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2)
第69章(2)
王氏歎了口氣,低聲道,“我又怎麽不知道這個道理,隻是我們家做官,雖說也是和光同塵,該拿的沒有少拿,可從來也沒有昧著良心過。不論是你爹也好,你大伯也罷。你大伯做了那麽多任親民官,老百姓隻有誇沒有罵的,雖說這些年拿回家的銀子不多,有時還要家裏幫補,可這一點我們是沒有二話的……就是你爹呢,那也是因為任下商人多些。哎……這事要被老太太知道,老人家要睡不好覺了。”
她說來說去,都沒說那位犯事的少東家到底是犯了什麽事兒,善桐想問,善榴卻趕著對她擺了擺手。又說了些好聽的寬慰王氏,等王氏心情略好些了,兩姐妹退出來,才對妹妹道,“木已成舟,你問了也是給娘添心事,倒不如不問了。大家都舒服些。”
善桐麵上雖然應了,但心裏始終還是放不下,連含沁給她的火銃都玩得不開心。悶悶地到了晚上,桂含沁果然又帶了個人過來——她卻隻是聽說,沒能親眼見著了。第二天一大早,楊四爺就帶著張看、王德寶出門忙活去了。王大老爺去衙門辦公不提,王氏又忙著和米氏一道商議找鏢局護送糧米的事。桂含沁到下午再過來的時候,正巧王時又出去了,兩廂拜見過了,善桐便主動拉著他說,“表哥教我打火銃。”
王氏偏又皺著眉把含沁叫過去商議了半日,善桐豎著耳朵聽時,隻聽到含沁的聲氣道,“鏢局是一定要找的,雖說一百多裏地,可東西沉重了,也得運上個三四天。不找鏢局,出了什麽事,可是真金白銀都折在裏頭了。依我看,索性請當時留在楊家村內的十一個鐵衛大哥來接一接那是最好的了……”
他和桂含芳年紀相差不大,可兩人一比較,善桐就覺得桂含芳實在是沒看頭了。自從她認識桂含沁以來,別看他迷迷糊糊的,似乎什麽都不放在心上,可似乎什麽事都有成算。認識的人又多,門路又廣,主意又巧妙,辦事又靠譜……雖說年歲不大,可竟是比誰都精明厲害。也就是因為如此,她心裏總覺得有幾分不對勁:這邊才要買糧,那邊含沁就上趕著來送路子了。這也實在是巧得過頭了點……
好容易等含沁從屋裏出來,善桐就死拉活拉,非得要和表哥去打火槍。王氏本來有幾分生氣,可看小女兒一臉祈求,又想到她在桂太太身邊,也不知受了多少說不出的氣——大女兒背地裏影影綽綽露了口風,那天和桂太太一道出去,她又受了些驚嚇。隻是一味息事寧人,也不願告訴自己……她心下就是一軟,揮手道,“含沁帶她到後院玩一會兒吧,你學會了也不許多打,吵人呢!回去村子裏,野地多得是,你有空,一天打一百發也隨你。”
善桐歡呼聲中,桂含沁忙道,“有我在,吵不了別人的。”
他似乎又成了個大孩子,忙著對善桐擠眉弄眼,“你說是不是啊,三妮?”
雖說王大老爺如今正落魄著,但西北也不是什麽人煙稠密的地方。以他通判的身份,這一處住宅並不太小。又因為人口不多,後花園內空空落落的,可以打槍的地方並不少。含沁和善桐沒多久就擇定了一塊大石頭,善桐低頭摸了槍出來,遞給含沁笑道,“我還沒見過火銃呢,這該怎麽使呀!”
“這可是好東西,說是西洋人也當寶貝呢,他們千辛萬苦從廣州淘換來的。沒有一點機緣,你也拿不上手。”桂含沁一邊低頭摸索一邊道,“你看,就這樣上膛,不用點火繩,它自己給你打火,你就把彈藥塞進去,再一扣扳機——”
隻聽轟地一聲大響,那石頭上頓時就出現了一個深深的小洞,善桐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這個這麽好用……表哥你自己帶著防身呀!”
