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半生凝眸> 第一百零三章 風休住(下)

第一百零三章 風休住(下)

  半生凝眸最新章節

  張主事可不願踏入是非之地,猶猶豫豫地就是不進去。


  莫超拽著張少聰進了窄巷子裏院子,“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別惦記你那雅士名聲了,反正早晚你都得來這種地方,不如這下就進去了,以免日後再心煩。”


  張少聰還沒準備好,他就被拎到了院裏麵。


  “哎呦,我的祖宗呀。我……我.……讓我怎麽跟她交代啊。”他恨不得蒙上自己的臉,不讓人看到自己那丟人的樣子。


  “你是不是男人啊?孬種,慫什麽呀?別跟個娘們似的。”莫超帶他出來還真是丟人,不光磨磨蹭蹭,還一身缺膽。“進個教坊,你還怕成這熊樣,日後要當了大官,沒人不嫌你是個土包子。”


  莫超是士族子弟,自幼是合族捧著的貴公子。那和良家子的張少聰過得是截然不同的生活,品味當然也不同。


  “唉,我就一土包子,遵從上司之命,被迫舍命陪君子。”


  “自己照鏡子瞧瞧你那出息吧。待會兒就是裏麵那些沒長成的丫頭也會譏諷你是個鄉巴佬。”莫超手上一使力,就把他往裏麵推。


  張主事撞到門,一個不穩差點摔在地上,把那正教曲子的伶人嚇得摔了笛子。旁邊丫頭。伶人旋即跳起,“你,你們是誰啊?”


  莫超麵帶哂笑,把張少聰拽起來,“這小子毛手毛腳的,不甚破了門。”


  “哦,”伶人笑道,然後霎時變了臉,“不對呀,你們怎麽進來的啊?外麵的那幫小兔崽子,都去哪了?”


  有門路,再舍得給錢,這種地方誰都能進來。他們兩個可是穿著官服來的,再多人也不敢攔他們。


  莫超笑道:“下官乃是大理正,為了一點私事闖到了此地,多有得罪。”他瞧了眼狼狽的張少聰,“哦,這是舍弟,他老是毛手毛腳的,請你別嫌棄。”


  伶人見是兩個朝廷命官,於是態度軟和了不少,“既然是因為公事,那麽您請上座吧。不知道您來這找誰啊?”


  莫超把張少聰往後藏,“我來問問,這裏麵有沒有臨汾人,本姓李的丫頭?”


  “您問這?”


  “我要詢問。若你徇情,我就派人拆了這。”莫超可不管他,秉公處置,誰敢攔他就讓誰倒黴。


  張少聰汗流浹背,他哪有權去拆這種地方啊,跟他來還真是丟了老臉。


  “這好像沒您找的丫頭,她們大多是吳越之地來的。”伶人翻著花名冊。


  姑娘們中有個怯怯的聲音,“我是。”


  伶人猶疑道:“你不說你家姓孫嗎?怎麽這回變李了?”


  “不必多言,出來吧。”


  “我可耽擱不了,這人我就帶走了,過些日子再送回來。有什麽疑問,就到大理寺來講。”莫超冷冷地道。


  伶人不敢阻攔,隻目視著他正大光明地把人劫走了。


  “人你就帶回刑部大堂吧,我呢,要到找樂子了。”


  事還沒辦完,他就打了退堂鼓。張少聰真是拿他沒辦法了。“哎,我說大理正啊,您就這麽悠哉悠哉地跑去樂嗬了。合著我要帶這李丫頭回去繼續盤問了。”


  “呦,這回你腰杆子挺直了啊。剛才摔那一跤的時候,這麽不像個漢子。怯生生的模樣,和那小丫頭沒個分辨。”


  張少聰皺眉毛,“敢情兒你是玩我呢。”


  丫頭見兩人喋喋不休,便說:“兩位別吵了。”


  “小丫頭都嫌你吵。”未等張少聰開口,莫超就潑他髒水。


  “你,你這人。”


  他拿官位壓人,“我是你上司。”


  張少聰氣結於胸,“好,我帶她回刑部大堂。”


  沒等他放了胸中的那口氣,莫超就獨自逍遙去了。隻留下他們兩個了,張主事就帶著她走了。“得,這回隻剩我們兩個了,車在外麵,隨我回刑部吧。”


  “咦,那個,不是跟他到大理寺去嗎?”


