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嬌的王子26

  加西亞從床上看起來, 他灰色的眼珠轉了一圈, 停留在上方的圓浮雕的天花板上。然後視線縹緲,他慢慢收回視線,虛弱地闔上, 再睜開, 由此幾遍, 似乎看見了床邊坐了一個人。


  那人看起來身高很高, 因為光是坐著,就能看住他端正的坐姿,和那頎長的腰背。


  “渴了吧,”那人的猶如雪落的聲音,簌簌的, 淡淡的。


  加西亞再稍微睜起了眼,看見那人背過身體,像是去拿什麽東西, 加西亞隻能隱隱看住他黑色的頭發。等他再轉回來的時候,手裏捧了碗,右手用調羹調了下湯汁,抬起頭來, 加西亞看見那張魂牽夢繞的臉。


  “能說話嗎?”尼德蘭問他。


  加西亞張張嘴, 發現喉嚨幹得厲害,調羹送上了唇邊, 溫湯猶如甘露感, 濕潤了雙唇, 然後再流喉嚨裏。


  “你腿好了吧,沒落什麽毛病來。”尼德蘭似乎還不習慣沒有加西亞的回應,隻覺自己兀自說得有些多。而對於加西亞來說,他說得實在太少了。還不夠他一晚上哭喊他的名字好幾十遍。


  “看小孩高興的。”顧沉沉高興地在腦海裏說道。


  “瞧你把他虐得,人都傻不拉幾的……”快穿日誌撇撇嘴。


  顧沉沉不由氣道:“剛醒來都這樣,你大病初愈還跳起來自己下館子呀?”


  萌新忙在中間勸架。這幾天它怎麽覺都覺得不對勁,怎麽像是快穿日誌在催使著宿主談戀愛一樣?一定是錯覺,絕對是錯覺。


  隻是它不知道,日誌欠了顧沉沉一大筆錢,隻能用這樣睜隻眼閉隻眼的方式避一避催債了。


  加西亞再好點,尼德蘭就把他抱住飯廳,他在他麵前永遠不過小孩,除此那次過火的事情,其餘的,尼德蘭還是沒有保留地縱愛他。


  尼德蘭在給他喂飯,他就坐在了尼德蘭身邊,因為體力虛弱,他想靠在尼德蘭身旁,又怕尼德蘭生氣,隻好倚在椅子上,他看見了尼德蘭那指揮作戰、隻會握槍的手,卻是十指雪白,在銀質的餐具襯托下,猶如蘸雪般。動作慢條斯理,喂飯的嫻熟不減當年。


  “葉彌,”加西亞發聲地悶悶地喊著尼德蘭,尼德蘭將調羹來喂來給他,加西亞細細嚼著,尼德蘭的聲音“嗯”地響了一下,回應他。


  加西亞小心翼翼,百般謹慎,“我能抱你嗎?”過去的鎧甲算是拋在了過去,麵對尼德蘭,那份小孩氣毫無保留地流露出來。“我什麽都不做,葉彌,我發誓,我手裏沒有東西。”


  說著把雙手張開亮給尼德蘭看,尼德蘭想起上回,不由看了一眼加西亞,別的小孩都是往大、往高長,隻有他家的蒙堤,越長越可憐,病弱的有幾分美少年楚楚感。


  軍官一米九的個子,挺拔魁梧,被一個少年抱住他的腰,他不時還要去喂少年飯,偶爾說句,“把飯都吃完了,”


  說這話顯然是少年不想吃了、或是沒有胃來消化它們。


  “再吃一口,”尼德蘭低頭去看他,加西亞勉強張嘴。


  看著加西亞無精打采、瘦下去的臉龐,不由心軟了一半,“我不是有意的……你相信嗎?”


  囚禁他,給他找來全部心理醫生,甚至一次又一次綁他回去,不惜打斷他的腿。


  加西亞心底卻清楚,誰能容忍一個小孩被自己帶成了同性戀,這個人不瘋也氣瘋來。而且他們的身邊還是不一般,自己是這片土地上的未來國王,他是萬人之上的波塞冬第一神將。


  “不能再做那樣的事情,蒙堤。你不會讓我失望的,我知道。”輕柔的一句話,卻叫加西亞前所沒有的沉重。以為恢複原樣,卻是不能再踏入禁地。


  “我得不到他。”天在浮動著沒有雲層的風,加西亞淡淡地說道。


  梧桐葉在這種季節違背原來的誌願,變為了枯黃的色彩。落在了人們的腳邊,清脆地在人們的腳下發出了粉身碎骨的聲音。


  “權力能讓你擁有一切,包括得不到的。”林德對眼前這個變得沉默寡言的少年,緩緩地告訴他道。


  加西亞想著白天時候林德對他說的,攬權,高至無人之下、萬民俯首的位置,沒有人能抗拒他,違逆他。“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尼德蘭曾教他的一句東方諺言。


  在波塞冬這個有軍隊就能為王的土地上,他能坐上那個王的席位、令“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嗎?


