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狐譚9
不知什麼時候,胡小慕的手已然鬆開了。
屋子裡卻沒有人動。
胡夫人似乎陷在回憶里,畢竟那裡有千年中無數的情思。
左靜抱著胡小慕,被一股沉重的情緒所束縛。
沒心沒肺的人,大都是因為受夠了沉重,習慣性地開始避開。
她沒想道,胡夫人的八卦有這麼沉重。
終於,左靜注意到了胡小慕的狀態。
她和胡夫人一起把胡小慕安置好,告辭離開。
臨走時,胡夫人送給她一塊玉。
左靜有些不解。
「謝謝謝謝,不過這是什麼意思?見面禮還是安慰獎?」
「妖街中,出進均衡。你替我安撫小慕,我自然要付出等價的代價。」胡夫人說:「你如果真能留在這裡,慢慢就會理解。」
左靜不太明白,但她不好意思多問,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
這塊玉一點也不特別。
它通體翠綠,沒有一絲雜質和瑕疵。
它的形狀像是一塊醒木,長短有左靜的巴掌伸開那麼長。
大概適合刻個印章,否則無論是長短還是觸感,都不如根黃瓜。
左靜掂著這塊玉,撇著嘴想。
她謝過胡夫人,離開了玉器行。
手機上的時間顯示,現在已經快要十二點了。
左靜收起手機,一抬頭便看見朱老闆店鋪的台階上,坐著一個人。
那是司諶。
「喲!」左靜剛一拔調門,自己的聲音便打破靜謐,在空曠的街道上產生巨大的迴響。
她趕緊壓了壓脾氣和語調,站在司諶面前,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
「瞧瞧這是誰呀?讓我看看,好像是某個吃完了抹嘴就走的王八蛋吧?」
司諶抬起眼皮看她,連頭都懶得動。
他醉眼朦朧,雙頰通紅。
「你懂個屁!」司諶對左靜大罵道。
左靜一愣,瞬間火冒三丈。
她擼起袖子,拽住司諶的領子,一巴掌扇了下去。
司諶雖然酒醉,但功夫尚在,一下接住了左靜的手。
但也因為酒醉,他的功夫大打折扣。
兩個人像街頭鬥毆一樣扭打起來。
一個美人,一個修士,肆意地毀壞著自己的形象,在空曠的街道上打得滾來滾去,互相咒罵。
「******渣男!老娘廢了你!」
「放屁!不是我睡的她!是她睡的我!」
「我去連這種顛倒是非的話你都說的出來?!我他媽今天非踹爆了你的老二不可!!」
「你這婆娘真是一點道理都不講!」
「跟女人講道理,你腦子裡有他媽泡吧?!」
「這是在玩什麼呀?看起來好開心的樣子?」
朱老闆從雜貨店裡走出來,看著兩人笑道。
左馗跟著他走出來,看到這副畫面,嘆口氣搖了搖頭。
左靜和司諶看了他倆一眼,接著繼續打。
朱老闆笑著一扇蒲扇,兩人便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給分開了。
左靜和司諶渾身的衣服凌亂不堪,遍布污跡。
他們坐在地上,氣喘吁吁。
「我要閹了這個渣男!」左靜氣道。
左馗無奈地扶起她,拍打她身上的污跡。
「你有很多事不明白,不要多嘴了。」他說。
朱老闆扶起司諶,把兩塊玉佩交到他手裡。
那是胡小慕摔成兩半的玉佩。
朱老闆把它們製成了兩個掛件,卻不妨礙拼成完整的一個。
「諶小哥,剩下的事,要你自己來選了。」
朱老闆笑著,回店裡去了。
司諶不理會滿身的污穢,他看著手中的一雙玉佩在月色下泛著清冷的光澤,迷離的眼神開始聚焦。
「我是不是……應該負責任?」司諶道。
他語音縹緲,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左靜愣了一下,不明白司諶為什麼會突然就想通了。
她也趕緊順水推舟道:「那是當然!睡了人家憑什麼不負責?」
左馗敲了一下她的頭。左靜撇撇嘴,不再說話。
「你要怎麼做,不是我們能左右的。」左馗說:「只希望你捫心自問,對胡小慕有沒有感情;她如今的童女身軀,是不是你心中芥蒂的根源;守候胡小慕是不是違反天道公義,還有……」
左馗停頓了一下,深沉道:「以及,你是否願意和她在一起。」
司諶拿著玉佩,站在路中間發獃。
左馗拉著左靜回六方齋去了。
「什麼情況啊?你們給他灌了點馬尿他就轉性了?」左靜詫異道。
左馗躺進了棺材里,淡淡道:「並不是。」
「那到底是什麼鬼,說啊說啊說啊……」
左靜機關槍一樣不停的嘴,讓左馗沒轍。
他道:「司諶在意的,只是表象,他心中其實很喜歡胡小慕。否則胡小慕的魅術還不到家,不會對司諶產生那麼大的作用。」
「我擦!」左靜大驚道:「這麼說這貨還是變態戀童癖啊?!」
左馗道:「你和他一樣,都執著於表象。也許吸引司諶的,不是年齡,也不是體型,而是他們的緣分。」
左靜看了左馗半天,道:「我不懂有什麼區別。」
「如果胡小慕僅僅是個十歲孩童,司諶可能就不會喜歡上她了。人的眼睛雖然會被蒙蔽,但心中所感,往往十分真實。」左馗道:「你能明白就明白,不能明白,我也沒有什麼語言能夠來解釋這件事了。很多東西,可以意會,難以言傳。」
左靜扒著棺材,若有所思。
左馗看了她一會兒,突然道:「好好看店吧。今天是你最後一天的考驗,如果你失敗了,就不可以留在這裡了。」
左靜一愣。
一些壓力,開始真切地壓迫她的神經。
她回到櫃檯後面趴著,默然無語。
左靜胡思亂想,一夜未眠。
天漸漸大亮,左靜居然都沒留意街上何時變得熙攘起來。
她坐得有些累,站起身靠著門框,看著來往的行人發獃。
司諶站在玉器行的門口,似乎在等待什麼。
看起來,他不但也是一夜沒睡,更好像已經做出了決定。
終於,他走進了玉器行。
左靜趕忙也跟了過去。
胡夫人正盤點著欄柜上的玉器,對司諶視而不見。
司諶鼓足了勇氣道:「胡夫人,我想見小慕。」
胡夫人瞪著他,眼神如刀。
她還沒說話,胡小慕就從後院跑了進來。
她望著司諶,淚眼汪汪。
胡夫人不敢妄動。
司諶蹲下身子,單膝跪在胡小慕面前,溫柔道:
「我不太動怎麼和女孩子相處,我的年齡還沒有你大。」
左靜差點沒忍住踹他的慾望。
得有多腦殘的男人才會和女人說這樣的話。
「我是個凡人,你的這副姿態,讓我心中總有隔閡。但是高老闆他們告訴我,兩年後,你滿百歲,就可以身化成人……」
司諶說著,將半塊玉佩輕輕放在她手裡。
「到時候,如果你還願意,我就娶你為妻。」
胡小慕大哭著,投進了司諶的懷裡。
淚水洋溢著幸福,浸濕了司諶的衣裳。
司諶抱著她,滿臉的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