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不辭而別
次日一早,古楓就不在祠堂了。
老夫人和王夫人見古楓已離開了祠堂,不由地大喜。她們本就擔心古楓會這樣一直跪下去。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跪在祠堂里。
然而她們發現了一件更驚恐的事情。
古楓既不在祠堂,也不在古府里的任何地方,也就是說,古楓又一次離開了古府,沒有留下任何言語,突然就在昨天晚上不辭而別。
古府的人四處尋找著古楓,然而古楓就像是憑空消失一般,無論派出多少人去找,也找不到。
老夫人等人忽然想起了古楓在古府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難道他一開始就準備離開古家,所以才一回來就在古家祠堂跪了三天三夜?看來這次古楓真的是下定了決心離開古府了,再也不回來了……
難道木芙蓉的死,當真給古楓造成這樣大的傷害嗎?
王夫人哭得昏死過去,老夫人也突然憔悴了許多,加上近來老夫人的身子已大不如從前,所有老夫人這次又病倒了,古府再次亂成一片。
古維鏞的臉色極不好看,他雖然對古楓的事情又氣又怒,可是古楓到底是他唯一的弟弟古維鏢唯一的兒子,古維鏢臨死之前有托他好好照顧古楓,可是現在……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古楓難道當真再也不想回到古家了嗎?古楓的性子怎麼和當初的古思綿一模一樣!當初古思綿得知那江湖浪客死了后,頓時就殉情了,而這古楓在木芙蓉死後,竟離家而去!
這到底是誰的錯?難道古府的人註定了要經歷一場情劫嗎,就像當初他一樣……
古楓到底是古府後輩最出眾的,他這一走,古維鏞的心裡難受起來,這些日子古維鏞的脾氣也越發不好了。也多次稱病不上朝,而相府親文黨得意一時。
而此事給古敏如的打擊也極大,畢竟木芙蓉的事情一開始就是被她說出來的,如此哥哥出走,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她而起,回憶到過去古楓對她的寵愛,古敏如更是自責難受,同時心裡生出一絲怨恨,古雅,若非古雅,她又怎麼會將木芙蓉的事情告訴母親?哥哥又怎麼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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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雅正在房裡臨窗作畫。
雕花的木窗外正是盎然的綠意,偶爾會看到幾隻蝴蝶翩翩起舞,從古雅的窗前自由自在地飛過,也不知不是因為屋子裡點了香,所以一個白色的蝴蝶在經過窗子時,忽然從窗外飛入了屋子裡,在古雅的眼前飛過。
可是古雅卻沒有注意到這隻蝴蝶,她的心裡懷著一幅畫,此時此刻的她正欲將她心裡的那幅畫畫出來,雪白的宣紙上,又開出了幾朵清麗素潔的蓮畫。
珍珍正立在古雅的身邊給古雅研墨,她也沒有注意到這隻歡快地在她們眼前翩翩起舞的蝴蝶,所有的目光,都停駐在了古雅宣紙上的那幅墨蓮圖上。
白色的蝴蝶宛如一角白紗從古雅的眼前飄飛而過,古雅那密而纖長的睫毛忽然向上一跳,手裡的毛筆突然向下狠命一壓,筆頭那蘸滿了墨水的狼毫也隨著古雅手裡的用力被壓成偏在了一邊,蓮花的一片花瓣上驟然損裂,一幅上好的墨蓮圖就此多了一個敗筆,這幅畫……毀了。
珍珍看著這幅畫壞了的墨蓮圖,忽而嘆了口氣。楓少爺的事情都已過了這樣久了,小姐還是耿耿於懷。看來楓少爺的出走,也讓小姐很是傷心。
古雅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來,睫羽動了動,又將這支毛筆提了起來,輕輕地擱在筆架上。
「據說一個人心煩意亂的時候,最是不宜書畫。若此時做畫,既容易將畫畫殘,又容易將畫里添上戾氣,尤其是在畫蓮時,切不得將燥怒之意畫入蓮里。」珍珍看著那幅墨蓮圖,幽幽說道。
古雅看著畫里的蓮,嘆道:「的確,蓮乃花之君子,燥怒之氣添於蓮上,確實會辱沒蓮花。」
古雅說著,又將那張畫著蓮的紙揭了下來,看也不看,伸手便將這幅畫撕掉。最後將它扔到一邊的竹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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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養苑,老夫人倚靠著引枕而坐著,身上蓋著柔軟舒適的被子,秋蟬剛剛伺候老夫人喝葯,可是老夫人喝了兩口葯后便再也喝不下去了。秋蟬勸了許久,老夫人硬是不願意喝葯,秋蟬也沒了法子,只得將老夫人的葯收了下去。並派了丫頭去零星小築將三小姐古雅請來,老夫人一向疼愛古雅,往日里一旦老夫人不願意喝葯,古雅總有法子來勸老夫人的。
