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流水無情
顧容桓剛才一路走來,眼睛已漸漸恢復清明,那雙如深淵般的眼睛里看向林遙月,見他身體一僵,正要拿酒壺的手堪堪停住,面上浮現一絲紅暈,眼裡閃過一絲不忍轉回視線道,「竟是盛王開口相問,顧某豈有不答之理。」
林遙月臉上紅暈染滿雙頰,整個人微微發抖,不知是因為太過激動還是太過後怕,只覺得自己剛才喝下去的酒如熱水一般在身體里滾燙起來。
鄒盛看向林遙月,心中暗處得意,看這林遙月一副少女情動的樣子,誰都能看出這顧容桓與她之間肯定有點什麼!
他語氣裡帶了幾分嘲笑道,「外界都傳言,月滿樓有一奇事。那就是月滿樓一等的院子,除了碧月院是月娘居住外,其它兩間都不供客人居住;可本王倒是聽說,顧先生一進了月滿樓,就得月娘相迎進了松桓苑,看來顧先生與月娘關係非淺,剛才本王問過月娘,顧先生與她到底是何關係?她怕所說的話本王不信,讓本王來問顧先生。」
顧容桓眸子微動,語氣有些淡漠道,「誠如盛王所看到的一般,相識之人。」
「相識,何種可識,怕是有情人吧!其實顧先生也不必難為情,這種事一向講究你情我願,何況本王看月娘年紀也不小了,身邊一直不曾有過男子,想來對顧先生真是痴心一片,顧先生何不當著大家的面承認了此事。今日本王正好在場,客隨主便,來向顧先生討杯喜酒了!」鄒盛急急道,說完生怕顧容桓反駁,忙倒了一杯酒一軟而盡。
底下眾人心思頓明,也跟著起鬨,紛紛舉杯喝酒。
顧容桓聽著滿堂的賀喜聲,眉目微皺,掃了林遙月一眼。
林遙月慌張地站起來,心裡忙是急切地想去阻止,夠了,她後悔了,她不該問的,那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她早就知道了,她不過是不甘心,她想不明白想了十一年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顧容桓就是不愛她。
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好,明明有那麼多人喜歡她,為什麼顧容桓就是不喜歡她?
難道就是因為不喜歡她,就可以這麼冷漠,先是為了拒絕她而拿虛話騙她,如今她主動提出,反倒只換得他愈加的厭煩!
她想裝出沒事人一般問他為什麼,可最終問出口的卻只能是,「顧先生,棋局可以開始了嗎?」
顧容桓自進入月滿樓后,第一次長久地看了她一眼。
有些事,他早已察覺,只作未知罷了。
可對其事,不管再過幾年,幾十年,他對於她的,也就只有一個不忍。
不愛,所以無謂,不忍,所以容忍。
先前她一直未曾言明,他念著不忍也不便多說,可今她主動提起,顧容桓也不願她再徒廢時間於他。
顧容桓望著前方,語氣淡漠至極,「顧某與林姑娘,僅止於相識,絕非有情。」
林遙月雙眼大睜,淚水突如斷了線的珍珠滑落下來,她獃獃地看了顧容桓一會,剛被酒水滾燙過的心如同墜入寒冰之中,她掩面有些慌張抽出錦帕,卻不甚碰翻了酒杯,琥珀色的酒水和著她的淚水從桌上一滴滴掉落在地上。
在桌皆是男子,看著都滿心不忍,紛紛站在一邊,憐香惜玉地勸慰著她,其中夾了不少罵顧容桓狼心狗肺等類的話。
鄒盛看顧容桓的神色不像做假,雖然心裡頭滿是不甘心卻只能硬生生放下了懷疑。
他看向一旁哭得猶如西子捧心的林遙月,安慰道,「林姑娘,是本王不對,不該問這個問題。林姑娘就別傷心了,像林姑娘這般美好的人,何愁遇不到良人,只怕是踏破門檻都求娶不到呢。」
眾人皆紛紛附合,唯李景玉只點了下頭,他把玩著手中的棋子,面色顯得心事重重。
羅明遠看著林遙月,雙眼一亮,他來月滿樓的次數也不少了,怎麼沒有發現這林遙月看起來年紀雖然大了點,但長得卻是真心不錯。
他現在僅娶了兩房小妾,父親本有意要替他訂下平章政事府的四小姐,那四小姐他見過一面,長得也是花容月貌,琴棋書畫也是頂好,所以對於這樁婚事他本來也很滿意。
故而在一月前,父親便與平章政事孟大人商議好了迎娶之日,只等年關之時好來個雙喜臨門。
可不曾想今天父親下朝回府,就陰沉著臉讓他趕緊去孟府退親,說要替他另擇一門婚事!
