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生命
天是灰濛濛的,黑輪躺在地上雙眼無神的看著天空,一隻大鷹掠過,一下子從地上驚起四看,周圍只有蒼翠的大樹,水芽,水芽在哪裡,我不是和水芽在一起嗎?!
「水芽…水芽…水芽…」黑輪向著四周大喊,喊叫聲穿透樹林傳播到天外,沒有回應,也沒有蟲鳴鳥叫,整片樹林靜悄悄的沒有一點生氣。
黑輪在寂靜的樹林中狂奔,找不到水芽的焦慮,死氣沉沉彷彿沒有盡頭的綠色,使他停不下來。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黑輪雙手撐膝靠在一顆大樹上用力喘息,突然彷彿意識到什麼,愣愣的看著完好的左手,這是什麼,我到底在哪裡?!
一隻黑色體型碩長的獵豹從樹叢中鑽出來,全身上下沒有絲毫雜色,搖頭晃腦,張開大嘴,一根根尖牙清晰可見,「吼…」沒有觀察沒有停頓,朝著黑輪急沖而去。
奔跑中的獵豹雙肩極有規律的上下聳動,毛光水滑,縱身飛撲的身姿優美和諧,被撲倒的黑輪可無法欣賞這種美景。
黑輪雙手抵住獵豹,他的力氣對付一隻獵豹還是可以的,用力的把它甩到一邊,翻身而上,朝著獵豹的頭顱一拳拳打下去,似乎要把所有擔心害怕一起打出去。
獵豹在奮力掙扎吼叫,每一擊都打得身上的人齜牙咧嘴,但身上那個人反而變得更加凶狂,在劇痛中漸漸感覺力量在流失。
黑輪一腳把獵豹踢開,獵豹倒在地上抽搐幾下,終於頭一歪不再掙扎,可奇怪的是,獵豹在一點點消失,看上去就像被大地吞噬一樣,直到丁點不剩,彷彿從來沒出現過,周圍又恢復了寂靜。
「簌簌」的響聲傳來,還不止一處,兩頭黑美人安靜的鑽出草叢,步態從容優雅,漸漸變成了穩健的奔跑。
一加一可不等於二,往往都是三四五,黑輪瞬間一口氣提到嗓子眼,轉身就跑。那如果再加上一個呢,另外一頭黑美人從樹上飛撲而下,準確的把獵物撲倒在地,緊隨而來的兩頭黑美人立刻撲上去撕咬,一隻咬住獵物的腳,一隻咬住大腿。
黑輪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彷彿不是自己的,即使被劇烈的拉扯搖晃也感覺不到疼痛,不過這僅僅是暫時的,遲來的疼痛瞬間覆蓋住全身所有的神經,讓黑輪一下子清醒,我要死了嗎?
「啊!啊…啊!」,被獵豹淹沒的人高高舉起一隻手,猛然插進一頭正咬他肩膀的獵豹的眼睛里,獵豹疼痛狂吼不得不鬆開肩膀,黑輪趁機雙手死死箍住獵豹頭顱,用盡全力一個錯扭,獵豹頓時失去力氣,一把被甩開。
黑輪從地上摸到一塊石頭,直接抓起,朝著正咬他腳的獵豹砸去,一下兩下三下,兩頭獵豹被砸死了。
沒有關心不堪一擊的獵豹,也沒看血肉模糊的雙腿,黑輪愣愣的看著手中的石刀覆鱗,不知道什麼時候,石頭變成了石刀,嚇得他直接往邊上一扔,厭惡的把它踢開。
這才發現,血肉模糊的雙腿長出了黑色的鱗片,並有麻麻痒痒的感覺傳來,雙腿在恢復知覺,感覺還能立刻站起來,黑輪連滾帶爬的起來,倉惶的逃開,不管怎麼樣,寧願被任何野獸吃掉,也不想被這把刀吃掉。
原本倒在地上的三頭黑色獵豹搖搖晃晃起來,不斷低聲吼叫,身體在縮小,後肢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長,並一點點從地上站起來,前肢也在變長成為手,胸部高聳被黑色的絨毛覆蓋,獵豹不再是野獸,而是矯健優雅、性感神秘的黑色豹女獸。
兩米多高的豹女獸仰天齊聲大吼,宣示自己的誕生,在靜悄悄的森林中格外煊赫,彷彿天上的灰雲都散開了些,雙腿深深一蹲,朝著人影消失的地方直衝而去。
