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錦玉（一）
第二日，拄著拐杖的千越一跳一跳地躥到了薛琬的房門前，在院中喊著薛琬，“四姐，四姐你快出來啊，錦玉樓今要開全魚宴，一桌難定！你把你那印鑒拿出來給我蓋一下，我現在找人去定，那掌櫃的雞賊的不行，今來的都是達官貴人，我已經讓人跑了一趟位置先留一個時辰，拿了你老人家的印鑒才給預留，四姐……”
他叨叨地喊了一通，元曦才慢悠悠地趕過來，“千越，這大清早的，你這樣來吵殿下，不好吧。”
千越“嘖”了一聲，“這算什麽大清早啊，日上八竿了都。”“八”字還咬的格外的重。
“不至於吧，你就遞個東西出來就行，大不了回去接著睡唄。不應該啊，以往也沒睡到過這時候啊。”千越看著那依然緊閉的房門納悶道。
他也沒有往前一步，規矩地站在原地，豎著耳朵往裏麵聽，卻依舊是沒有動靜。
“這麽嚇人？不會睡死過去了吧……”
“吧”字的尾音還沒落，門被打開了，衣冠楚楚的白黎自裏麵出來，手裏端著一個精致的盒子。
“梆”的一聲，千越的拐杖摔在霖上。
元曦伸手去接過了白黎舉在麵前，已經舉了半的盒子。
因為千越嘴巴微張，手指僵硬，宛如街頭行乞的那腦子有些壞聊啞巴阿三……
元曦從木偶人千越的手裏拿過那個需要蓋上印鑒的帖子，在上麵蓋了個印，之後再把印鑒還到白黎手裏。
白黎全程也沒有話，連臉色都不帶變化的。
把印鑒重新裝回盒子之後，便拿著進了屋。
待到白黎再次出來時，木頭人莫千越大少爺還是維持著一樣的姿勢。
經過這兩人身邊的時候，白黎輕咳了一聲，“那個……元曦帶他回去吧，殿下，別閃了舌頭。”
千越隻有眼神動了動，表達了一下他的怒意。
元曦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伸手把他的兩瓣嘴唇給合上了。
“千越啊，咱們走吧，那錦玉樓掌櫃不是還等著呢麽，別誤了時辰啊。”
元曦再給他拾起來了拐杖，架在他的胳膊底下，扶著這半殘到全殘的可憐人一步一步走出了薛琬的住處。
直到被元曦拖著再去那人滿為患，吵吵嚷嚷的錦玉樓一趟，被四周搶坐席的人吵破了耳膜，千越這才算是清醒過來一點。
“我們先來的！”“明明是我們！”“去你的，你知道我們是誰家的人麽？”“嗬，子你也不掂量掂量你家主子幾斤幾兩！”
各種勾心鬥角，什麽結黨營私，官場利益，在這錦玉樓裏可謂是相形見絀，都隻是為了這一年可能都遇不上一次的錦玉樓絕頂的全魚宴。
這魚是自東域的淺海裏撈上來的，隻有個頭足斤兩夠，最主要的是越奉陵的時候還活著的，才是極品中的極品。
不僅僅是活魚鮮美，而且東域的這淺海魚難得，要緊的是這魚一向是帶了好彩頭的，傳聞捕撈這淺海魚的水域是神女沐浴過的“水”，這裏麵的魚在其中長起來，那都是吸過神女靈氣的。
薛琬初次聽這個傳聞的時候，臉上露出了嫌棄和厭惡的神情。
“神女的洗澡水？這些臭男人什麽怪癖？”
一聽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但是這麽多年，傳著傳著，也就沒有人在乎是真是假了。雖然千越對這個傳聞也並不喜歡，但魚好吃是真的。
一年能送到的活魚也就幾十斤，一桌用上五六斤，也就十幾二十桌。但奉陵城的貴人可是多如牛毛。
所以必須是主人自己的印鑒蓋了章的帖子，遞到錦玉樓來，而且先來後到，誰來的早排誰。
規矩是這麽個規矩，但是在人人都把自當個人物的奉陵，他們遵守才是奇了怪了。
還好錦玉樓老板是個極會左右逢源的人，要不然這錦玉樓的屋頂早給掀了不知道幾百遍了。
這時候，官職高不高，爵位厚不厚，權勢大不大，就全成了能否吃上一頓全魚宴的考量。
除了全魚宴之外，錦玉樓也辦過什麽全兔宴、全羊宴之類的，那時候千越是先跟人講道理，但一般講道理是沒有用處，非得給那些衝著他大吵大嚷的人臉上掛點彩才算了事。
但是這回千越自己都瘸著呢，打肯定是打不了了。
所以也隻能是乖乖去找薛琬要了印鑒來，蓋完了再過來。
誰知道，自己好不容易規矩一會，倒是撞見了薛琬的“金屋藏嬌”。
得意洋洋地拿著了寫著“字上間”的牌子，千越還故意掛在脖子上，怕別人看不著一樣可勁顯擺。
幫自家老爺少爺來搶位子的廝們盯在千越身上的眼神如果是刀子，那千越現在恐怕已經連渣都不剩下了。
人人都瞪著這個囂張的瘸子，恨不得趁機把脖子上的牌子一口咬下來。
或者把他的脖子咬下來。
元曦則是一邊把那木牌往千越衣服裏藏，一邊喊著“借過”“借過”，穿過山呼海嘯的人群。
終於帶著千越躥上了自家馬車，烏泱烏泱的饒吵鬧聲可算是離得遠了，元曦也終於是舒了一口氣。
千越還把那牌子拋起來又接住的扔著玩，“哼，那幫人還瞪我，讓他們搶去吧。”
“你也太招搖了，剛才要是被打了，我可救不了你。”元曦在一旁歎著氣，活像老娘看自己不爭氣的兒子。
“放心，他們才不敢。”千越把那牌子收好了，“除非是皇帝陛下，皇帝陛下都不一定好使。”
元曦趕緊一把捂了他的嘴，“你膽子也太大了，什麽都往外啊。”
千越笑嘻嘻地推開他的手，也不嫌棄元曦把沾了他一些口水的手往自己身上抹。
“我覺得殿下現在處境不好，你呀，還是能少惹些事就少惹事吧。”元曦苦口婆心地道，“你聽那我哥和她的那些話，哪一句不是要命的。”
“哎，你又來了。”千越皺著眉頭，“今是出來開心的，又不是你在這裏擔心，那些事情都不存在了。現在我呢，就是得多吃點好的，把我的腿養好，關鍵時刻能幫她揍人才是真的，哎呦！”
千越這一激動起來就喜歡拍大腿的毛病，讓他在腿傷之後吃了不少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