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第23章(1)

  王氏和海鵬嬸就聊得很投機,王氏居然在十三房坐了整個時辰,這才派人進後院來叫善桐過去,“該去給祖母請安了。”


  西北冬天日短,眼看著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善桐也不敢多加逗留,唯恐誤了晚飯的時點,又耽誤了善喜服侍父親,她和善喜道了別,善喜一反從前矜持的常態,親親熱熱地拉著她的手,千叮嚀萬囑咐,“你得了空千萬來找我玩,我在家也無聊得很。每天除了上課,沒有多少事做!”


  善桐也覺得善喜軟和下來,也是個可愛的小玩伴,她笑著點了點頭,又和善喜說了幾句心腹話兒,這才奔出前院,同王氏一道出了院門,拐進了小五房的大院裏。


  才進了院子裏,王氏神色就是一動,善桐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時,卻又為高高的青磚牆所阻,她踮起腳尖來使勁張望了一番,這才透過小小的一扇玻璃窗,看到了屋內的景象——


  老太太還是歪在炕上,手中捏著個水煙筒吞雲吐霧,炕上斜對麵卻是盤腿坐著個老嫗,她穿著樸素身板硬朗,正一臉笑意地和老太太說著什麽。不是嬤嬤奶奶又是誰?


  善桐早就惦記著去嬤嬤奶奶家裏探望老人家,幾次都沒有成行,此時在這裏遇到,哪有不高興的道理,還在院子裏就要喊起來,“嬤嬤——”


  話才出口,手上就是一緊:卻是母親用勁捏了她一把。


  善桐連忙住了口,所幸尚未驚擾到嬤嬤奶奶同老太太,她看了母親一眼,略帶疑惑地請示,“是妞妞兒犯錯了?”


  王氏唇角逸出了一線淡淡的笑意,垂下頭瞥了善桐一眼,低聲道,“回家再告訴你。”


  就又帶著善桐拐進了偏院,到三房、四房都坐了坐,慕容氏和蕭氏都慰問王氏,“許多年不在家,這一下回來,要應酬的人可是多了!”


  蕭氏更是連連歎息,“按理您也該到西安走走,見見舅爺,隻是今年冬天冷得很,收成不好路上就不太平,看來年前是怎麽都去不了了。”


  王氏自從出嫁以來,十多年來都未曾回過福建娘家,王氏雖然顯赫,但在京城為官者卻並不太多,說起來和自己的親兄弟也有近十年未曾相見了,先前從京城過來的時候,就想著在西安多逗留兩天,卻不想官道損毀,繞了遠路反而不得相見,聽到蕭氏提起來,臉上不由得就多了幾分愁緒,歎道,“年前是肯定去不得的,第一個路太難走,第二個也要預備著家裏的大事,隨時要和母親商量……第三個,族裏麻煩事也多,就看看開春後能走得開不能了。”


  提到家中大事,蕭氏不免有幾分不以為然:到底是官太太,一開口就是大事,就是大局。二哥一回來,就給小五房找了麻煩,眼看著借糧使者就要到村了,到時候免不得又是一番拉幫結派……忙了一年,到年邊都不讓人清靜!

  她久住楊家村,雖然也不乏心機,但又哪裏比得上京城那些個八麵玲瓏的貴婦人,心中做了此想,麵上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了蛛絲馬跡。就是善桐都看出了幾分,她頗有些不大高興,望了母親一眼,卻又小心翼翼地忍了下來,笑著拉開話題問蕭氏,“怎麽沒見四叔呀?”


  “噢。”蕭氏就笑著說,“剛才三哥喊他一道出去,拉宗房老四一道進縣裏吃個飯,要喝了酒,就不回來了。”


  她就和王氏交換了一個眼色。


  王氏略帶抱歉地看了善桐一眼,“說起來還是妞妞不懂事,這就麻煩四哥了。”


  “也不是這麽說!”蕭氏忙客氣了幾句,“這樣的事遇上了就是遇上了,說起來還是老七房那個溫老三不懂事,憑他跟誰飛揚跋扈去了,也不能欺負到我們家頭上來,不然豈不成了笑話了?”


