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兵事能預料
“王爺怎麽來了?”方媃站起來相迎。自賢妃召她入宮後,應煊送她回莊子,離開後便再沒去過,方媃回府後,也隻匆匆見過他一麵,算起來竟有兩個多月未曾單獨相處。
應煊把糖遞給她,笑道:“這才剛入秋,你便吃上這潤肺的糖了。”
方媃見他臉上雖有笑意,眼神卻有些緊,盯著她的臉看。
“吃著玩兒罷了。”方媃把糖放下。“王爺今日怎麽來這兒了?”
“自打進來,你已經問了兩回了。好像我不該來似的。”應煊瀏覽書架,又看到方媃手裏的《大洪官職考》,拿過來,書還翻在介紹通政使司那一頁。
應煊看了看,抬頭盯她一眼,放下書,拉著她一同坐下。
“我聽說你今日哭過了?”
應煊就是為了這個,才匆匆跑來的?說好了要冷淡她一些,卻還是聽到一點風聲便過來探看,讓別人看在眼裏,會怎麽想呢?
方媃不是不知道他的好,然而糟心的事總是一件接一件,被他所愛,太沉重了。
“妾身一時促狹,嫌她們括噪,開了個玩笑而已。並沒有真哭,王爺若不信,可問晴兒她們。”
應煊端詳她片刻,見她氣色正常,並無不妥,才道:“那田氏的事,是母妃一手促成,正趕上白氏流產,我若不應,隻怕她會對你不依不饒。”
方媃穿越前,也沒少看那些古言小說,很多小說的女主幼稚的可笑。男主一個接一個的娶,然後再無限深情的告訴女主,他隻愛她一個,她比什麽都重要。女主便信了這些,死心塌地愛上他,虐到底也無怨無悔。
她低下頭,半晌,悠悠道:“田氏也罷,其他什麽女子也罷,總會有人進來。王爺說這次是為了我,那下次呢,下下次呢?王爺不必這般在乎妾身感受,實話實說便好。”
她言下之意,顯是不信應煊之話,以後那麽多女人,莫非還能都是為了保護她?這種天真、自作多情的想法,方媃一刻也不曾有過。
明明是為了鞏固強大自己的勢力,而一個接一個的娶,卻偏要這般哄她,難道他還真想讓她死心塌地?
方媃想,逢場作戲可以,相互關心可以,恩愛纏綿可以,依依不舍也可以,唯獨一樣不行,就是要她死心塌地愛上他。因為他心裏,她不是唯一。——“對不起,”她想:“應煊,我要的其實不多,卻是你最難做到的。””
此時,應煊聽到方才她的話,一時僵在那裏。
方媃意識到自己可能太直白了,很多事心裏明白就好,何必說出來讓他下不來台。
“妾身隨口說的,可能失言了,王爺不必當真。”
她說著便站起身,轉身要去給他端茶來,應煊一把攥住她胳膊,把她扯回來,箍入懷裏。
“我不用你給我台階下,我也沒必要騙你。以前不說,以後也不提,隻說田氏的事,我絕無一句誑語。所有人都知道皇子娶親是為了什麽,相互有利的事,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所以王爺當然也沒有對不起妾身的地方,那方才又何必解釋?”方媃接口道。
應煊滯了片刻,垂下眼簾,道:“我沒對不起任何人,卻對不起我的心,而我心裏最愛的人是你,所以,是我對不起你。”
方媃意外他會這麽說,沉默了。應煊的意思是,他愛她,所以才會覺得唯一對不起的人是她。可是就算一千個對不起,一萬個對不起,又有何用?能給她想要的幸福嗎?
兩人相對無言,一起沉默了。
相愛再深的人,若總是一次次經受這種考驗,怕終也有把愛消磨盡的一天,何況他們兩人,一個胸懷天下,一個冷靜自持,都不是全身心投入。一個愛得節製,顧慮重重,一個根本不敢愛,太過冷靜,這兩個人,本不是適合的一對。
方媃歎口氣,她也想投入地愛一場,怎奈應煊實在不是個可以奮不顧身去愛的對象,誰要是不顧一切愛上他,估計會很慘很慘。
怎奈應煊不這麽想,他是這個時代的人,他並不認為自己有了別的女人後,就不可能再得到她的愛情。
“眉真,我人雖不在你身邊,心卻是時刻都在的。今日一回來便聽說你哭的事,害我飯也吃不下,隻想來勸慰你。我知道,我不來,你的日子不好過,我來,你更不好過。你暫且忍耐,等到——”
他沒再說下去,方媃卻明白他的意思,隻是就算真有那麽一天,還不是更加不自由!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若真的能一展他平生之誌,那他需要付出的隻會更多。
世事難料,滿朝上下皆以為,獠族興師動眾而來,陳兵關外,必不能善罷幹休,誰知沒有多久,邊關再次送來奏報,卻是捷報!而且獠族居然退兵了!
