”
善喜倒詫異起來,她咦了一聲,“怎麽,能成不是好事嗎?怎麽我看你卻好像……”
“我就是不知道……”善桐低聲說。“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祖母和爹……”
她說了半句,又回過神來,不禁咬住唇瓣,無以為繼。善喜眼神連閃,似乎也明白了什麽,她輕輕吐了一口氣,自嘲地道。“雖說你是官宦小姐,錦衣玉食的,可我看你們家的姑娘,倒沒我個民女順心隨意似的。真是人口多了,是非就多,有些事,你別往深裏想吧。親事能成就好,別的風風雨雨,你管它呢?”
是啊,以含沁出身,要想成就這門婚事,那是肯定免不得爭執的,這一點是連善喜都看出來了。善桐心中各種思緒來回湧動,她也不知是怎麽應酬了善喜的,見天色晚了,便又呆呆地回了小五房,正好老太太那邊客人們也都散了。老人家正歪在炕上打盹兒,她也不敢吵著老人家,在一邊靜靜坐著,托腮望著窗外的天色發起呆來,也不知過了多久,眼看著要吃晚飯了,這才輕輕地推了推老人家,低聲道,“祖母,該起來啦。”
老人家覺輕,一會兒就睜開眼來,在燈下隻相了善桐一眼,便皺起眉道,“怎麽,去十三房,倒是去出了一臉的心事?是櫻娘和善喜處得不大好,還是你看著楠哥和海鵬嬸之間挺生分?”
“都不是。”善桐忙堆出笑來,可這笑裏畢竟也透了十二萬分的勉強。“都挺好的,您別操心了,我就是……我就是……”
她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祖母,您這次帶我們回來,是特地把娘支開,讓爹留在城裏操辦我的婚事的吧?”
老太太微微一震,旋即又鎮定了下來,她沉聲道,“怎麽,你現在才想通?不過這件事,你就裝作不知道吧!要是你娘問起你的意思,你就說你也不知道含沁寫信提親了——可得裝得像點兒,別露了餡。被你娘知道了,又是一場好鬧。”
善桐雙肩巨震,隻覺得這麽做極不妥當,可她也不是不能體會到兩個長輩的苦心,正是心中酸楚難以決斷時,忽然聽得淨房那有什麽東西一響,她忙站起身來厲喝道,“是誰!”
一邊說,一邊三步並作兩步趕到門邊,一掀簾子——卻隻見到一個人影在屋角一閃,已經出了小門。她再趕出去時,卻隻見長廊寂寂,竟是連人影都瞧不見了。
似乎有一股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善桐的心髒,使得小姑娘猛地就繃直了脊背,她待要再往前追時,老太太已經在屋裏一疊聲讓她進去,善桐回過身來,稍微敷衍了祖母兩句,便道,“祖母,娘——娘在小院子裏呢,還是在——”
老太太也不禁皺起眉頭,她說,“你娘還沒回去呢吧?剛才和你三伯母進屋裏說話去了……”
話還沒說完,善桐已經回過身退出了屋子,她熟門熟路地往三叔一家住的小院子趕了過去,一路上隻覺得心跳得越來越快,到末了似乎這心都快從嘴裏蹦出來了,她不斷地想:哪有那麽巧,怕就是個小丫頭怕受自己的責罰,怕就是……
可當她一腳跨進院子,透過打開了半邊的窗戶,望見母親臉上的神色時,善桐隻覺得呼吸繃緊,她一下竟險些跌坐在地。她幾乎是茫然地望著她身邊做微笑狀的四太太,望著一臉納悶的三太太,這兩個人其實她根本視而不見,她眼裏隻有滿麵震驚的母親,王氏也發覺了她的到來,隔著窗子,她的視線和她緊緊糾纏,她母親甚至微張開嘴,罕見地將驚訝表明在了麵上,她眼中的情緒是如此複雜,而善桐有這麽多話想說,有這麽多話想為自己辯白,她知道在母親看來這整件事將是如何盤根錯節如何惡意滿滿,她甚至能猜測出母親的思緒將會順著哪條軌跡一路向下推演,而她——她做好了和母親決裂的準備,可她沒做好被誤會的準備,但現在就是渾身長嘴,她也都說不清了。
善桐屏住呼吸,在這一瞬間她似乎連聽覺都已經喪失,她眼裏隻有母親,她往前走了幾步,急切地想要解釋什麽,但王氏的麵色卻猛地變了。她的驚訝一下就化為了得體的——微微的吃驚,她轉過頭去和蕭氏說了些什麽,便快步出了屋子,狠狠地拽住了善桐的手臂。
“走。”她急促地說,態度甚至是在過去一個多月間難得一見的,帶了熟慣而親昵的命令,“回咱們院子裏去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