  約半個時辰前,莫超還大罵大理卿和大理少卿是甩手掌櫃,張少聰看他才是真不管不顧的。為了自己一時玩樂,把要事拋到腦後,自己飛也似地跑到官妓那享樂了。


  “人家忙著愉悅身心了,不管我們了,所以隻好是我來問了。”


  那丫頭瞪大雙眼,“你?”


  俏丫頭明亮的眸子裏麵卻滿是懷疑。


  張主事忽地心虛了,“我是刑部的主事,本該就是刑部來找你的,可被他給搶先了一步。”


  丫頭笑道:“可那個人,不止一次找過我。”


  “啊?難不成他早就問完了,那我不是被他給甩開了嗎?”


  鬧了一出,最後是他著了他的道。


  “唉,但他問過了,我這也需要你的證詞。”


  “不是到大堂上審嗎?”兩人卻隻是在馬車上交談。


  “沒那個時間,一路足矣。”張少聰此刻也該拿出主事的風範來了,“這崇仁坊還等著我呢,當然是先問你了。”


  那丫頭很平靜,好像已經知曉他即將說的話了,“有話請直說吧。”


  “姑娘的名字?”


  她暗暗垂眸,“李和娘。”


  張少聰稍婉轉地說:“你,是李順德的什麽人?”


  “妹妹。”


  “何時來長安的?”


  “三年前,那時候家裏實在養不起了,就把我賣了,後來我又被賣到這了。”和娘暗自悲戚。


  張主事無暇顧及她的心情,“李順德上京找你所為何事?”


  “借錢。”


  “隻是這樣嗎?”


  和娘啜泣,道:“你們已經問過很多次了,我不想再說了。”


  張少聰肅然道:“可你必須說。”


  “他來,他來是求我找郭家求情。但我在這無依無靠,還是個風塵女子,怎麽會和郭家的人認識?我隻能把自己存下來的一點錢給他。把他打發走了。”


  張少聰又說:“煩請你說得仔細些。”


  “爹娘沒錢,就把我賣給了孫家,後來孫家敗落了,就把我送到了教坊裏。成天挨打挨罵,沒個出路。郭家的人,也不把我當人看。”她的話到後就語無倫次了。


  張主事忙追問道:“什麽郭家的人?”


  “哦,因為那個郭明達,曾經來找過我。”


  “你還認識他?”這可有點邪乎了,按理說,李順德都未必真認得郭明達。怎麽這丫頭會如此說?

  “之前那郭明達曾向納我為妾,並以此為借口,要挾過我哥哥。那是,三四個月前的事。”


  “不對,不可能,郭明達那個時候已經下獄了。”


  郭明達是在四月末五月初就被判了刑,早就被大理寺收押了。不該是郭明達出來找她啊。


  “可那人自稱是郭明達,當著我哥的麵,要霸占我做他的小老婆,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啊。”


  “你還真說錯了,真的郭明達,在定罪之時就被關押在大牢裏了。哦,”


  古人曾道什麽懷什麽悼的,血淚流不幹、滴不盡。今傷感往昔,生如潮起潮落。更有相思不得閑之說,正所謂情深處無處不在,寫情寫意,都不如飛來書上一說舊夢沉浮。


  明章初年花朝節,殿裏殿外都在忙節慶,她忽想起去年花朝的故事。


  “快折花去,長主要。”婢女傳話給伺候花草的宮女。


  今日在值的正是婉凝。


  她是前兒剛來的宮人,以良家女充入後庭,後來又被分去侍候太華長帝姬。但婉凝一個新來的,怎麽可能去陪侍長主,自然被派去幹外頭的活。好在掌事的宮女還算和善,隻讓她們負責灑掃之類的平常活,從不為難人。


  “是。”婉凝應道。


  她很想見上長主一麵。長主很美,豔冠群芳,勝過後宮裏所有的女子。


  婉凝平日隻能見眾人簇擁的娉婷影,以及聞傳來的香味。


  “噯,教你折幾支桃花,要整枝兒,開得盛的。”殿裏出來的大宮女毓兒說。


  她忙說:“是。”


  玉照殿裏沒桃花,自然得去外麵折了。


  桃花綻放宛若粉麵著妝,嬌媚惹人愛憐。但開得盛的不經折,寥寥數日便敗了。隻能折含苞待放、或半開半閉的。


  “在桃樹下站了半天,卻挑花骨朵折,真是有趣。”