黑輪在灌木中不斷騰挪翻滾躲避襲來的木棒,身上全是傷痕,臉都腫起來了,這都是被拿著粗大木棒的豹女獸打得,他不是不想反抗,而是根本打不過。
可能是終於玩夠了吧,豹女獸停下腳步,任憑前面的人跑出視線,其中一個豹女獸發出痛苦的吼叫,一條手臂開始變化,變成了一面寬大的盾牌,另一條手臂則多了把奇怪的豎直鐵弩,「突突突突」,鐵弩一下子射出四根鐵箭。
急射而來又會拐彎的鐵箭瞬間入體,又同時貫體飛出,黑輪一個踉蹌,腳步艱難的挪到一顆大樹,靠在大樹上大口喘息,他能清晰的感受到生命從四個窟窿中不斷流出,這次是真的要死了,但還不能死,我還沒找到水芽。
一把石刀突兀從空中落下,靜靜的停在黑輪面前,石刀反射出陣陣亮光,像是在嘲笑可憐又無能的人。
黑輪即使是再傻也醒悟過來,盯著石刀哈哈大笑,道:「泥鰍,又是夢境吧,能不能換個套路,你出來吧,我也不逃了,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呵呵,我怕你不敢!」
周圍靜悄悄的哪裡有青皮泥鰍,倒是幾個豹女獸體態優雅腳步輕柔,正款款而來,黑輪已經認定這是在做夢,沒找到水芽再正常不過,逃,算了吧,看著不斷接近的豹女獸哈哈大笑,有本事在夢裡把我殺了啊!
「你以為這真的是個簡單的夢?」一個冷漠的聲音在黑輪腦海中響起。
黑輪連忙左右四顧尋找,叫道:「泥鰍,我知道你在這裡,有本事出來啊,在夢了玩這種東西好玩是不是…」
「黑輪…黑輪…救我啊!」女孩的呼救聲突然傳來。
黑輪一下子僵住,臉色大變,這個聲音太熟悉了,再也不管是不是做夢,循著聲音衝去。
三個豹女獸停在原地沒有追趕,互相看了看,身體一點點的被大地吸收,一點不剩,彷彿從來沒有過。
一根三人合圍的石柱直通雲霄,沒有盡頭,石柱上刻著各種各樣的怪物,有狼獸,龍蜥獸,也有各種痛苦快樂表情的人,更多的是黑輪沒見過的生物。
黑輪順著石柱仰頭看去,只見四百來米高的半空中有個女孩被綁縛在石柱上,女孩身體周圍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正繞著飛。
水芽有危險,腦海中只有這個念頭,手腳並用快速排上石柱,石柱窪窪坑坑非常好爬,沒多久就爬了一百米,這時候更能清楚的看見水芽正在哭泣臉龐,猶如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而在水芽周圍飛的是青黃紅紫藍五種顏色霧氣。
「黑輪…黑輪救我!」水芽大聲的呼救。
黑輪收攏心神快速向水芽爬去,又近了一百米,離水芽又近了點,似乎感覺到下面有什麼東西,本能的往下看,不到四十米的地方全都是濃郁的霧氣,正在翻滾沸騰,一眨眼,三個豹女獸衝出霧氣,朝著黑輪直逼而來。
豹女獸手上都拿著一根霧氣狀的繩子,一揮手,繩子直射而來,黑輪急忙躲避,繩子沒有抽中纏在石柱上,嚇得黑輪以更快的速度朝前面爬去。
石柱通天,霧氣翻滾,蒼穹間只剩下那個努力的身影,繩子頻頻射來,黑輪繞著石柱左閃右閃,也不知道是他運氣好還是豹女獸準頭差,硬是沒抽中一下。又近了,只剩下一百米,水芽朝著男孩伸開手,期待著他來救,再近了,只剩下五十米,十米,女孩在笑,男孩開始衝刺。
一個霧氣狀的繩子準確綁住男孩的右腳,狠狠把他拽下來,男孩驚恐的大叫,女孩失望的哭泣,男孩瞬間消失在翻湧的霧氣中。
霧氣中,石柱上刻印的生物全部活了過來,巨大的獅首人身獸,雙翅的鷹首人身獸,狼首人身獸,蜥蜴頭人身獸,蟻頭人身獸,**人身獸,尖耳朵的人,擁有花瓣印記的人,各種痛苦的人…全部圍著黑輪轉著,想要往上攀爬,談何容易,無窮的阻力正拖著他。