安意有些吃驚地小聲道,「閣主,你又沒做錯什麼,他們憑什麼罵你呢?反倒是林遙月」
顧容桓面色靜,抬手止住安意的話,語氣散漫道,「棋局開始。」
在李景玉和羅明遠走向中間的席位時,顧容桓側頭問道,「不知盛王定誰贏。」
鄒盛謹慎地看著羅明遠和李景玉,聽到顧容桓的問話,急轉頭道,「本王還需考慮一番,不知顧先生選誰?」
「李公子既是我徒弟,我自是選他,不過若盛王要選李公子,那我選羅公子也無妨。」
鄒盛遲疑著,又看了看李景玉,似才下定決心道,「本王決定選羅明遠。」羅明遠的棋藝竟能跟他打成平手,雖然李景玉認了顧容桓為師傅,可下棋講究勤練,他不信就一個晚上的時間,李景玉能從顧容桓那裡學到什麼?所以以羅明遠的棋藝定是能勝過李景玉才是。
顧容桓面色未變,望向前面道,「那顧某與王爺的賭局就開始了。」
李景玉和羅明遠一人執白棋,一人執黑棋已經下起棋來,渾然不知他們的輸贏已成了別人口中的賭局。
眾人都翹首觀望,突然大叫一聲好。
原來,剛才羅明遠一連吃了李景玉十三顆棋子。
李景玉將錦扇收進袖了里,臉上再不見昨日那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他現在每下一子,都走得十分艱難,的確如盛王所想的一樣,李景玉的棋藝雖能勝過左清陽,卻並不是羅明遠的對手。
反觀羅明遠,已志得意滿,他先前還有些擔心,雖然自傲自己棋藝了得連盛王都贏不過他,可一直未曾與李景玉對峙過,不知他的棋藝不免有些惶然。
但現下看來,李景玉根本沒有勝他的可能。
鄒盛雖坐得遠了些,但看得卻是一清二楚,他得意地看了一眼顧容桓,卻發現他僅是夾了塊桂花糕,咬了一口又放下了。
安意站在顧容桓身後,知顧容桓起來僅喝了幾口雞湯,並不曾吃過什麼東西,擔心他餓著便勸他吃桂花糕,卻沒想到他咬了一口,淡淡地吐了兩字,太甜。
安意差點笑出聲來,但一想到閣主如此挑釁都是拜自家老爺子慣的,就有些悵然。
自家老爺子一走就走了大半年,說是要去尋什麼稀世食材回來讓他開開眼界,可這大半年卻連一封書信都沒寄回來過。
雖然他現在不在陵谷了,可他和閣主離開前,就曾跟閣里的人說過,讓他們若是收到老爺子的信,就給他轉送到長安來。
他心裡重重嘆了口氣,哎,真不知道老爺子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明明歲數那麼大了,還硬要學什麼年青人東走西走的,還不服老,難道就不知道他若出了點意外,自己會擔心嗎。
顧容桓眼睛雖看著前面,但心思又繞到了他處。
他突想起一事來,眉目微皺,心裡有些異樣的奇怪,為何過了三月,那人竟是沓無音信?
鄒盛突然道,「顧先生難道一點也不擔心,看棋勢本王可是贏定了。顧先生以人為賭注,要是本王贏了,就不怕本王說出口的人,是顧先生無法替本王得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