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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駙馬,人人好逑42

  不少官員見這邊君臣其樂融融, 便過來助酒起興。


  新科狀元徐懷穀也來了。徐懷穀早有聞當朝丞相曆經兩任皇帝, 不但不倒,還都是兩屆皇帝身邊極盛的紅人。心早對這個少相充滿了好奇。


  方才隻在隔著遠遠的席桌上看見,隻覺猶如水花鏡月, 一時不知幻真。這次過來, 便看見人群裏那顯目的人, 不由覺我形穢, 隻因珠玉在前。


  那人被群臣簇擁著,身形毓秀,猶如姑射。眉目間有股豔殺之氣,顧盼中,麵豔眼冷, 徐懷穀有種錯感,猶似他今晚赴宴時在宮廷外見著那幾株玫色的曇花。


  那張皮囊,極豔。渾身卻沒有柔媚之氣, 反而是過於冷骨寡心的。


  “徐狀元來得巧,”有官員提議,“以嚴相為題可否作詩一首?”


  嚴九欽聽聞了這聲,才在半醉中投去一眼。徐懷穀見那人目光與自己交接, 隻短短一瞬, 卻心神為之一蕩,有撼震之感。


  “丞相當真本朝第一佳人。”徐懷穀心情恍惚, 隻定定然地說道。


  旁有官員提醒他, “徐狀元有所不知, 本朝有二位美人,還有一位是昭陽公主,已嫁作丞相了。”


  徐懷穀卻毫不忌諱地直言說:“我少時曾遠遠目睹過昭陽公主,那時我正隨家父上京。徐某認為,丞相才是當朝第一美人,與之無雙。”


  “看來徐狀元亦是有心想投丞相之門,”有官員打趣道,心裏是,平日官場聽得奉承多了,沒想到徐狀元的這番誇褒,雖字詞平素,無華麗辭藻,卻聽起來為何這般悅耳,果然狀元不一般。


  隻不過那官員不知道的是,徐懷穀說的是真話,自然聽起來尤為的誠懇真實,而無虛承的矯作。


  才思早已滿上,徐懷穀誠摯聲言道:“下官為丞相的詩已作好,”代望歸湊熱鬧道:“好,請徐狀元為大家念之——”


  於是徐懷穀正聲地如流吟讀道:

  “異域有奇卉,托茲園池旁,


  夜來孤月明,吐蕊白如霜。


  香氣生寒水,素影含虛光,

  如何一夕凋,殂謝亦可傷。


  豈伊冰玉質,無意狎群芳,

  遂爾離塵垢,冥然返大蒼。


  大蒼安可窮,天道邈無極。


  衰榮理則常,幻化終難測。


  千載未足修,轉瞬距為逼,

  達人解其會,葆此恒安息。


  濁醪且自陶,聊以永茲夕。”(摘自饒宗頤《優曇花詩》)

  李如鋒把整首詩都聽下來,以花喻人,詩律和意境尤佳,甚為新穎。徐懷穀語畢後,便道,“徐狀元待會兒下去領賞,如此才識過人,可謂天下才人,盡入朕彀中。”


  “臣謝陛下,”對於李如鋒的褒獎,徐懷穀並不多激動,隻想看去嚴九欽,看他聽了自己的詩後是怎麽反應,隻見丞相麵色醉態後的豔若桃李,聞過自己的詩作後,隻是淡淡頷首微笑,以示謝意和激勵。


  徐懷穀不知為何,今晚心下一陣低落,竟不知是因為睹了當朝第一美人後自覺形穢,亦或是美人聽完自己的詩後反應頗平靜。


  宴席延續到夜裏的子時,雲散月清,大臣們是醉態百酣,或散去或伏案桌上,被侍宦扶上轎的有,未醉倒的相互扶持一路歸家的亦有。


  宴席上清醒的官員早散去了許多,隻剩下都是歪倒下的臣子們。


  李如鋒酒量很好,但也是酒氣襲人,走路被宦官扶著,他看見有侍宦去扶桌邊的醉倒的嚴九欽,不由出聲說道,“朕來扶。”


  聽到皇帝這般說,侍宦都不敢扶,隻等著治德皇帝過來。治德是已有醉意,走路頗有些搖晃,過來將嚴九欽從案桌上攔起他腰,一手將他肩膀扶起,架在自己的脖肩處。


  宦官連忙扶住他和防止兩人都走不穩摔倒,治德雖醉,扶丞相尚穩。李如鋒扶著懷邊的人,嚴九欽頭垂落,李如鋒隻能看見他垂下的眉目,手觸在他腰間,無意碰到他身前的衣裳,隻覺得一片濕漉,看是酒水浸濕在衣裳上不少。於是便想起來地問道:“丞相的衣裳都製好了嗎?”


