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第21章(1)

  張看很快就把幾兄弟帶進了二房的小院子裏——這三個少年郎還沒有跨進老七房的門檻,便被張看提溜著耳朵,軟硬兼施地拎了回來。二姨娘人就站在院子裏,殷切地盼望著,見到善梧進來,別的不顧,先上去仔仔細細地將他上下翻看了一遍,善梧紅了臉要掙,卻都沒有掙開,他見兩兄弟先進了裏屋,越發有些站不住了,一邊掙紮一邊說,“姨娘,我沒有事兒!您這像什麽樣子!”


  二姨娘見他皮肉完好精神飽滿,這才放下心來,她悻悻然地哼了一聲,卻沒有答話,也不曾再進屋服侍王氏,鬆開善梧回身就進了抱廈——卻是才進抱廈,就又把耳朵貼到窗戶邊上,聽起了正房的動靜。


  已經接近飯點,西稍間裏是擺了一桌子的菜,屋內炕燒得暖,倒還冒著熱氣。隻是誰也沒有動一筷子,王氏沉著臉在炕頭打坐,善榴善桐姐妹都在下首陪坐,善楠更是忐忑不安,站在母親身邊,看看桌上的菜,又看看才進屋的兄弟幾個,一時間竟似乎都有些手足無措。還是三房的善柏素來皮厚,又仗著是隔房的侄子,靜靜地站了一會,便涎著臉道,“二伯母,此事都是我的主意,是我魯莽,您別生弟弟們的氣,隻管罰我。”


  見王氏木著一張臉似乎不為所動,他猶豫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成麽?”


  這個善柏,從小到大雖不說是膽大妄為,但也實在是散漫調皮,偏偏臉皮又厚嘴巴又甜,連老太太他都不怕,對著自己這個二伯母,自然就更不會有畏懼之心了。


  王氏又看了善榆、善梧兩兄弟一眼,心中無限思緒一閃即逝,她漫不經心地道,“就是老三你不說,我當然也要罰你的。你這個做哥哥的,哪有帶著弟弟去鬧事的道理?一家人,二伯母也不會和你客氣……”


  見善柏一僵,似乎真被自己嚇住,她不禁微微露出笑意,“不過好在這事兒還沒鬧大,老七房那裏是一無所知,就是要罰你,也傷不著你的筋骨。你大可以不必作出那可憐兮兮的樣子,二伯母呀,不吃你這一套。”


  這話硬中帶軟,善柏先憂後喜,一時間倒是被王氏搓摩得沒了脾氣,又小心翼翼地陪了幾句好話。王氏方道,“你一心要為大姐姐出氣,這是你維護自家人的心思,你大姐姐知道了,心裏也很謝你。不過這件事畢竟不是你們小輩能管的,善柏,眼下我們可還占著理,要是你鬧上門去,占理變了沒理……”


  她話說得雖然含糊,但意思卻很明白。善柏略一尋思,就咧嘴笑了,“二伯母就放心吧,我明白您的意思。以後我肯定規行矩步的,不和老七房鬧事!”


  他又衝善榴點了點頭,大剌剌地道,“大姐,還有誰給您不舒服了,您要覺得和長輩們說了不方便,又不想和大哥說的,您就找人給我帶句話。老七房是硬骨頭沒得說,這楊家村裏別戶人家,咱還真不怕!帶上兩個兄弟咱去小小鬧騰一番,沒賬!”


  王氏不禁啼笑皆非,善榴也是一臉的尷尬,待要笑又不好意思,待要嗬斥善柏麽,他又是一番好意。善柏卻滿不在乎,他向善桐擠了擠眼睛,似乎在說‘小丫頭你也一樣’,便一縮脖子,回來給王氏行禮,“到吃中飯的點兒了,我回去了,過些天再來給二伯母請安!”


  “好歹也吃了飯再走——”王氏才出了一聲,善柏就跑得沒了影,隔著窗子還能聽見他的聲音,“今兒個家裏吃羊雜,愛吃呢,下回再來叨擾吧!”


  “這個善柏!”王氏隔著窗子望出去,見他已經溜出了院門,隻好搖了搖頭,又看了看兩個兒子,思忖了片刻,竟笑道,“好啦,有驚無險,總算沒有闖禍,先吃飯吧!”


  不要說善榆善梧兩兄弟,就是善楠都沒想到兩兄弟這一次居然這樣容易就過關了。他不禁詫異地望了母親一眼,又看了看善榴,善榴衝他微微一笑,低聲道,“讀了一早上書,餓了吧?還不快吃?”