朝廷還沒下令,戰事未起,哪來的捷報?原來邊關總兵鄭登科的愛妾被獠族混進關內的奸細綁了,竟輾轉運出關外,鄭登科氣極敗壞,卻又不敢出戰。此時一員參將竟私下行動,單槍匹馬潛進敵營,不但救出總兵愛妾,還如法炮製,順手牽羊綁了阿隆古公主。
那鄭總兵見到愛妾和公主,真是又慚愧又高興,以公主為脅,要獠族退兵。
獠族族長雖失了公主,卻很強硬,天天命人在關外叫陣,辱罵不絕,鄭總兵雖老,卻到底是有血性的,加上愛妾被擄實是奇恥大辱,所以便不再忍受,派兵出戰。
出戰的便是那救回人質的參將,他率兵出戰,兩軍陣前,他與敵方大將大戰數回合,竟將敵將挑於馬下,贏得精彩漂亮,不但己方讚歎,連對手也心服口服。
鳴金收兵之後,關內一片歡騰,士氣大振。獠族氣焰不複從前,在第二日便著信使入關,提出隻要還回阿隆古公主,獠族便退兵。
信使還說,獠族族長也願大事化小,大洪有良員猛將,獠人最是敬佩勇士,所以願意化幹戈為玉帛。
朝廷本來還在緊張得商議著,畢竟打仗哪有那麽簡單。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打仗打的是人,更是錢。而據說,大洪居安久矣,無有良將,官場腐敗,各種積累日久的弊病漸漸顯露,致使國庫空虛。若是起了大戰事,竟無力支撐。
皇上正一籌莫展,卻喜從天降,獠族竟願意退兵了。皇上自然是雙手歡迎,滿朝文武大大鬆了口氣。
此戰首功當屬擄來公主又力挫敵將的那員參將。
方媃聽任氏滔滔不絕地對她說著這些事,心卻跳得厲害。
好容易等任氏喘口氣,她忙問:“那位立下大功的參將是誰?”
任氏笑吟吟,拉著她手道:“好妹妹,你可是要沾光了,那參將便是你家的表親,今科武狀元,淩雲淩非鴻啊!”
方媃一忍,再忍,終於還是繃不住,開心得笑起來。
沒想到淩雲剛上任便立下這麽大的功勞,幾乎未損一兵一卒便使敵退兵。知道他是不凡的,卻未料到如此不凡,智勇雙全,實是難得。
“淩參將是皇上殿試親點的武狀元,此次立了大功,顯得皇上有識人之明,臉上有光啊。皇上已下旨,晉他為從二品,領霄雲關駐防大營副將,即副總兵。”任氏道。
方媃在笑,晴兒也在一旁喜得不知說什麽,淩雲是方家表親,他發達了,對方家,對她的小姐都有好處。
“那日婢子還跟我家小姐說,邊關平靜數十年,表少爺一去便出了事,還道是表少年運氣不好。誰知,竟是反了,表少爺是不運氣不好,而是運氣太好了!”晴兒笑道。
方媃聽晴兒這麽一說,笑容滯了滯,淩雲是運氣太好了,太順了,順到令人不敢相信。
想到自己之前的懷疑,又覺得獠族發兵發的莫名突兀,撤兵也撤得太輕易。這軍功來得太容易了些。
“聽說西北總督李鈞要回京述職,淩副將自然要跟著回來,皇上當麵封賞。”任氏之父是西北漠西府雲州知州,邊關的消息自然也靈通些。
“非鴻要回來了,” 方媃點點頭。去邊關短短幾個月,他卻已經平步青雲,舉國聞名了。
任氏朝四周掃了一眼,見屋裏沒外人,在她耳邊小聲道;“咱們王爺最近心情可不大好。我聽說,此次邊關順利解危,朝中最高興的人是瑞王,隻因你家表少爺當初便是他一力舉薦的。”說白了,淩雲就是屬瑞王一係的。瑞王在皇上麵前露了臉,應煊當然不會高興,更何況,立功的人還是淩雲。
“你表兄當初為何不求在咱們王爺門下?非要舍近求遠去投瑞王。”任氏小聲問。
“非、表兄他為人特立獨行,心誌高遠,怕是並不想我這種沾裙帶關係吧。”方媃解釋道,淩雲與應煊,明顯永遠也不可能成為一夥。
“也許是我偏心,總覺得,自己家的王爺是天下最果敢睿智的男人。那瑞王嘛,除了出身高貴,還有什麽呢?”任氏言下之意,是覺得淩雲選靠山選的沒眼光了。
方媃笑了笑:“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其實,男人的心又何嚐不是深晦如海呢?咱們猜一輩子也未必猜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