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孟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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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睿說:“等等,你說他拿不出這麽多錢?”
“是,他居然出手如此闊綽,一下拿了一百兩黃金。如果但以他的俸祿,一年七十五石,需要多少年才能掙到這個數。”
楊素詫異,“你是說這裏麵有古怪?但有金鋌的人,長安有不少人,不能單憑俸祿說話吧。”
裴緒又把金鋌子拿出來,“不,一則你看上麵銘文,這是官銀。賜金銀,在禮部都有記錄,前幾日去查過,郭寶義從沒得過這種金鋌。二則試問哪個人行賄會把上麵有銘文的官銀送到別人手裏?也許有人暗裏做的,借個名頭罷了。”
楊素拿來端詳著。
“會稽郡泰乾二年貢金壹鋌伍拾兩,如果沒錯,這是地方進貢的黃金。看成色、形狀、重量,均符合官造金鋌。兩個金鋌一模一樣,應當是同時進獻上來的。”楊素如實說。“裴舍人的猜想,臣深以為然。”
趙睿懷疑,“區區郭寶義哪來的貢金?”
“殿下,眼下還不宜聲張。此物是地方進奉上來的,一出問題,肯定先問原地的官員,接著是責問戶部。牽扯的人之多,恐怕一時難以查清。”裴緒慢吞吞地說。
趙睿說:“噯,你說的也對,真要是為一百兩拿問那麽多人,隻會更難查清。”也隻能緩和了,“說了一上午,移步偏殿去用飯吧。一會兒還得去見外邦使臣。”
楊素要見太子冼馬就先走了,隻留下裴緒和趙睿吃中飯。
日日繁忙,沒一天能清閑了。隻有晌午小會兒,偷得浮生閑。因是佛誕日,宮女進的是素齋,是精致小菜和細粥而已。
“裴卿,自那之後,你就沒見過她。”
趙睿邊喝茶邊問,當是隨口一問。
“是,她隻教我把東西還給您。”裴緒笑道。
他皺眉,“就沒說其他的?”
“東西都是侍女轉交的,您覺得能說其他的話嗎?”裴緒覺著有趣,眯眼笑出來了。
趙睿仍不死心,“大抵是鐲子不好?”
“我打開看過,好東西沒錯,隻是東西送的不對。”他夾菜嚐了口。
趙睿眉頭皺的更深,“你倒好,我還沒動筷,你就先吃了。”
“飯菜嘛,誰先吃都一樣。您火氣大的很啊。”裴緒嗤笑。
“哼,”趙睿把筷子往桌上一放。
他見狀便問:“又怎麽了?”
“還沒細看姑娘長什麽樣,就被人家回絕了。又被你奚落了,我能不生氣嗎?”
“不對,不對。”他抓筷子比劃比劃,“突然送東西給個女兒,常人不會收,人家是朱門繡戶的千金,更明事理不是嗎?”
“太子的賞賜,也不受嗎?”
裴緒笑道:“無功受祿,災也。何以克當?”
太子被他的話堵住了嘴,“唉,倒也沒錯。不過你竟說我的賞賜是災禍,真是忒壞了。”
“僅僅是引前人的話,切勿多心。”裴緒邊吃邊說。
“噯,她沒那個心,馮堅卻四處奔走迫不及待啊。”
趙睿拿筷子夾了一點菜,簡單嚐了味。
“馮尚書大概希望自己侄兒高嫁吧。”裴緒咕嘟咕嘟喝下茶。
趙睿被他狼吞虎咽的吃相嚇到了,“以前也沒見你這麽饑不擇食,最近和餓鬼似的,次次如此。”
“沒辦法,”裴緒搖了搖頭,“唉。”
“突然又唉聲歎氣的?”
臉變得快,令人捉摸不透。
“蕭韶和我說,我財運好,可這些年沒攢下幾個子兒,估計婚事耗的錢都出不起。”裴緒哭喪著臉。
趙睿忍不住笑了,“不對吧,都說裴尚書家富。從你嘴裏說出的話,卻像是入不敷出啊。”
“有錢也不是我掙的,自己掙的那才是真體麵。我隻是個五品官,兩三年攢下來的錢,也沒多少。現在手中的錢隻能剛應付婚事,日後隻怕要捉襟見肘了。”裴緒苦笑。
“自己掙來的才是真體麵,是個男兒都該說出這樣的話。我敬你是條漢子。”趙睿讓人上酒,“爽快人,這杯酒我敬你。”
“不了,臣身份微賤,受不起。”裴緒不敢接下他的酒,“該是臣下給您敬酒才對。您請。”他倒酒給趙睿。
趙睿微笑,“剛有點男子氣概,瞬間就沒了。”
“臣不敢造次。”
他眼如秋波似的,笑盈盈地嚼著菜。
“噯,你到底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呃這,這,”裴緒踟躕不決,“說了怕您訓我,我還是不說吧。”
趙睿笑道:“沒事,你說吧。”他見裴緒嘴閉的嚴實,直接就說:“莫不是?”
“正是。”裴緒頭深深低下去。“臣,有錯該罰。”
“又沒參選,沒事。”趙睿哈哈大笑。
裴緒愁眉苦臉道:“知道您生氣,我才不敢說話。”
趙睿好奇道:“那姑娘長什麽樣?”
“相貌不甚豔麗吧。”裴緒隻說了這句。
“不甚豔麗,這話怎麽讓你說的不太對頭。”
裴緒被逼問隻能實話實說:“這,我實話實說吧,姿貌秀雅,嫻靜莊重。眉不掃而黛,唇不點而朱,玉顏清俊。”
“嗯,說的令我心馳神往。”他笑道。
裴緒笑道:“您先前說她相貌普通,也沒錯。”
“此話怎麽講?”
他笑道:“低眉順眼長久了,也就不起眼了。”
“哪天我一定要見見。”趙睿下定決心。
“別了,人家已經嚴詞拒絕了,直說無意於您了。您別討那個嫌了。”
趙睿語塞,“罷了,罷了。君子不奪人所愛。”嘴上這麽說,心裏過意不去。
“蕭韶當著她麵說我相貌平平,從那之後,我就懸著顆心了。”裴緒話裏苦澀不堪。
那個江湖術士,直接說他相貌看不出什麽,來諷刺他相貌一般。平時說說也就罷了,非得當著人家姑娘麵,還特別冷嘲熱諷了一頓。當時,氣得他恨不得割了蕭韶的舌頭。
“原來你也怕別人說你的長相啊。”趙睿笑了,“五官端正不算醜。”
又來一刀,裴緒心又酸又痛,“您別笑了,我知道自己什麽樣。”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尚書、夫人都同意了?”
“是,已準備托媒人。隻是恐人家嫌棄。”