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小篆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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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緒笑道:“欠了我的情,不能白欠吧。”
“那就賒賬,我身上沒有能給你的。”
“不如把香囊賜我吧。”
菀昭臉上早羞紅了,“啐,虧你還是大家公子,說出這等下作的話。”
他暗叫自己該死,該死,把她同以前的混到一起了。
“是我錯了。”裴緒忙作揖。
“什麽才子,以為自己讀了幾本書。見了人還毛手毛腳、咋咋呼呼的。”菀昭背過去不見他。
“我給你賠不是。”
連連鞠躬,隻為她氣消。
菀昭心軟了,總不能讓別人看見朝中大員給自己賠罪。“好了,我可受不起,又不圖受用。”
“若是還有個丫頭在這,我還得跪上半天才作罷吧。”
菀昭見他還是那副模樣,便冷笑道:“怡園同共百十來個丫鬟,看房舍都不夠用呢,哪有多的伺候我?再者公侯之女是一堆奶娘、婆子、丫鬟圍著,隻惜我不是罷了。”
“那麽多公侯家的姑娘沒一個比的上你。”
“你又嘲弄我。”
“別多心,自不會糊弄你。”
菀昭笑道:“不說這個了,你好不容易來回,當然要人盡其用了。”
裴緒愛道:“好精明的丫頭,你且說說吧。”
“我有個丫鬟,”
“丫鬟的事?”他沒想到會說個丫頭。
“是啊。”菀昭眉間含愁,“她已經棄了本家,被管家買來,分到我這做使女。”
“接下來呢?”
“呃,”她總不好說她前世的經曆吧,“這丫頭有些怪。”
“怪在哪?”
菀昭細細說:“隻幹活不說話的,怪悶的。”
“那不是挺好的嗎?”
“說來話長,她以前和譚道姑做過鄰居,又侍奉過她段時日。聽說她腹中詩書,也是源自譚氏。畢竟是修行過的人,想必我們俗人入不了她的眼,所以她才對我不理不睬的。”
一提譚道姑,裴緒心裏隻覺尷尬,麵皮都僵了。又暗恨自己過去不識人,年紀輕,不懂方寸。
裴緒試探道:“那姑娘叫什麽?”
“畫黛。”
他想了想,“沒聽過。”
“莫非裴舍人與譚道姑以前認識?”菀昭好奇地問。
裴緒窘迫又懊惱,“是啊。”岔開話,“那丫鬟怪在哪?”
“怪在哪,我倒說不上來。她在旁的時候,隻時不時覺得,她老在盯著我。還私下寫許多的條子,記園裏的事兒。”
她暗中觀察了畫黛,似乎是刻意安排在她身邊的眼線。
裴緒沉聲說:“還有呢?”
“似乎有個人和她暗裏聯係,就是負責傳遞消息的人。”
也許她中了魔,也與她有關。
裴緒也想到了這,“嗯,那你染病那次呢?”
“我還沒問出什麽,房裏隻有四個丫鬟,其中一個便是她。外麵上夜的人,是進不了屋的。”
他關切道:“先按兵不動吧,或者打發了她。總別為個奴婢傷了神。”
“但願她不會做出傻事。”
隻閑眺遠處竹林,寧靜又幽愁。
“不說這個了。你這怡園寬敞,卻見不到幾個人。莫非真像你所說的那般?”
“是啊,傭人隻單夠看房舍。家裏的光景,我多少知道點。”她兩靨惆悵,態生沉鬱。
“難怪你能說出那樣的話。”
他還記得上次她說的話。
“外麵好,裏麵已不行了。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啊。”
“不過我聽我娘說,你管家管的甚好。河間郡夫人連連誇你是個謹慎會持家的。”裴緒笑道。
“人家拿你當個正經人看待,你卻隻會說笑。”
他笑著斂容,“好,我說正經的。”
“我看我們到水榭上說去吧,那兒剛好涼快。”
出了竹林就到了湖邊水榭。
碧浪生芙蕖,小榭沁藕香。
“我住過這,我說的那四條是怡園的病根。但如今情形不同了。”
“是不同了。”
她隻看蓮花盛開,紅麟洗水。
“據我所知,怡園還住著周家的姑娘。”
“是啊,無依無靠投奔了來。”
裴緒問:“那為何不去馮府住?偏在怡園。”
“這,伯母一片好意。”
話裏輕巧,心裏沉重。
他忙說:“啊,我言過了。”
“無事。”
“依伯父意思,原是都想送去待選的。隻是我已經無此意了。”
“這樣啊,也無妨。”
這分明就是為了既得個外戚權勢又搶占怡園產業,好便宜全讓馮堅占了。
“還有,光我看賬目,裏麵竟全是對不上的。眼下的光景,也隻夠老小吃穿用度,再多支錢使喚,隻怕不行。那麽多官員使者要打點,全都是花錢的地方。再不改,終有一天會入不敷出。”
菀昭讓賬房盡數清點,算到最後,少的錢竟不知有多少緡。賬麵上的虧空是掩蓋不住的,怕她在晚幾天,怡園就經營不下去了。
“我想多的就派到田莊上做事,人少些好打理。更應該節其流,開其源,而時斟酌焉。”裴緒笑道。
“說的好,我竟沒想到這。”
“你能看到那些,實屬不易。”
和院裏那個嬌俏的撲蝶少女判若兩人,更負貞靜之姿。風拂過耳墜,恰流光溢彩,眼神一刻也挪不開。
菀昭掩嘴笑道:“說的輕巧,以後也有你發愁的時候。”
“若是怡園,應裏外信服才是。”
“信服?”
“是個美人,也該配個貴婿才是。”
菀昭生氣地說:“又這樣嘲弄我,我就知道。不知道輕重,隻會輕薄別人。”
他笑道:“好姑娘,饒過我吧。說了一句實在話,不想傷了姑娘的臉麵。”
“知道你還說。”
“一時順了口,就說出來了。”
菀昭冷笑道:“好個中書舍人,好個尚書公子,滿嘴說的全是混賬話。更有你寫的東西,也是我姑娘家看不得的。”
“你說看不得,不是已看過了嗎?對鏡著妝,正合時宜。”
“裴舍人你!”
她怎麽偏攤上裴緒這麽個人。
“玉奴,日後同心同德,再也不分開。”
裴緒的手放在欄杆上,本該去握緊她的手,但他也隻能放在其上。
“說什麽胡話,還沒到那天呢。”
婚事才說成,還沒納征呢,他就越到禮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