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枉凝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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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將沉,看門的使女將關院門,卻見杜二媳婦匆匆走來。
看門的問:“杜嫂子,這麽晚來幹什麽?”
“到裏麵看看姑娘們。”杜二媳婦笑道。
“快進去吧,快關門了。”
菀昭正和蕙妍做針線,再就是候在一邊的丫頭,湘蘭和芸兒,還有幾個太小的丫頭。
杜二媳婦笑道:“兩位姑娘好。”
菀昭問:“這麽晚了,是有事嗎?”
周蕙妍淺淺笑著,點頭問好。
她直言:“姑娘要的那件東西,我已經找著了。隻等您過目了。”
是杜二媳婦從畫黛屋裏搜到的符和紙人,定是私底下求了做巫蠱用的。
湘蘭收了東西,語氣平和地說:“多謝杜嫂子了,我們姑娘正愁找不到它呢。”
“還有件事,要問問姑娘的意思?”
“再過幾天就是正日子了,要請尹道姑進府裏,太太說讓您去看看她。”她觀察她的神色,話不敢說重了。
她柔婉地笑著對蕙妍說:“姐姐也同去吧,她是客,就去瞧瞧吧。”
蕙妍說:“嗯,隻是我未曾見過她,不知道她是誰。”
杜二媳婦說:“一個道士,除了氣味難聞點,見了麵倒也無妨。”
到了掌燈時分,杜二媳婦不便多待,尋個借口就走了。
“你住的雪塢,現下被群醫婆占了。”
“還是姑娘好心,不然還請不來人呢。”
她皺著眉頭,卻又發出苦澀的微笑。
“有她們在,你能省不少心。”換個話題,“別說這個了。姐姐也是十五吧?”
蕙妍說:“我過了生日,就十八了。”
“可有人家了?”
她搖頭,“沒有。”
菀昭猶豫地說:“不是說已定了位五品孫嗎?”
“哪有的好事?不過是為了名聲胡謅的。我家窮,備不齊我這份嫁妝。將來,也隻是草草了了。”
婚姻大事,她卻雲淡風輕地說出,仿佛當她自個是飄絮,不知道會落到哪去。
菀昭緊緊握著她的手,“這不行。”
“你個丫頭,老把終身大事掛在嘴上。將來的丈夫,說不定也是個愛咬舌的。”
裴緒愛嚼舌頭,常說些閑話取笑她。真被她說中了,菀昭羞紅了臉。
她撇撇嘴,“人家關心你,你還咒我。”
“行了,行了。我該走了。”
等她出院子,菀昭叫湘蘭來。“盒子裏的是什麽?”
湘蘭赧然,踟躕了許久才說:“和姑娘想的是一個玩意兒。”她連忙勸和,“您別氣,我把那髒東西燒了,絕不會汙了您的眼睛。”
菀昭閉目,長歎了一聲,“把東西送到琳琅那去,教她保管著。”
“好。但那丫頭的心思也,唉,杜二媳婦說的沒錯,這種人就是留不得。”湘蘭再說:“要不要讓杜嫂子拿人去?”
菀昭搖搖頭,“我想等她親口對我說。”
即使她早不信她了,也仍念及往日的情分,給她留些情麵。
“還有尹道姑,我勸姑娘別見她。我總對這些來路不明的道士心存疑慮,倒不如不見得好。”湘蘭緩緩說。
菀昭沉聲說:“說的是,我注定碰不了這些。可有些躲不過的,見了反倒是安心。”她有些餓了,“我餓了,有碟乳酪放在食盒裏,拿來吧。”
“乳酪?好像流丹拿走了,興許早就到她肚裏了。倒還剩了些囊餅,就是放了半天怕不好吃了。”
菀昭笑道:“噯,那丫頭,三天五天不見人影,之前覺得她勤快,沒想到現在這麽懶了。”
“您下次可得囑咐幾句,不然她忘了自己在哪了。”
菀昭覺得她勤懇,就說:“以後淑景院就交給你了,你管教她就行了。”
湘蘭推辭道:“姑娘怕是忘了,這地方還有資曆深、年紀長的媽媽。把偌大的院子交給實屬不妥。況且,我才剛來幾天,遠不如那些服侍您久的。”
“是我唐突了。”
使女稟報:“姑娘,水好了。”
菀昭沐浴完,換了身中衣,躺榻上合眼入夢。
“該做個皇後了。”
“該做個皇後了……”
哪怕她已擺脫了宮廷繁瑣的事,也逃避不了鐫刻在心頭的往事。趙睿的話和噩夢沒兩樣,永永遠遠的縈繞著她,伺機摧毀她的生活。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釋懷了,卻沒想到她再重逢的當天夜裏,她的淚水打濕了枕頭。
畫黛輕描淡寫地說:“殿下,車駕已備好了,隻等您上車了。”
其實她老是淡漠的,隻有四下無人的時候,才會露出溫情脈脈。
“好了。是時候該離開了。”
菀昭咳了幾聲,她自從小月後就落下這個病了。太醫開的藥,吃了多少,也一點效用都沒有,越吃嘴裏越發苦。隻可惜自己的心裏遠比這苦。
“陛下不挽留您嗎?”
她淡淡一笑,“不會。情分已盡了。”
畫黛怔然,“那韓侍郎他,您不為他求情?”
“他死了。”
菀昭哀慟地說出這句。
畫黛呆在原地,“什麽?”
“別多想了,生死自有皇帝定奪。”她仰望天空的浮雲,“你想留在這的話,我會放你走的。”
“我是您的陪嫁丫頭,背棄主人的事我幹不出來。”畫黛跪下發誓。
菀昭扶起她,“日後除了你,我沒其他人可依靠了。”
洛陽合璧宮的日子起初還安穩,到後來她又聽說許多壞事。但她沒放在心上,她隻想安靜地住在一處。
可命運沒放過她,這是場醒不了的噩夢。
深夜裏,合璧宮點著燈燭。
“您還在畫畫?”
菀昭沒理會她。
“您不能繼續畫了,子時了,再這樣病會越來越重的。”她好心勸道。
她輕輕把筆擱在一邊,“好了,你哭什麽?我一點事也沒有。”
“不,我得說。您要振作起來啊。”
那時候她那麽頹喪,堂堂皇後,竟成了顆任風吹的野草。
“沒用了。母家,背後支持我的人,通通不在了。我是坐不穩這個位子的。這個病,這個破身子,反正沒幾天好活了。”她的眼裏含著淚水,“我做不出違心的事。為了他的一點歡心,去爭這零星的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