  她眉間閃過了一絲厲色,又輕聲和王氏抱怨,“不是我說,這也忒不像話了些,整個老七房裏竟是一個能說得上話的好人都沒有,打從老大算起,二十多歲的人了,沒有一戶人家敢和他們結親,我聽說岐山縣裏有女兒的人家,一看到他們老七房的人進了城門,立刻都關門閉戶的。就隻有那些窯子裏的貨色,見了他們和見了親人一樣。你說這個樣子,哪還有一點大家子弟的風範?楊家的名聲都要被敗壞光了,宗房就隻是不管,族長是老糊塗了,隻帶累得我們這些老實過日的頭疼罷了。”


  也是官家小姐出身,怎麽當著侄女兒的麵就說起了青樓楚館的事?王氏不免有些不快,麵上卻並不露出,隻是笑眯眯地附和道,“可不是?我剛進十三房問好,海鵬嬸還抓著我抱怨了半天,說是老七房裏就有四五個兒子想要過繼進來,偏偏宗房又裝聾作啞隻是不管事……”


  提到十三房,蕭氏一撇嘴,竟也沒有好氣,“十三房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自己家男人不頂事,成天就巴著我們家的大腿,指著我們出麵當她的槍,去幫她挑了老七房?誰家有那份閑工夫!也就是攤上了和他家鄰居,要不然誰也不傻,幹嘛和他出這份頭啊。”


  善桐隻覺得四嬸實在麵目可憎,她再也聽不下去,跳下地道,“娘,我去……”


  一時間想到祖母和嬤嬤奶奶似乎在密斟什麽,並不適合自己進去打擾,三叔不在家,三嬸也是個嘴快如蹦豆的性子。檀哥要讀書,柏哥和桂哥早出去玩了,善柳又多病得很沒什麽意思,猶豫了片刻,就道,“娘,我去外頭走走!”


  王氏並不在意,隻吩咐道,“別走太遠了,一會兒就得去前頭請安呢。”


  她又換了個姿勢,聽蕭氏說道,“不過也不怪老七房作出這個樣子,說起來人家祖上也是闊過的,就因為上幾代和宗房鬧了別扭,現在怎麽樣?這麽多個兒子,宗房愣是一個都不肯照應,也就是老四肯給他們一個好臉色。臉色有什麽用?有什麽好事,人家是上趕著給小二房送去,再不然還有老三房、老十六房,都是又吃又拿好事占盡的主兒,我幾次和母親說起來,海武也這麽大了,身上沒個差事,倒不如和宗房的人略略親近一番,在族田裏謀個管事……”


  這話傳到善桐耳朵裏,她倒是站住了腳,隻覺得若是能為四叔謀個差事,倒也是大家幾便的事情。不過蕭氏為人實在不得她的喜歡,小姑娘回頭看了母親一眼,便又加快腳步,出了四房住的偏院。


  楊家村她自然是走熟了的,此時出來東遊西逛,一時間也不知道去哪裏打發時間為好。善桐想著善榆等一群小夥伴,這時候多半是在河邊玩耍:西北天氣寒冷,到了冬季河水上凍堅逾精鋼,孩子們在上頭滑冰玩耍,倒是安全得很,就是大人們有時候來了興致,也會在河上溜一段路。


  她自從去了京城,唯一一次見到大片大片的冰,還是偶然一次和娘親經過什刹海,此時想到滑冰,一時間心癢難耐起來,便一溜小跑穿街過巷的,沒有多久就到了村子外圍,卻見河邊冷冷清清的:偏偏今日榆哥一群人又沒來滑冰。


  村子雖大,但附近畢竟是野地,背後還有一個岐山,可以玩的地方很多。善桐經過這一番失望,也灰心喪氣不再想滑冰的事兒,她站在河邊望著灰白的冰麵,一時又惦記起了家裏的鉤心鬥角:從前沒有開眼,真是不知道大家的一舉一動,背後還有這樣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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