  此時也到了晌午,眾人一早上各有各的忙,雖說飯桌上的氣氛要比往常低沉幾分,但飯菜也都沒有少吃。善桐第一個吃飽了,摸著肚子嚷了一聲,“您慢慢吃。”一邊就跳下地回了屋子,不一會善榴也吃完下了桌。倒是王氏雖然早就撂了筷子,但還是支著下巴,等三個兒子陸續吃完下桌,才起身道,“榆哥跟我進屋來。”


  早就知道這件事沒這麽容易過去,榆哥倒一點都不驚訝,他順從地嗯了一聲,當先出了屋子。王氏見善梧給他直打眼色,他都似乎沒有看到,不禁抿唇一笑,又叮囑善梧,“你也別走,一會兒就輪到你了。”這才施施然起身進了東次間。


  這裏是她日常起居之所,比起兼作餐廳之用的西次間要私密得多。門一關是一點聲音都漏不出來,王氏連望江都沒有留在屋內服侍,親自回身關了門,給榆哥、自己倒了兩碗茶,又輕聲道,“來,坐到娘身邊來。”


  榆哥便手足無措地挨著王氏坐下——卻是隻挨著了炕邊,似乎再坐深一點,都顯得太不禮貌。


  王氏見了,倒不由得想起善桐來,心中越發是一陣酸楚:善桐回到自己身邊的時候,才不過七歲,雖然一開始也是這樣戰戰兢兢客客氣氣的,但沒有多久就和自己熟慣起來,女孩兒性子嬌,動不動猴在自己身上撒嬌,她倒經常忘了這孩子是在祖母身邊養過四年的。善榆又不一樣了,才幾個月就送到西北,間中雖然回去幾次,但卻是直到十歲才接到自己身邊。孩子年紀大了,記事了,對自己雖然恭敬,但就沒有在身邊養大的善榴那樣,尊敬中又帶了理所當然的親昵。


  好容易三年下來,見到自己也不害怕了,也敢偶然撒撒嬌了。沒想到才做一點錯事,自己還沒有說他,就露出了這副可憐的受氣樣。


  她頓時就想到了嬤嬤奶奶信裏的話,“在老太太身邊是被搓揉得慣了,他越是不會讀書,老太太就越是要逼著他學,時常挨手板子。檀哥、柏哥雖然都心疼得不得了,可連兩個叔叔為他說過幾次話,全都得了不是,誰敢觸這個黴頭?久而久之,受了罰也不敢讓人看出委屈來,隻好背著人偷偷地哭,我過去問他,還要裝個笑臉說他沒有事……”


  她的拳頭就漸漸地收緊了,榆哥見到,越發一縮肩膀,臉上現出了少許驚懼。王氏看在眼裏,想到他在主屋時可能的遭遇,直是心如刀割,她又深吸了一口氣,才鬆開手,輕輕地按上了榆哥的肩膀,將他擁進懷裏柔聲道,“孩子,你懂得心疼姐姐,娘心裏很高興!”


  榆哥渾身一僵,他幾乎是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瞪大眼看著母親,甚至疑惑地張大了嘴。


  王氏又是心酸又是好笑,輕輕拍了榆哥臉蛋一下,低聲道,“娘的心也是肉做的,你姐姐被人輕薄了,娘也生氣。隻是娘……娘是大人了,大人做事,就得前瞻後顧,其實娘心裏又何嚐不想像你們一樣,直接上門去找老七房的麻煩呢?”


  她頓了頓,見榆哥猶自不敢相信,隻得將話再挑得明白了些,“如果你大姐今年隻有七八歲,溫三爺也是和你差不多的年紀。娘是決不會攔著你們兄弟的,做兄弟的不為姐妹出頭,那還算什麽男子漢?隻是今日溫三爺他是大人了,很多事沒那麽簡單,為你大姐出氣,就是你娘和你祖母的事了——”


  榆哥嘴唇翕動了一下,露出深思之色,王氏熟知他思維遲鈍,一時也不說話,隻是耐心等著兒子想通。果然過了半天,榆哥才慢慢地說,“明、明白了,我不、不找七房的麻煩!”


  王氏唇邊不禁露出笑意,她還沒有說話,榆哥又望著她認真地道,“可,可爹不在家,我……是長子,遇事,該我出頭!我、我……我得去!”


  他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低了頭輕聲道,“不該去……也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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