一把石刀靜靜停留在黑輪手邊,近的可以不費絲毫力氣就能握住。
「哈哈哈!這一定是夢境吧,是不是啊,泥鰍,你太小看我了,我要下去了,你自己玩。」說著黑輪就往下爬,往下倒是不費力氣,霧氣怪物也配合的散開。
黑輪抓住機會,猛地往上沖,不管這是不是夢境,即使真的是夢,水芽遇到危險難道不救。三十多米的距離,非常短,要是放在以前轉瞬即至,現在更快,快到馬上就要拉住水芽的手,但那隻手就是夠不著,也許只要再努力一點,再前進一點,再勇敢一點就能夠改變,可惜沒有機會後悔,黑輪再次被拖回霧氣中。
「黑輪救我啊,黑輪救我啊,黑輪救我啊…」水芽一遍遍喊著,直到再也沒有力氣,五色霧氣從水芽的眼鼻口耳中不停灌入,而黑輪只能無力的看著。
石刀一直靜悄悄的停留在黑輪的手邊,一隻手終於勇敢的握上去,即使被這刀吞掉,但在那之前一定要救下水芽。
霧氣變淡被石柱吸收,就連綁縛水芽的霧氣也瞬間消失,水芽從空中掉落,來不及多想,黑輪咬住石刀,沒有絲毫猶豫,奮力一躍,在半空中緊緊抱住水芽,三四百米的高空,兩個身影直墜而下。
一團霧氣及時出現在兩人的腳底,護著他們安全落地,黑輪一落地本能的鬆開石刀,厭惡的一腳把它踢遠,低頭急忙朝水芽看去,輕輕的低聲呼喚。
水芽睫毛動了動,微微張開好看的眼睛,可能是剛落地有點不適應吧,茫然的四處看看,樹林還是靜悄悄的,古樸的石柱還是通天頂地,恐懼害怕的眼淚再也止不住留下來,小拳頭一小小捶打著黑輪,哭道:「你為什麼不早點來救我…嗚嗚…為什麼不救我,我好害怕啊,我好怕啊…嗚嗚…」
水芽的拳頭很無力,但水芽的哭泣卻讓黑輪的心在抽痛滴血,不是不想救,而是…看看躺在一邊的石刀,這要怎麼說,難道說不想用石刀來救你,又或者說這是個夢,晚點救也沒關係。
水芽留著眼淚,一把推開黑輪,道:「我不能跟你再一起。」語氣黯然委屈可憐,任誰都能聽出其中的隱情,黑輪立刻上前抱住水芽,輕聲安慰。
但水芽還是把黑輪推開,凄然道:「我有了你的孩子,你保護不了我們的孩子。」
黑輪雙手僵在空中,大腦一片空白,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孩子,喃喃道:「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孩子,孩子,這個詞既陌生又熟悉,又高興又惶恐,
水芽點點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手中抱了一個孩子,往黑輪手中遞去,黑輪本能的接過,朝著孩子看去,黑色有點卷的頭髮跟他一樣,黑色有神的眼睛也跟他一樣,朝著他咧咧嘴巴,可愛的笑著。
巨大的驚喜瞬間衝垮大腦,黑輪仰起頭張開嘴巴想要說點什麼,但一口氣就是憋在喉嚨里出不來,可能是想要表達的東西太多,不知道先說什麼,好不容易才迸出了四個字,「我的孩子!」
黑輪低下頭,想用自己的額頭去觸碰幼小美好的生命,孩子呵呵的笑著迎著,臉上長出了黑色的鱗片。
雙腿一軟,一下子沒站穩,黑輪一屁股坐在地上,所幸孩子還被他緊緊抱在懷裡,但孩子已經被嚇得大聲哭泣。
水芽連忙抱回孩子,在懷裡輕聲安慰,對黑輪埋怨道:「至於高興的連站都站不穩嗎,看把孩子嚇得。」
孩子終於又展露笑顏,水芽把孩子湊到黑輪面前,只見孩子半張臉都被黑色鱗片覆蓋,正對著他呵呵的笑著。
一個冷漠的聲音出現在黑輪腦海中,「這就是你的孩子。」
「啊,不是的,這不是的,這不是!」黑輪立刻從地上跳起,倉皇失措的跑開,這不是的,這不是我的孩子,這不是我的孩子,你要愚弄我到什麼時候,我求你了,放過我吧,我輸了,我認輸還不行嗎。
