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2)

  第87章(2)

  “信使。”這一次還是海明搶了善桐的風頭,他興奮地拍了拍桌子,猛地站起身來,“派人用最快的馬,從河這邊繞遠了衝出去,十個裏隻要能衝出去一個,往扶風縣方向過去,那邊有兵啊!而且是許家嫡係的人馬!兩邊一碰不就又合上了?許家人護短天下皆知,有鐵衛在這,肯定會發兵來救,從楊家村過去是一馬平川,要是能把神威將軍炮帶來,兩邊夾擊,這群人恐怕是要都交代在這了,到時候他們就是衝進來把我們都夷平了也沒有用,咱們這一塊已經是腹地了,往前就是西安,往後回去要經過好幾個村鎮,隨時隨地都能被包了餃子……他們不敢的!肯定得估算著日子退回去!”


  雖然依然有很大風險,但可行性畢竟很高,收獲也一樣誘人的生路,就隨著海明的敘述一點點地被描繪了出來。族長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就連老太太麵上都多了一線希冀,善桐卻還是欲言又止,她掃了眾人一眼,見隻有宗子海林露出深思神色,便鼓足了勇氣道。“但是這個計策也有個看得見的破綻……若是他們不顧一切發兵來攻,也有很大的可能是攻破了村牆,擄掠殺戮一番,再乘援兵來之前搶著退走。所以一旦施展此計,接下來的一兩天,村子恐怕是要迎來連番血戰了。頂得住,便不用多說了,要頂不住……”


  頂不住如何,卻也不用多說了。


  縱使以族長的決斷,亦不由得一時露出沉吟之色,又過了良久,他才抬起頭來嘿然道,“這件事,我說了不算,老弟妹你說了也不算,還是看看許家的兵爺怎麽說吧。”


  “可以——”王隊長言簡意賅地就下了結論,“村兵裏出十個人,村裏出十匹馬,從北麵出去進了林子,那是扶風縣的方向,能跑得到,正好就報信了。”


  這是個壯實刻板的漢子,就是對著誥命族長也沒有一點客氣,大剌剌地坐在當地,先喝了兩碗白水,這才抹著嘴道,“一般的蟊賊,蕭總兵是不會搭理的,這五百來個韃靼人來曆實在是太古怪了,幫我帶句話,就說他們的主子,可能就是小公爺找了很久的那一位朋友……蕭總兵是一定會來的。”


  一聽到朋友兩個字,族長的眼睛就亮起來了,就連老太太都不免問了一句,“是有交情的朋友——”


  話說到一半,自己都覺得太荒謬,便又訕訕地住了嘴,倒是善桐眼神一閃,不禁若有所思。


  “是可以借個人頭的朋友!”王隊長冷冷地道,“剛才乘其不備,我們出去掩殺了一陣,放了兩槍,從他們回擊的炮火來看,彈藥帶得不少。拖字訣肯定是用不久的,這群人沒糧食了,回頭走半天就是鳳翔府,守兵不過幾百人,還都是扯犢子的民兵,闖進去,見到人就是糧食。他們耗得起,北戎韃靼就是一頭狼,耐心很足!拖下去,我們隻有輸。”


  這一番話就像是一盆冷水,終於是將眾人最後一點苟安的心思都澆滅了。族長頹然歎了口氣,一時間連說話的興致都已經欠奉,倒是善桐目光閃爍,主動發問,“我們求援的舉動,會不會反而激起了狼群的凶性呢?”


  “他們不是一群狼,是一頭狼。”或許是他也聽說了善桐臨危不懼和賊人周旋的事跡,王隊長對她倒是很客氣,衝善桐微微點了點頭,這條眼神冰冷的漢子才繼續往下說,“狼頭就是他們的大那顏,一群狼可能會有凶性,可一頭草原孤狼腦子裏隻有算計,一旦摸清形勢,明白在援兵到來之前攻不破村寨,大那顏掉頭就走,不會有絲毫猶豫。狼頭都走了,狼腿子能不跟著走嗎?這條路雖然險,但也是唯一的生路了。”