  聲音婉轉動聽,又帶了絲嬌俏。她不知是誰的聲,轉身先見是盛裝女子,可能是哪位主子,於是先行禮再說話。


  “折花不能折盛放的,那樣的話沒多久就枯萎了。”她說。


  “知道了。”她隻說了三個字,令婉凝深低頭去,不敢看人。“頭抬起來,讓我看看。”


  聽她說話,便知是性情清冷之人。婉凝生怕惹惱她,便乖乖聽話。


  “相貌生得好,還有些許麵善。”


  婉凝剛見她的容貌就為之傾倒。


  神色偏冷,卻著一身豔麗絕倫的金繡裙。如此不襯,亦因其貌而襯。更有清韻超然,非言語能形容。


  婉凝也覺得熟悉,但不知她身份,隻能說。


  “您謬讚了。”


  “你叫什麽名?”她問。


  “婉凝。”


  她稍稍詫異,“你從前叫素蘭?”


  “是,後來宮正給我改了名。”婉凝如實回答。


  “那名字是我起的。”


  此言一出,婉凝出了身冷汗,哪怕她不是長主,也是宮中的貴人。加之她覺著麵熟,那十有就是長主本人了。


  婉凝忙拜到在地,“多謝長主賜名。”


  她隻淡淡地說:“平身。”長主又道:“蕙質蘭心的人不少,但能有惜花之情卻是難得。”


  婉凝說:“長主謬讚。一直照顧花草,所以便懂如何養花護花。”


  “你沒聽毓兒的話,而自作主張。能有這份情,我是讚佩的。其實我素來不愛花草,鮮少去命人折花插瓶,隻因今兒是花朝才命人去折。”她淡淡地說。


  “令長主失望是我的不是。”婉凝低頭認罪。


  長主卻說:“不,你不用折了。你手上的花便好了。”


  婉凝說:“是,謝長主。”


  “婉凝,寓意溫柔美好。”長主隻是微微一笑,卻那樣和靜可親。


  婉凝鎖眉道:“惟恐衝撞了長主名諱。”


  太華帝姬名柔儀,生母是先帝裴後,是除聖上、皇後外最尊貴的人了。婉凝身份低微,斷不敢造次。


  柔儀說:“古來姓名相同者那麽多,更何況名又不同。無事。”


  “知道了。”


  柔儀從容問:“你家鄉在哪?”


  婉凝低頭說:“巴州。”


  巴州離長安路途遙遠,又是所放的貶謫之地。


  “嗯,相隔千裏,思念父母吧。”她說。


  “甚為想念。”婉凝沉重地說。


  柔儀歎息道:“我也在懷念,你還能等團聚之日,但我父母已去,再見已是陰陽相隔了。”


  “長主莫傷心,您還有兄弟姊妹,諸位宗親。”婉凝安慰道。


  柔儀也不知是在感歎,還是在傷懷。


  隻輕輕“噯”到,“你日後不必侍弄花草了,入殿伺候吧。”


  就這樣她進了玉照殿內伺候。


  相比傳言中宮牆裏四方天,規矩大。玉照殿卻沒那樣的繁文縟節,長主的性子雖淡淡的,但亦是和順的。在她身邊待久了,愈發覺得她滿腹經綸,才華堪比士大夫。


  有日婉凝問她,“長主比起香脂為何更愛緗帙?活脫脫像個教書夫子。”


  她嫵媚一笑,“不為什麽,但因我是長主。希望有朝一日能像平陽公主那樣文韜武略,為父兄分憂。”


  “長主是久居深宮之人,怎麽想這個?”


  “曆經變亂,京師不安。”柔儀隻歎氣。


  聖上登基前不久,也就是幾月前的事。衛王謀反亂京師,被貶為庶人,流放嶺南。先帝哀慟不已,以至於犯病駕崩了。聖上登基就開始清除衛王的黨羽,又引起一陣風波。


  “那些事是外麵朝臣憂心的,長主不必勞神。”她好言相勸道。


  柔儀忽地軟聲笑道:“你不懂。胸中沒有天下,便做不了大事。縱然我是個女人,也想,不,也能做英雄。”


  婉凝驚了又驚,極為觸動。“長主的心,我有三分明白了。您為社稷的心,我能體會到。”她不由自主地拜到在她麵前。


  “不如多看看書,懂點禮,日後行事也有規矩。”她柔聲道。


  “嗯。”


  “人都說女子不需讀書寫字,可長主卻反其道而行之,不光成日琴棋書畫不離,更看兵法,想做女將軍。”婉凝笑道。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