  “回陛下,都已經做好了。”


  李如鋒一開始扶攬不省人事的嚴九欽走路,後嫌步速過於緩慢,便將懷邊的人橫抱起,心腹太監福泰緊跟著他,讓周圍的人都不得去碰他倆,隻在周圍做起人形護欄,以防兩人的摔跌。


  禦花園中,月朗風清。李如鋒橫抱著懷裏的人,懷中人著了文官紫袍,袍擺垂落在空中,半張臉掩在了李如鋒的衣袖間,四周宦官打著燈籠,李如鋒看見光線迤邐在懷中人的臉麵上,猶似河燈水花般。


  方才出來的特意知道夜裏外邊冷,裹了一褥毯在丞相身上,宦官們謹慎地圍住周圍。


  到了近寢,李如鋒將懷中的人放下在軟榻上,成衣宮女做好的衣裳早被太監取了出來,呈在李如鋒麵前。


  本來是由宮女替嚴丞相換去被酒沾濕的衣裳,李如鋒半醉中說道,“朕來,你們退下,”宮女都退出去。


  嚴九欽是一動不動地睡在榻上,身上著了官服,文官服飾三品以上為紫,四、五品為緋。正是紫色底服,腰間有一魚貸,裝置官員的魚符。


  李如鋒將他身上外袍右衽的紐扣解開,他亦是醉得迷離,扯動了好一下就將外袍的扣子剝落,隻是解到一半的時候,眼倦頭昏,醉意蔓生。


  等到剝去了裏衣,心口早被濕了的衣裳貼得發涼,李如鋒看見他心口處的傷疤,他是易留疤體質,那條約兩寸的刀鋒,在腴白的皮膚上猶如發紅的蟲,四周有斑點,是縫補後留下的針疤。便想起了李琮當日刺他的一劍。


  早前嚴九欽囑咐過他,他會解決好李琮徹底倒台之事,隻是讓他在自己解決之前切勿衝動行事,要等待和忍耐。


  他所說的解決,難道就是這種方法嗎?李如鋒曾仔細想過,這一劍,是否是他讓李琮故意刺穿的,再由昭陽被激怒後補刺殺死李琮。但是這計謀太過險惡,很有可能與李琮同歸於盡。


  為什麽由昭陽刺入,如果是嚴九欽親手殺了李琮再自殺的話,很有可能連累嚴家。而昭陽不同,昭陽是先帝治元的女兒,皇室中人,再加上“出師有名”,名不當而言不順:是李琮先下的手,昭陽再報複,治元便沒了可以懲治嚴家的理由了。


  但這事實在是太過懸,不知是機緣巧合,還是人為設計。若是真為嚴九欽所安排,這棋下得又險又毒,他確是當之無愧的越黨第一軍師。


  李如鋒睹其傷疤,那般刺目,又是那般驚心,直直刺入心房,不知道是如何活下來。他心中可是隻把自己當作追隨的君主,別的一點都沒有嗎?他是否心裏也曾有昭陽那般有過自己?哪怕一點點。


  若是沒有的話,為何會為自己舍棄性命,為何會為自己步步驚心,鞠躬盡瘁?他真的心中一點自己都沒有嗎?還是完完全全隻是君臣綱目裏的忠君而已?


  李如鋒忽感心口中的某一處絞痛,會告訴他自己心中所想嗎?他若是沒有此意,又會如何看待自己?

  隻見榻上之人麵色猶如是浸過酒的白花,酒色逐漸剝離,呈了麵色上的冷清。李如鋒不敢褻瀆他,隻將宮女縫製好的衣裳,將他換上。


  動了情後,第一次幫他換衣衫,手和心都在微不可察的顫抖。隻能克製住腦海所想,守住心神所往。


  猶如是愛慕不可攀登之姑射之人,猶像是追蓬萊之渺茫,訪月宮之虛無。


  轎上之人仍熟睡著,靠在自己的肩懷上,出宮之時早在他身上披著狐裘一件,再裹了厚毯,轎上還有暖手的炭爐,轎子絲毫不聞夜深之寒意。


  “陛下,到了嚴府了。”福泰在轎外恭敬而輕聲地喚道。


  李如鋒隻將懷中的人往坐墊的背後靠去,安固好了他的身形,下了轎,上了另一頂轎子之前,吩咐道,“將丞相妥善送進府中,勿擾醒了丞相。”


  底下人道“是”,李如鋒看見乘著嚴九欽的轎子進了嚴府後,過後才重新上轎,回宮去。福泰自知,皇上對丞相尤其上心,連安排回府都親自出宮送之。


  嚴九欽被扶下轎子,抬上了軟輦,抬進了院中。院裏仍點著燈火,昭陽未睡下,本是等著嚴九欽,倚在了桌上正要睡著之際,聽聞了丞相回來,吩咐雁兒點亮起房間內的多盞燈燭。


  隻見嚴九欽喝得昏醉被抬進來,防止在床榻上,昭陽一邊說道,“怎喝得這般多,”一邊吩咐雁兒去打起熱水來,宮裏的人隻道,“宮宴上熱鬧,大人高興,喝了不少呢。”


  “為何這般才歸家,我聽聞宮宴子時便已經結束了,”而如今已三更了,再過一時辰便快天明。


  宮人聽昭陽語氣裏似有不悅,隻笑答道,“大人宴罷後又與皇上和其他大人們喝了許多,耽誤了些時間,請公主勿怪。”


  宮人後了,昭陽叫開了正在為嚴九欽擦臉的雁兒,接過她重新洗過的帕子,親自替嚴九欽擦拭身體,隻見他身上的官府,衣服的質料不再是出門的那一間,心中登然地奇怪之,等她細看嚴九欽身上的衣裳,辨出了這是宮中的料子,與她以前在宮中衣裳材質不出一二,便問雁兒,“你可曾為駙馬買衣裳了?”


  嫣兒吃了一驚,“未曾,怎麽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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