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無愧
王繼忠的奏摺是由莫州守將石普轉交的，王繼忠依舊以宋臣的名義寫的，說北朝欽聞聖德，願修舊好，建議小眼睛和遼人和談，並在奏摺中提出了遼軍的和談要求，宋歸還易州，派人去遼營和談…
王繼忠的摺子一到，朝野上下是一片嘩然。
群臣紛紛要求小眼睛將王繼忠的家眷砍頭示眾！
小眼睛腦袋是一片空白，等大家義憤填膺完后，只輕聲道，「李陵的慘劇還要重演嗎？」
大臣們爭辯，白紙黑字啊，證據確鑿啊，字跡已經鑒定過了，就是王繼忠的手書啊！
「誰敢擔保這不是偽造的？！」小眼睛怒，一面派石普查探詳情，力求派人到遼營見到王繼忠本人！一面派人奔赴定州詳細調查王繼忠當日戰死的情況！
「他是我兒時最好的朋友，八娘，」小眼睛紅著眼，「我寧願他被俘了，可，為什麼他要降了遼人呢？為什麼？！」
「應該是不降就會沒命吧。」八娘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小眼睛，「視死如歸真的好難…」
「作為朋友，我希望他活著，」小眼睛難受極了，「可，可我是官家，我是官家啊！」小眼睛低聲嘶喊著，眼淚最終還是沒忍住，抬頭望天，想給逼回去。
八娘只能靜靜的聽著，等小眼睛情緒稍微好點了，才道：「情況還不明朗，也許這只是遼人的計策？」
「遼人怎麼會知道他是我的好友？」小眼睛搖搖頭，道，「繼忠很早就出京了。」
「探子鼻子很靈的，狄青都能察覺出不對，何況探子。」八娘安慰著，「狄青才多大，又有什麼經驗？探子可是經驗豐富，老奸巨猾呢！」
「對，應該是這樣的！」小眼睛仿似看到了一絲希望，緊張的看著八娘，「肯定是這樣的，對吧？」
八娘除了點頭，還能幹嘛…
汴京民眾的消息一貫靈通，於是王家的門口便聚集了許多人，大家雖然不知道王繼忠和小眼睛的關係，但一個被朝廷表彰的為國捐軀的英雄，一個朝廷加恩，連一歲的幼兒都封了官的榜樣，竟然投敵了！這讓大家怎麼接受得了！一時間，大家紛紛朝王家大門扔垃圾，朝王家院牆內扔石頭…
最後，還是小眼睛派兵將王家給圍了起來，才將人群驅散。
但小眼睛也沒派人進府，委實不知道該說什麼，等吧，等消息吧。
很快，石普的消息再度傳來，王繼忠受傷被俘，被送往幽州耶律休哥處。
蕭太后和耶律隆緒到后，王繼忠降遼，被封戶部使，許康默記族的女子為妻。
石普派的是副將去的遼營，確認是王繼忠無誤，王繼忠見到宋將，痛哭不已，說舔臉活著，只求能在兩國間周旋一二，讓宋遼能免於戰火…
王繼忠投降的消息被確認后，朝政大臣紛紛要求處死王繼忠的家眷，將軍可以戰死，可以重傷被俘，但絕對不能投降！
小眼睛得了信后，就將自己關在書房，誰都不見。
還是小雷去敲門，才將晚飯送了去，八娘都沒能進去。
小雷也沒能在書房待太久，端著不怎麼動的飯出來，對八娘說，「阿爹說，他吃不下，餓一頓，沒什麼，叫阿娘早些休息，別擔心他。」
八娘輕嘆一聲，讓小雷去和兔兒玩，看著緊閉的房門，八娘還是決定，讓小眼睛靜一靜吧…
半夜小眼睛才回卧室，對八娘道，「知道你在裝睡，我沒事，你趕快睡，懷著孩子呢。」
八娘認命的睜開眼，卻聽小眼睛道，「我什麼都不想聽。」
八娘只好道，「睡覺。」
「嗯。」小眼睛點點頭，上床，拉著被子蓋好，「你也快睡。」卻是睜著眼一夜無眠。
第二日早朝，小眼睛一來就宣布，將王家家眷送往遼營，下不為例！並給王繼忠寫了一封信，讓一併帶去！
大臣們自然悉數反對，小眼睛一言不發的等大家跺著腳說完此事可能造成的嚴重後果，才淡淡道，「朕沒徵求眾愛卿的意見！」
眾人還待反對，小眼睛冷冷道，「此事就這麼定了，不再商議！」
有人還要發聲，小眼睛一字一頓道，「是要抗旨么？！」渾身散發著冷氣。
大臣們都給嚇著了，這是受打擊太大，先皇附體了？！
趁大臣們愣神之際，小眼睛吩咐兵部，「告訴石普，傳話給遼人，要和談，遼人到我大宋來談，條件是還我幽雲十六州！」
說完，見大臣們未發聲，便道，「還有事沒？沒事散朝！」起身就走。
然後，任何大臣都不見。
呂端等人碰了一鼻子灰后，李沆想起了李先生，趕緊將李先生尋來。
小眼睛到底是見了李先生，「先生莫要勸，朕意已定。」
李先生長嘆一聲，「太重情，乃君王大忌，此番王繼忠降遼，官家將他家眷悉數送去，那豈不是日後人人都會效仿？日後誰還拚死戰？還請官家慎重。」
「說了下不為例。」小眼睛低聲道，「先生，就讓朕任性這一回吧。」
李先生輕嘆一聲，最終還是轉身去說服呂端等人了，「有這樣的官家，是我等的福氣啊。」是啊，這樣的君王，對國家不見得是好事，可對大臣那絕對的是最幸福的事。
無奈，如今蕭太后和耶律隆緒帶著20萬遼兵壓境，呂端等人也沒時間和小眼睛糾纏，只好認了，但也給小眼睛說了，下不為例。
八娘得知小眼睛的處置后，不由嘆息，不論怎樣，骨肉團圓了，比四郎探母讓人好受許多，但還是問小眼睛，「不見我，是怕我攔你？」
小眼睛點頭，「我知道我做的不對，可我真的沒辦法殺了他的家眷，以儆效尤…我真的沒辦法…」
八娘握住小眼睛的手，「沒人願意被俘…」
「可他為什麼要降呢？」小眼睛還是很鬱結，「不說蘇武，就說潘鎧，被折磨成什麼樣子了，怎麼都沒降呢？！八娘，就是我，我也不會降！我多怕死啊，可再怕也不能降啊…」小眼睛終於淚如泉湧，雙手捂臉埋在八娘懷裡…「他說過，提攜玉龍為君死的，他說過的…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是希望他活著，還是盼他死了…」
八娘悄悄鬆了口氣，哭出來了就好…真怕小眼睛憋出病來。
等小眼睛哭夠了，八娘才問道，「你寫信罵他了？」
小眼睛搖頭，告訴八娘，他就寫了兩句，為君，不曾負你，為友，亦不曾愧你…
而遼營，王繼忠拿著書信，朝汴京方向俯首跪下，泣不成聲…被石普送來的妻兒也跪在一旁，不住的抹淚…
「為君，不曾負你，為友，亦不曾愧你…」耶律隆緒喃喃道，「趙恆，你我註定了只能是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