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新年見故交
初三一清早,方媃和眾人去給王妃請安時,便看到應煊一身家常石青鍛大袖常服,坐在上首,正與常氏說話,膝下是世子應湛。
應湛正是淘氣年紀,平日見了王妃便癡纏撒嬌,扭股兒糖似的猴在王妃身上,沒一刻安寧。此刻應煊坐在這裏,應湛老老實實站著,一步不敢多動。
眾女笑盈盈向上問了安,按序坐定。
王妃眼睛掃視片刻,看著元氏道:“聽說昨天你們去園裏放爆竹了?”
元氏連忙欠身應道:“是,今年的煙火比往年又了許多新花樣,連我也忍不住手癢,親手放了好幾個。兩位妹妹更是玩得盡性。”
常氏笑道:“昨日我與王爺帶著湛兒回門,娘家的子侄們也在放爆竹,我本想讓湛兒跟著一起玩,可湛兒到底年紀還小,竟有些害怕,不敢上前,隻遠遠看了看。”
元氏陪著笑道:“世子年紀小,害怕是有的,王妃不知道,那兩個瘋丫頭膽子有多大,什麽樣的爆竹都敢親手放。”
常氏偏過臉來,看著應煊柔聲道:“我聽說王爺也親手放了。王爺可是好幾年不曾有這個興致了。”
應煊喝了口茶,道:“看她們放得好,一時興起。”
常氏笑了笑,眼望遠處回憶道:“想起當初我入府時,王爺也才十七歲,還有幾分孩子氣,過年帶著我在那園子裏放花。”
“恩,我也憶起來了,那時剛剛開牙建府,什麽都新鮮,又沒了宮規管束,便有些為所欲為了。”
常氏道:“後來被宮裏的母妃知道了,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所以把王爺宣進宮訓了一番,連我也得了不是。
應煊淡笑:“母妃總是大驚小怪。”
常氏看了他一眼,道:“王爺是至孝之人,雖嘴上不以為然,到底從此便收斂許多。如今偶然盡興一回,也罷了,隻是終究身體要緊,莫教母妃擔心才是。”
她繞了好大一個圈子,其實就是埋怨王爺親手放那種危險的爆竹。如此一番話,應煊聽過倒也罷了,無動於衷的樣子,元氏倒是惶恐不安了,連忙站起來,垂手而立不敢多說話。
任氏向方媃使了個眼色,兩人也站起來,垂首聽訓。方媃聽出了常氏話中之意,應煊不愛惜自己,自然是怨她們這些女人不懂事了。
應煊揮了揮手,示意她們三人坐下,道:“什麽大不了的事。母妃自然是愛子之心,但也未免太過小心了些。想我初學武藝之時,天天摔打得鼻青臉腫,母妃便心疼得直哭,然而也沒辦法,男人大丈夫,總不能因為那一點疼痛便什麽都不學了。”
常氏挺直背脊,淡笑一聲道:“我不過是白說兩句罷了。男人的事,我們做女人的也管不了。”
應湛拉著常氏道:“母親,兒子想吃八寶年糕。”
常氏摸著應湛的頭頂,道:“剛用過早飯,積了食就不好了,一會兒再吃。”
應湛搖著身體,揪著常氏的袖子晃,撒嬌道:“兒子現在就想吃,就是想吃。”
常氏耐不過他,正要抬手叫人,應煊忽然道:“你已經七歲了,如何還這般纏著母親撒嬌撒癡!”
應湛聽父親語氣嚴厲,立刻不敢再纏,低頭站著聽訓。
“我像你這般大時,每日在宮裏苦學,連母妃也不能常見,想訴苦撒嬌也沒處去。你如今雖已啟蒙,你母親卻說你自小身子弱,天天帶在身邊嬌慣著,學堂裏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成何體統!”
“王爺,湛兒還小。”常氏著急勸道。
“就是你這樣縱容嬌慣,才把他教得沒有男孩子的樣子。我方才聽你說,他連放個爆竹都不敢,真正不像話。”
應煊站起身來,指著應湛道:“過了這個年,再不能縱著你,我永親王的世子若成了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豈不讓人笑掉大牙!開春後,我親自督導你的學業,每日下了學堂先來我書房裏,聽見了?”
