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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駙馬,人人好逑32

  病榻上的嚴九欽微微睜開了眼, 看見了昔日的朋友在身側,不由緩緩一笑,微動唇齒,“……馮兄來了?”


  馮原盛見他這般形容枯槁, 不由地道:“且躺好,嚴兄焚膏繼晷、兀兀窮年,越王一黨有你才得以興盛如斯。”


  嚴九欽隻當是客氣話, 又聽馮原盛說及:“我見嚴兄臥榻至此,不免傷感。”


  嚴九欽聽他真情流露般的傷感,不由勸慰他道:“不過是患了風寒,馮兄不必難過。”


  馮原盛隻覺心情更為傷感, 隻是麵上道, “越王讓我來看你,”意思越王也很關心你,“可有什麽想著的盡管吩咐我去, ”


  嚴九欽聽到了“越王”二字, 隻斂住了眉頭,淡淡地說道,“是我對不住越王……”


  “嚴兄, 不是你的過錯……隻怪那李琮太狡詐。”馮原盛寬慰他說道,順著想幫嚴九欽把被角多掖一下。


  嚴九欽卻垂下了眼, 隻見他麵色猶如是畫紙, 剪影透落, 淡淡的, 燭光映得他膚色出奇得羸白。“不必替我說話了,我亦不該在此時倒下的,更應振作起來替越王渡過難關,”說著氣喘不過來咳嗽了起來。


  馮原盛連忙去順著他的背拍著,“你此時還是要保重身體,這邊還有施從兄,越王是體諒你的……”


  “我體諒不了自己。”嚴九欽咳著,趁沒咳的縫隙中實話地說道,“是我辜負了越王,我會彌補的。”


  馮原盛不知道該說何話了,隻順著他的氣輕拍他背。嚴九欽衣著不厚,甚至可以感受他背脊因為氣息而起伏的微顫,還能偶爾感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


  馮原盛以前也聞過嚴身上的香氣,初次還以為是哪裏的芳香,後來與嚴九欽親近了,便會嗅到他身上若即若離的冷香,就像是夜裏曇花的沁香。


  看來,對君王而言,江山和美人屬難較之啊。


  但若是換了自己,怕比李如鋒還更難抉擇吧。


  ……


  早朝散去後,午後治元留了嚴九欽和李琮在書房議事。


  嚴九欽依舊畢恭畢敬的,李琮看他不順眼多時,但礙在治元麵前不敢發作。這日,李琮或許是想展示孝心,親自從東宮自己妃妾中學會做了點心,呈上給治元皇帝食用。


  這幾日治元感染風寒,精神不振,在品嚐前,李琮還特意在治元跟前說道用了何種藥膳添加製作,有治風寒這一特效。


  治元被被李琮的體貼和孝心打動,誇獎了太子一番,“太子事親以敬,朕心甚慰。”


  李琮躬親地難得引經據典地對答道:“其親者,不擇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後又答道,“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看來最近有明師在教他了。


  嚴九欽在旁這時微微一笑,輕言之:“一則以喜,一則以懼。”《論語》中,“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下一句便是這句,意思即一方麵為他們的長壽而高興,一方麵又為他們的衰老而恐懼。


  治元則覺得近來嚴九欽有些多事,不滿地對他投去目光。嚴九欽絲毫沒有介懷。


  正當治元要品嚐太子親手為自己做得的糕點,旁邊的宦侍上前道,“陛下,得試之。”


  治元本想原為太子所呈,便不用銀針試毒了,後又聽宦侍再說之,便不由地聽從了,李琮在一旁本是洋洋無事,他再怎麽愚笨也不會在自己親手做的糕點上下毒,便任宦官試驗。


  但治元看見宦侍取出了銀針,不由怎地,想讓嚴九欽來試,便叫了,“嚴卿,你來試之。”


  於是銀針由宦侍恭敬地遞上前。


  嚴九欽看著一根細長的銀色的長針橫在自己麵,在光線下隱隱有著純鈍的金屬光澤。恍然間,隻覺得銀針銳利如刀鋒,輕薄如蟬翼,卻能蘸上溫血。猶如俠士攜劍器,五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嚴九欽將官袍的袖子下的手緩緩伸出,雙手接過了宦侍的銀針,觸碰到銀針上,隻覺如細銳的鋼針般,冰冷入骨,沉甸如銀。