秋容蟬不由地看向老夫人那副憔悴的病,說來楓少爺出走後,老夫人因受不住打擊而病倒了,楓少爺的事情令老夫人極其傷心,老夫人病了后也不太肯吃東西了,現在就連這葯也不願意喝了。秋蟬想到這裡,不由地嘆了口氣,眼裡掠過一絲擔憂之色。
老夫人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楓少爺平日里那樣懂事,這次怎麼這樣糊塗,為了那樣一個下賤的女子出去,這……這……這也太不成事了。
秋蟬正出神地想著時,有丫頭來報,說了三小姐來了。秋蟬連忙打了帘子出去迎接古雅。
古雅穿著一身月白色的綉百合衣裳,頭上只戴著一支銀花果紋如意簪,耳上附著一雙碧玉銀葉耳環,打扮得原本就素凈,加上她臉上有些蒼白,看上去倒令人心生憐惜了。
秋蟬將老夫人的事情說了,並壓低了嗓聲向古雅說道:「老太太一直對二少爺的事情耿耿於懷,三小姐想辦法勸勸老夫人吧。」
古雅的臉色有些淡漠,她的笑容也有些淺淡疏離,她低聲回道:「放心。」
說罷便在秋蟬的帶領下打著帘子進了老夫人的卧房裡。
老夫人只是看了一眼走來的古雅,臉上沒有什麼精神,懶懶地說了句:「你來了。」
秋蟬已讓小丫頭又盛了一碗葯端了上來,古雅從小丫頭手裡接過那碗濃濃的葯,踏著穩重的步子走到了老夫人的身邊,坐在一張梅花式黃花梨木凳子上,向老夫人溫言勸道:「祖母,良藥苦口,只有吃了葯,才能好得快些。」
老夫人瞥了一眼古雅手裡的葯,臉上露出悲傷之色,道:「葯?吃再多的葯有什麼用?當年思綿也是如此,如今楓兒也是如此,孽緣啊!」
古雅沉默不語,憂傷如輕霧般拂在她的心頭,她也是沒有想到,那天晚上和古楓說了一番話后,古楓就不辭而別。
「二十多年前,思綿也是這樣固執,如今的楓兒也是這樣固執,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你們為什麼這樣不明事理?我們是為了你們著想!是為了你們好!」老夫人的聲音有些激動,說著說著,老夫人就忍不住咳了起來,一聲連著一聲的咳著,將她那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咳得越發蒼白。
古雅驚得連忙將葯放在床頭的小几上,起身扶起老夫人,輕輕地拍著老夫人的後背,道:「祖母,你先冷靜一下,祖母!」
老夫人咳了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古雅仍扶著老夫人的身子,老夫人向古雅擺了擺手,道:「我沒事。」
說罷她又向後退倚在床頭的引枕上,有些疲憊地看著古雅,古雅見老夫人臉色不好,不由地擔心起來,道:「祖母,你覺得怎麼樣?」
老夫人沒有回答古雅的話,只是怔怔地看著古雅的臉,那神情怪異,像是看到了什麼令人震驚與又令人傷心一幕,她那雙蒼老的眼裡,一雙漆黑的眼珠在微微顫抖著。古雅見老夫人臉色奇怪,更是擔心,道:「祖母?」
老夫人似沒有聽到古雅的話,突然伸出了她的手,一點一點地向古雅的臉靠近,古雅吃了一驚,可是見老夫人迷惘、悲傷的臉上,似帶著一點點的驚喜,古雅也不敢動。只見老夫人伸手撫了撫古雅的臉,聲音有些顫抖:「思綿……思綿……」
古雅震驚之餘,也略略意識到了,老夫人大概是將她看成思綿姑姑了。見老夫人神智不清的模樣,古雅心裡不禁擔憂起來。
老夫人的眼睛有些紅了,她痴愣地看著古雅,聲音顯得蒼老而可憐:「思綿,你還在怪娘嗎?思綿……」
古雅看著老夫人這樣凄楚的模樣,心裡也傷感起來,她的眼睛被脹得酸疼起來,看著老夫人如此,古雅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祖母老了。
她真的老了,老了的人總是經不起太大的打擊的。
「思綿,難道當真是我錯了嗎?思綿……」老夫人喃喃說著,有淚水自老夫人紅紅的眼眶裡溢了出來。
古雅在心裡嘆了口氣,說道:「祖母,我是雅兒。」
老夫人一怔,她就這樣久久地看著古雅,空氣有些沉重,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老夫人才閉了閉眼,別過頭去不再看古雅。
古雅重新端起几上的葯碗,用湯匙調了調這葯碗,說道:「祖母,只有吃了葯,病才能快些好了。」
老夫人苦笑一聲,又抬起頭看向古雅,道:「雅兒,你老實告訴我,在楓兒這件事情上,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古雅沉默了,
若說是老夫人錯了,只怕會引起老夫人的不滿與憤怒,倘若說是古楓錯了,可她之前替古楓隱瞞木芙蓉之事,她說古楓錯,無疑在承認是她自己的錯。而且上次她當著老夫人的面為了古楓面駁斥老夫人,如今若說是古楓的錯,未免做作虛假。
過了良久,古雅才說道:「雅兒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