“是,父親。”應湛為了一塊八寶年糕,惹了父親一頓好罵,真是得不償失。
方媃很同情這個小孩子,父親嚴厲,母親又太溺愛,往往讓孩子更不知所措。看應湛的性格,完全沒繼承應煊的剛硬,反而顯得有幾分怯懦。
看看時辰不早,眾女便要告辭,忽見一婢子進來,行了禮道:“稟王爺王妃,安郡王府裏的李姨娘來拜訪咱們方姨娘了,知道主子們正在給王爺王妃問安,不便打擾,便直接進了靈犀院,這會兒正等著方姨娘呢。”
應煊看看方媃,頷首道:“快去吧,來者是客,不要讓人家久等。”
“是,妾身失禮,先行告退。”方媃笑著退出屋子,帶著晴兒快步向靈犀院走去,王府太大,每天來請安相當於鍛煉身體了。
這李書翠與原來的方媃是入宮應選時的朋友,可能比較投緣吧。方媃覺得自己也確實需要幾個朋友,人在世上行走,不能沒有朋友。
“眉真,你沒想到我來吧。”李書翠已經在堂中等了一會兒,看到方媃進來,笑盈盈走過來,拉著她的手。
“書翠,你這一向可好?難得見麵,今日定要可留下來用了飯再回去。”方媃喜歡她開朗的性格,拉著她坐好。
“我早已向主子告了一天假,今日要好好嚐嚐親王府裏的菜色。”李書翠喜滋滋道,難得有一日的自由,就像放出來的小鳥,直想撒歡兒。
方媃陪著她把靈犀院前後轉了一遍,最後在西閣間坐下,李書翠讚歎她這裏布置得典雅,連那些盆中的花草也帶著靈氣。
“眉真,你過得倒也安心舒適。想起當初住在宮中應選時,我們暗地裏常擔心將來的日子,隻覺灰心,現在想來,也是多餘,各人是什麽命,老天早已安排好了。”
“那你過得好麽?你們郡王爺對你如何?”方媃問道。
李書翠聽她提起自己男人,略有些羞澀,道:“他呀,我也是他諸多女人中的一個,也沒什麽好不好的。他是個急性子,有時脾氣來了,讓人害怕,不過對我倒是沒發過脾氣。”
方媃笑:“那便是很喜歡你了。”
她想起來,曾聽人說,這個安郡王確實脾氣不大好,人緣也差些。論出身,他比康郡王和平郡王都好,也是皇位的有力爭奪者,隻是因他這個脾氣,皇上不太喜歡,當年晉封時,便沒封他做親王。
李書翠歎道:“也許吧,隻不過花有幾日紅的?咱們現在正是青春年華,自然受寵些,卻也不知將來是什麽光景。”
方媃拍拍李書翠的手,道:“你也是個明白人。”
“不說這些沒意思的,說點咱們女人的事。”李書翠道:“我記得上次在瑞王府相見,你還帶了姐姐來,後來咱們逛園子,還看見她和我們郡王爺的弟弟在一起說話。此事可有下文?”
方媃正好也想提這件事,便把方嫚的心思說了,道:“家裏人托我想辦法,你覺得此事可成?”
“成不成,你管她!曾聽你說過,你這個姐姐不是什麽良善之人,嫡母又是那樣子對你,你替她們操的什麽心?”李書翠道。
方媃歎口氣道:“我原來也不想管,隻是一想到娘家還有個關心我的兄長,我便不好丟開手了。不看僧麵看佛麵,她們再不好,終究是我兄長的親人,她們若過得好,我那兄長也會欣慰。再者,方家興盛了,他也能有所依仗,前途才寬廣。”
“何須她們幫襯,隻要你一直受寵,難道你兄長沒有出頭之日?何必讓她們得了好處。”
“你方才不也說了,現在受寵,將來卻未必,我總也要留條後路。若將來真不被人待見了,隻要娘家興盛,我也不會吃大苦吧。”方媃思前想後,覺得適當幫襯娘家,對她隻有好處。
就拿這次方嫚的親事來說,成與不成非她能決定,但應該做的,她順水推舟也會做。成了更好,不成也是注定的,畢竟兩家地位懸殊。
“你說的也有道理,還是你想的長遠些。”李書翠道:“他們讓你想辦法,你準備怎麽辦呢?”
方媃笑道:“我正愁呢,天上便掉下來個救星。”
李書翠瞪她一眼,笑道:“我就知道你打我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