  嚴九欽單手地拾起銀針,他手骨纖長,皮上的肌膚猶如是雪色。在銀針金屬質感的冰冷襯托下,手上的膚色才有了一點溫度的既視。


  嚴九欽看見了玉盤上太子所做的蟹糕點,一看便知太子的嬪妃是蘇州人,這蟹糕是典型的蘇式傳統糕點。


  盤子裏的蟹糕呈鬆糕型,外皮有雕花圖案。白色的糕皮,透過表麵能隱約看到蟹油的金黃。


  嚴九欽將銀針挑入糕點,從外皮紮入,旋進銀針,深入其餡。令人瞠目結舌的是,銀針從下端刺入食物的一端遂然發黑,一直延伸到了銀針的中部位置。


  治元麵色大變,太子李琮在一旁木楞駭然。嚴九欽再挑了最邊上的蟹糕的皮,輕碰之,銀針愈加發黑,黑成了墨色般。


  嚴九欽又取來了另一根幹淨的銀針,再次旋入蟹糕,鋼針發黑,駭人驚悚。


  治元渾然大怒,怒中震驚不已:“李琮,你好大的膽子,你竟敢弑君?”麵上之色,七分震驚,隨即暴怒,甚至是不可置信。


  李琮木若呆雞,仿佛是忘了治元的震怒,在一旁半天後才“撲通”一聲跪倒或是說腿軟到在地。


  嚴九欽收回了試驗糕點的銀針,將銀針在袖中拭擦一番,再放下銀針在托盤上,平靜如常地斂下了眉目。


  這一日出了太子下毒殺父弑君一事,舉朝震驚。


  有人秘密呈上了太子和魏合田將軍商議的謀反一事證據,以及魏舒已經供認不韙的狀書,治元是又驚又怒,目眥欲裂。


  在太子的宮殿裏和製作糕點的膳房中都沒有找到了毒物的來源,但是在那一盤糕點上找到了劇毒的粉末,像是食物製作好再由沾了毒的長針或是其他工具從外表添加進食物內,而部分的糕點表皮上沾了毒粉。


  而因為有人揭發了李琮和魏合田的謀逆,治元派人從東宮和將軍府搜出了兩人密謀的書信和宮中和京城地圖軍`政圖等證據。魏舒早被李琮殺害,但是她生前作為李琮的家眷的密友和宮中諸多公主的閨友,以及她經常出入魏府,為李琮和魏合田謀逆之事提供了傳達和聯係。


  前仆射貪汙一事暫且風頭被此事壓過,太`子`黨為此奔走救太子的有,猢猻倒的也有,整個朝野都在等治元如何發落太子。廢太子是其次,重點是再立何人呢?


  嚴府。


  “老夫押著你上朝來證此事,你又當如何?”嚴故畔幾日奔走使得他白發劇增,身心疲損。他聽到了下毒一事皆震驚不信,但太子平日的荒唐又有何不為。但他後來聽聞了那日殿上隻有四人,皇帝太子,皇帝心腹太監,以及嚴九欽。


  便揣測到了幾分,再觀這幾日,嚴九欽不再早出晚歸與越王黨商議,反而是留在了家中多陪昭陽。


  嚴故畔越想越不敢輕信自己想法,不由找到了嚴九欽,詢問那日一事,嚴九欽隻雲淡風輕地片言道,“立儲君,擇賢者。擇不賢者,禍國殃民累君。”當是風輕雲淡,但句句當誅。


  嚴故畔看見嚴九欽麵上那淡然的表情,他前日時候病中榻上,消瘦許多。現康複過來,尚未如常,倒是有種雲外之人的渺然感。


  麵上依舊是那種不卑不亢,從善如流的模樣表情,換做他人定然看不出什麽,但是他嚴故畔卻看出另一番,牙欲咬碎,怒不可遏,“你這拙劣的栽樁陷害以為君王看不出嗎?”


  嚴九欽知道了自己的伎倆瞞不過這個以謀著稱的嚴丞相父親,隻淡淡地道:“君王心有所想,有另擇太子之想,為臣子的遂滿足君王心願,有何過錯之。”


  “隻怕是君王並無此願,是你從中巧言令色,鬼蜮伎倆,讓得君王一時蒙蔽雙眼,錯誤做出決斷,斷送了國運!”嚴故畔果然從他口中套出了原話,果真如此,氣得他渾身震麻。


  “父親,於公,黨派猶如鷸蚌相爭,魚死網破。古來前仆後繼,焉有完卵?” 嚴九欽平淡地回複他道,曉之情理,“於私,太子一黨要治死我,你可忍心看孩兒坦然受之?”


  嚴九欽麵上頓時受了一記,麵上火熱之餘,聽見嚴故畔說道,“我敢把你押到朝堂請罪,我甚至可以讓你一死換回太子,”


  嚴九欽隻輕輕笑道,“不可能了,李琮回天乏術。從他一開始就不該汙蔑越王在河南僭越之事。”


  “越王於你何親何故?”嚴故畔忍不住憤然道,他竟這麽關切李如鋒一言一動。


  “李琮又與你何故,比不上孩兒與您嗎?”嚴九欽反唇相譏問道,他竭力貼心地勸嚴丞相道,“父親,越王寬厚禮賢,若您能轉投麾下,越王登位後,我們嚴家便是最大功臣。”


  “我竟生了如此逆子!我明日即刻入宮請罪,可憐我嚴家三代忠烈!”嚴故畔不住老淚泛出。


  嚴九欽跪在他麵前,“父親,你若是明日入宮請罪,那麽我今夜便動身,我一人為之當一人背之,不會連累嚴家絲毫。”


  嚴故畔沒想到嚴九欽跪在他麵前將他最後一條路攔住,他入宮將會請求背分下他兒子一半罪狀,求個嚴九欽活罪。但是嚴九欽進宮便是一人獨背下,難逃死刑。


  嚴故畔含淚望他,“你這是威脅我?”他所有軟肋他兒子嚴九欽是摸得一幹二淨,即便這麽說,但他知道嚴九欽輕生死,定會做得出獨自赴死一事。


  他嚴故畔官海沉浮了三十載,一生以謙遜示人,但心中所傲未逢敵手,但是嚴九欽卻是他今生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死敵。


  嚴九欽跪在地上說道,“父為子綱,君為臣綱,孩兒難以兩全。”


  “你就不用兩全了,”嚴故畔甩袖轉身道,“即日起,我不再上朝了。”廢太子已成定局!再後的時日,隻是治元和李如鋒的博弈。


  嚴故畔從這日後稱病在家,不複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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