「我認輸還不行嗎?」黑輪伏在一棵樹上可憐的哭泣,不管是遇到什麼樣的強敵,還是面對一點點吃自己身體的大恐懼都沒有哭過,但看到自己的孩子變成這樣,逃不開那惡毒的詛咒,再堅強的人都要軟下去。
冷漠的語氣終於有了一點暖意道:「這就是你的孩子,千真萬確,我賜予你們家族能力,你們讓我棲息,這就是最簡單的交易,想得到什麼就要付出什麼,沒有能力如何保護自己的愛人、孩子,來吧,去拿回你的力量。」
黑輪站直身體,冷冷道:「那你為什麼要害我哥,我哥哥一瞬間老去死掉,不是你弄的!?」
冷漠的語氣帶著滔天般的恨意道:「羅蘭,都是那個女人害得,你哥哥被他害死,我也被重創,不然不會這麼快蘇醒,所有的一切都是那個女人害得,不過她也不好受,被我打得奄奄一息,估計連蘇醒都辦不到,敢跟我搶!」
冷漠的語氣又轉了一下,帶著一點暖意道:「我跟你們是一體的,你們死了我也有大麻煩,上次讓你經歷那麼可怕的事,真的是不得已,你被魂血破壞本源,而你又被困在山洞內,我肯定要先救你的命啊,如果你換成是我,也會這麼做的,不是嗎?」
黑輪沒有回應,多年來自己那種不知恐懼不知害怕的戰鬥狀態想來實在心悸,這簡直就是趕著去送死。
冷漠的語氣冷冷一笑道:「你們靈魂中就是那個性,我以前只不過稍稍影響而已,你仔細想想被獵豹撲中時,你腦子裡想的是什麼,你有沒有害怕,你再想想以前,一看到有誰要害水芽,那種瘋勁,是我影響的嗎?」
黑輪愣在原地,是啊,為了水芽我什麼都可以去做。
一把石刀靜靜的,恰好的出現在黑輪眼前。
冷漠的聲音道:「沒有我,你誰都保護不了,包括你的愛人,還有你的孩子。」
黑輪握住石刀,抬起頭往前看去,只見山下,密密麻麻跪滿了無數生物,不僅僅是人類,那些石柱上曾出現過的霧氣怪物全部跪著,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掌握了所有生物的榮耀、生命以及靈魂,山呼海嘯的聲音傳來,「英雄!英雄!英雄…」
所有的天地都是我的,一股豪氣在黑輪胸中蕩漾。
山風獵獵,大鷹鳴叫,一個女孩抱著孩子走到黑輪邊上,舉起孩子面對億萬生靈,山間響起了更加浩大的聲音,「吾皇!吾皇!吾皇…」
……
晨曦朦朧,清風微涼,小鳥啼叫,黑輪猛然坐起,發現自己還躺在河岸上,火堆在燃燒,白條藍條在海里正好奇的看著自己,原來是個夢啊。
「幹什麼啊?」水芽用衣服遮住嬌軀坐起來,可能是還沒睡醒吧,又溫柔的靠在黑輪身上假寐。
原來真的是個夢,低頭看看慵懶嬌媚的水芽,呵呵直笑,擁著水芽重新躺下,不是還很早嘛。
一下子又驚奇,因為黑輪摸到了一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石刀,愣愣的看著,這把刀不是在二傻手裡嗎,怎麼會在這裡,難道那個夢…
黑輪搖搖頭不敢再想下去,隨手一扔,石刀直沉大海。
悉悉索索穿衣的聲音傳來,水芽徹底清醒,穿好衣服嬌笑著跑開,年輕美好充滿活力,這一定是個夢。
黑輪爬起來抱住水芽,輕聲道:「再睡一會,好嗎?」
水芽呵呵嬌笑,發現掙脫不開,也就不再掙扎,溫順的軟到在黑輪懷裡。
黑輪擁著水芽躺在草地上,看著日出,吹著海風,白條在海里歡快的跳上跳下,沒有絲毫邪念,他只想這樣一直抱著水芽,這就夠了,什麼石刀,什麼英雄,什麼危險,都和我無關。
似乎想到了什麼,黑輪低下頭把臉貼在水芽的肚子中,「咕嚕嚕」,水芽羞紅了臉。
黑輪愣住了,他不僅聽到了水芽肚子餓的聲音,還感覺到了一個生命,沒聽出來,但就是有,千真萬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