  既然最知兵的人都這樣說了,眾人自然不會有任何異議,於是王隊長又挑出了十個冷眼看中的漢子,族長自然以田地錢財安撫了一番,眾人倒都知道這是全族性命所係,再說能逃出去求援的人,一旦跑過了最開始那一段路,活下來的希望肯定要比別人更大很多。因此個個奮勇答應,並無推諉之輩,王隊長又挑出善溫做了領隊,說他“大膽狡猾,心細得很,對地理又熟悉”。不到半個時辰,馬都備好了,此時陽光才剛有西斜的意思,王隊長便讓十人在村牆附近候著,又召集村兵,同十個鐵衛隊員一起,有條不紊地分兵、安排布防軍事等等。老太太不放心,站在遠處看了半日,這才對善桐歎道,“畢竟是許家出身,這半年而已,這群兵的麵目都比得上西安城的守兵了。當時要這十一名鐵衛,不過以防萬一,做一招後手,沒想到連後手的後手都用上了,真是世事無常……隻盼著祖宗保佑,好歹能度過這個難關吧!”


  “連這樣的大那顏都進關來打草穀了……”善桐淡淡地道,“西北要還沒有糧食,那天下跟著大亂,誰也怨不了誰,等到亡國滅種的時候,京城裏的——”


  話說到一半,老太太已經橫過了一眼,語調中多少帶了鋒利,“這種話也能亂說?”


  見善桐默然不語,她緩了一口氣,又輕聲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京城裏的事,你知道多少?就敢這樣亂說。就是咱們一族裏還不知有多少齷蹉呢,單說族庫的事,背後的文章,你弄清楚了?皇上是天下共主,隻有希望子民好的……這種目無君上的話,以後不許亂說!”


  話雖如此,但這責備畢竟是緩和的,善桐嗯了一聲,又略帶擔憂地道,“不是說皇上急病無法視事麽,恐怕就是因為病情……”


  她本想說,‘恐怕就是皇上病情纏綿,因此才受到大皇子蒙蔽。大皇子和東宮之間,圍繞臨陣換將的事,也不知道都過了幾招了。’但話到了口邊,想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幾個字,真是覺得字字珠璣,便又臨時換了話題,“您說村外那位大那顏這是什麽意思,邊境打得如火如荼的,他還有閑心帶了這麽多精銳過來打草穀……恐怕他和可汗也不是一條心呢。”


  老太太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又看著村兵們,她長長地歎了口氣,“回吧,想那麽多又有什麽用,咱們現在就好好在家呆著,別跟著添亂,才是正途。”


  沒等孫女說話,她又掃了善桐一眼,威嚴地道,“我知道你想跟著送飯送水,但你身驕肉貴,哪裏做得來這個!家裏的下人們我已經吩咐下去了,自然會幫著操辦,你就陪著祖母在屋裏等著消息。萬一事情不好,你知道該怎麽辦!”


  小五房最後兩匹馬,已經為宗房征用去了預備信使所用。如今一家人是逃也沒地兒逃了,善桐想到那一年在道上聽到的慘叫聲,心腸便漸漸地硬了起來,她咽下了一口不忍,點頭道,“我知道,咱們……咱們不能讓祖宗蒙羞!”


  老太太不由得捏了捏孫女兒的肩膀,沉沉地嗯了一聲,回頭又乘著如血的晚霞,望了晚風中烈烈飄動的旗幟一眼,她輕輕地歎了口氣,便帶著善桐,緩緩地踱回了一片街坊之中。


  當天晚上,盡管楊家村始終保持沉默,沒有再派出信使,但那一夥馬賊居然沒有任何動靜。小五房一家人團聚廂房等到了半夜,也沒等到一點消息,漸漸地就都歪在炕上、椅子上睡了過去。善桐苦等到後半夜,終究也熬不過去,靠著祖母打起了盹兒。


  直到淩晨破曉時分,遠處一陣急促而沉悶的突突聲,竟是一下劃破了黎明前的寂靜,讓小姑娘一下彈起了身子。一家人也都先後跟著醒來,個個麵色凝重,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竟是相對無言。


  又過了一時,果然村牆方向,便傳來了許多人齊聲呐喊的聲音,一個殺字,好似被誰寫在了天邊一樣,沉甸甸地壓在了屋宇上方,直直地烙進了所有人心底。王氏麵色蒼白,一手拉著善榆,一手拉著善梧,三爺、四爺一左一右扶住了母親,一家人在內堂竟好似泥雕木塑一般,隻有善桐按著腰間的火銃,開了門奔到院子裏,又側耳細聽了一陣,忽然覺得不對,回身叫道,“祖母!聲音像是從更遠處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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