  加西亞蜷縮身體在床上,被褥包裹了他的身體,隻是床邊不再有尼德蘭,尼德蘭與他分房而睡。沒有了尼德蘭,他才發現自己有冷血症,手腳和身上冷到睡不著,但是沒有了他在身旁,這才是他失眠的最大原因。


  他懷裏被捏著一件薄薄的東西,觸感光滑,料子是絲質的,隻有他知道,他懷中的深色的襯衫是誰的衣服。他從尼德蘭處偷偷藏下的一件衣服,在他關押自己在房間,日夜不見天日的時候,他輾轉反側,失眠到天明。


  他身旁懷念睡在他身旁的人身上的體息,他分不清是香水還是體香,那叫他安心睡眠、凝神安魂的氣息。


  那件衣服猶如是化作人形般,被抱在懷裏,衣服有著極為淡的尼德蘭身上的氣味。像是他去過尼爾斯城看見雪的那種氣味,冷淡的,風一吹就散開的香氣。


  “沒有一個人比我還要思念你,發狂的,愛慕你,獨占你,要把你篆刻在骨子上,嚼碎了吞進了肚子。”


  “在漫長的幾年裏,白天對我說不過是黑暗,黑夜於我是白日焰火的虛無。我想你,發瘋地想你。傭人們私下說我得了癔症。我整日渾渾噩噩,我懷疑是否患上了霍亂,從我年少時便明白了我對異性硬不起來開始。”


  加西亞捏緊了懷裏的襯衣,就像是那個人在懷裏,自己貼在他耳後,摟在他脖子上,對他低低地、沙啞地說著:“你的折磨不過如此,我都挺過來了。為什麽還不肯獎勵我?”


  風掃淨著長夜,清理掉大地上一切的思緒。


  ……


  最近尼德蘭表麵很高興,因為蒙堤病好了,肯學習,非常認真專注地在做本該屬於他這個年齡、這個身份的事情。之所以是表麵高興,因為顧沉沉暗搓搓地在悲傷。


  而當蒙堤病好的時候,他原以為是一切從頭再來的晴天,而霹靂的是他見到了一名年輕貌美的女性。是尼德蘭從尼爾斯帶回來的,葉彌說是她在自己受傷時候收留了自己。


  而當加西亞看見那位女性的時候,說是女性,不如說是一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女孩。發現她擁有著一雙湛藍的眼睛,銀色的頭發,麵容柔美,五官有著沒落貴族的氣息。舉手投足的姿勢,像極了他記憶裏的一位故人。


  他怎麽想都沒有想起是誰,直到有一天那位女孩,無意中跟他提到一句:“你跟你小時候一點都不像。”


  加西亞恍惚地看著她,猶如一語驚醒夢中人:“你的原姓叫休斯?”


  眼前的女孩跟小時候的赫拉五官模樣幾乎是如出一轍。唯一不同,小時候她猶如布娃娃,長大後的她非常柔美,有種女性骨子裏與生俱來柔軟的性格,舉手投足保留了貴族的優雅,還有那從來沒有變過的溫文。


  接受了學校學習的她文法尤為出色,藝術的才能十分出眾。


  如果說是作為尼德蘭妻子的候選人,她唯一不足的地方是地位。若是尼德蘭肯為他未來的妻子著想周全,他可以將赫拉掛名到某位貴族名義下,當他們的女兒。於是,貴族的身份也有了。


  隱去了真名姓的赫拉被認出,她點點頭,“我以為你多少會記起我,認出我來。”


  加西亞冷笑,“我如何不記起你,從你出現我就深刻地記下你。”該擔憂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陰謀論地不相信赫拉是機緣契合地撿到了受傷的尼德蘭。第一次見她,她就被戲稱要成為尼德蘭的小妻子。以為從此見不到麵,再次寄信來要求成為他的妻子,加西亞怎麽不明白她“用苦良心”。


  但是一向不對他隱瞞的葉彌,對此承認不韙:“確實是赫拉在雪下發現了我,並且救了我。”


  加西亞氣憤,他覺得是尼德蘭深信了赫拉的謊言,真正首次救了尼德蘭的人不是赫拉。等他派人去調查時,他得到了的結果與尼德蘭所說的一致。他最怕的“天緣湊巧”發生。緊跟就是戲劇裏的“天賜良緣”。


  對於眼前的已長做成人的加西亞,赫拉心裏有些隱隱的畏懼,不知為何的擔憂,這有可能是源自小時候蒙堤的嬌縱霸道地將她從尼德蘭的身上要拽下來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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