“真到了刀槍相見的時候,這小東西裝填如此麻煩,你還沒塞彈藥呢,那邊槍就進胸口了。”含沁不以為意地道,“也就是日常玩玩罷了,戰場上是當不得大用的。除非是長槍、火炮,那才好使……唉,不過要打騎兵還是得靠騎兵,不然,他們跑得太快了!”
善桐這是真的不懂了,她一頭霧水地聽含沁忽悠了半日,不禁歎道,“表哥你怎麽什麽都知道!連打仗都知道。好像你上過陣一樣。”
含沁麵色一暗,靜了片刻才道,“我還沒三哥大呢,怎麽能輪我上陣。其實也都是紙上談兵!”
善桐已經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雖說含沁脾氣好,一般不和她計較,可越是如此,她就越覺得抱歉,原本想問的話,更問不出口了,隻是握著火槍把玩,過了一會,才囁嚅道,“嗯……表哥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
“昨天遇到麒山,聽他說又吃你一個暗虧。”含沁聲音裏又有了笑意。“好哇,三妮,你本事不小。二哥脾氣菩薩一樣的,被你逗得連狠話都出口了。什麽廢了一隻手,唬得麒山都預備到定西躲一陣子去,免得遇到二哥,又被他敲打。”
善桐原本的歉意,又潮水一樣地褪下去了,她咯咯笑了起來。“又不是我故意的,分明是衛麒山自己欺負人。表哥你不幫我出氣,反而回頭數落我,我不和你好了。”
桂含沁敲了她頭頂心一下,佯怒道,“不是給你火槍了?還要怎麽幫你出氣,下次他要拿箭射你,你就拿火槍出來,看看誰怕誰。”
想到衛麒山若是再來逞威風,自己拔出火銃的場景,善桐不禁笑彎了腰。兩個人又說笑了幾句,她見氣氛又活躍起來,轉了轉眼珠子,便扯了扯含沁的袖子,低聲問。“說正經的,你出了什麽好主意,一下就把糧食給買著了?娘說,剛好有個開糧食鋪的少東家犯了事,撞到舅舅手上……他犯了什麽事呀,又是城裏哪間商號啊?”
桂含沁不說話了,他低著頭尋思了半晌,才自失地一笑,輕聲道,“你就刨根問底吧……傻三妮,不讓你知道,是為了你好。”
善桐知道含沁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孩子對他撒嬌,忙抓住含沁的手一頓猛搖,一邊要求,“告訴我,告訴我。”含沁被她搖得受不了了,隻得甩開她的胳膊,沉著嗓子道,“不是什麽小事,要不是西北局勢這樣,我也未必會幫他說話。他在窯子裏和人爭風吃醋,打死了一個窯姐兒一個來嫖的客人……要是沒有意外,按例應該是斬監候。”
善桐頓時就說不出話來了。
人命關天,一般的案子,送了禮來,官老爺偏偏手,那是她也司空見慣的事。畢竟世上的事也不是什麽事都是非分明,若是如此,就用不著官府了。但這樣牽扯到人命的案子,這樣上下其手打點關係……
她立刻就明白了母親的叮囑:這件事要是讓祖母知道了,恐怕老人家是肯定會責怪母親為了糧食不顧大局,竟做了這樣一盤交易的。
“這家人本來想的是動個手腳,換個人替死……我說這絕不可能。”桂含沁卻似乎沒有留意到善桐的靜默,而是自顧自地往下說,“頂多就是改了刺字流配,過了幾年再行打點。不過就是斬監候換個刺字流配,也夠得上幾千兩銀子了。”
難怪母親和舅母麵上都有不豫之色。
善桐隻覺得眼前的含沁表哥,就像是換了個人,她情不自禁往旁邊退開了一點,輕聲道,“嗯……嗯。”
卻是一句別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桂含沁抬起眼來,看了看她,似乎永遠都睜不開的丹鳳眼也睜大了些,他的聲音還是很輕。“我早就說過,不讓你知道,是為了你好……現在,你還想要這柄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